当时,胡宗南任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他的副长官部搞特务工作的第二处,就不是戴笠所派的人,而是由他的亲信刘庆曾当处长。
那时,别的单位几乎都是由军统控制第二处,胡却不同意由戴笠来统一安排,而由他自己另搞一套。他的特务组织中,除刘庆曾外,还有刘大钧等几个小头目,都是他自己培植出来的。
从胡当第一军军长的时候起,刘庆曾就在参谋处当第二科科长,一直为他主持他的那个特务组织。当时,凡属“中央”系统的军队或军事机关,蒋介石是不准有自己的特务系统的;戴笠知道了,也要千方百计地抢过去,而胡却仗着他和戴的关系可以例外。
由于军统特务都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同一般,谁也不敢向戴建议,把它统一起来,不过,背后却有不少牢骚,认为,胡在这一点上还是信不过军统。
可是,戴笠还是尽心尽力地为胡介绍了不少搞无线电通讯的技术人员,并送他不少美帝给军统用的无线电台。胡的这一部门工作,多年来一直由他自己掌握,没有交给军统,也不让他的特务参加军统组织。
抗战胜利后,副长官部撤销,胡当了西安绥靖公署主任,第二处由国防部第二厅任命军统特务金树云当处长,他只好把刘庆曾调为少将高参,仍旧保留他自己的那个特务组织,由刘等主持,不合并于军统特务组织之内。
戴笠尽管表面上推崇胡宗南,怂恿他统一军事,而他自己却不放松这方面的工作,想方设法也抓军队。他除了大搞特务武装外,还大量培植军事人才。
1944年,戴笠又在军统掌握的军令部第二厅办的谍报参谋班内,成立一个高参队。在此同时,他还保送一批军统大特务如魏大铭、岳烛远、阮清源、谢力公、王一心等几十人,去陆大将官班或步兵专科学校将官班、军校高教班等处去受训。
他这样做,一方面可使其部下取得军官的资格,一方面为军统拉军事干部。当时,军事情报处长鲍志鸿,副处长杜逵、胡屏翰,科长麻清江等人,都是陆大毕业后,被拉进军统的。
不过,戴笠在搞军队方面,却得不到胡宗南的帮助。戴曾向胡要求,把范汉杰给他,去当税警总团长,胡一直不答应。戴要忠义救国军当总指挥的人,胡把原来跟过戴笠的马志超推荐过来。
相反的,原来在军统中工作的人,在反共方面表现积极的,胡却尽力收容和拉过去。
梁干乔本来跟戴笠多年,因反共积极,投入胡部下当了耀县专员,专门去搞对延安的封锁等罪恶活动。又如,戴笠身边最活跃的红人赵龙文,战前当过杭州市警察局长,也被胡要了去,成为他身边“智囊团”中的谋士。
总之,在有关切身利害而影响到自己前途的问题上,他们两人并不真正是同心同德,而往往是离心离德、各有各的安排和打算。
当蒋介石还没死以前,各人发展的天地还大,在不触及根本利害的问题上,他们是能够上下其手相互勾结得很密切的。
戴笠在部下面前,一直为胡尽力吹嘘。他每次从西北视察归来,总要公开在纪念周上大大捧胡一顿,说什么“胡长官”在治军方面如何有办法,军队如何精锐,装备如何精良,在反共方面如何积极。
他这样子说,好像没有胡在西北坐镇,共产党就要打到重庆来,蒋家王朝全靠胡在保护。
戴笠不但在特务们面前,称誉胡宗南,而且,也为胡向他的美国主子吹捧。
我记得,他第一次陪梅乐斯去西北视察时,照例在行前找几个人一同吃早饭,顺便安排一番他离开后的工作。
那次,他花了很长时间向梅介绍胡的为人,在蒋介石身边如何重要,拥有的军队是中国最精锐的,以及在反共防共方面的作用等一大堆。梅乐斯听了也连连点头,并表示,能亲自去看看感到高兴。
梅乐斯于1944年间因病回美国去休养,由中美所美方参谋长贝乐利代理副主任期间,有一次,胡从西安来到重庆,戴又特地陪胡去中美所参观。
戴向贝乐利介绍胡的时候,又为胡大大吹捧一番。当时,我站在他们旁边,看到贝乐利听完戴的介绍,再一次紧紧跟胡握手的时候,胡那种得意忘形的神情,连一些在旁边的美国特务看了也转过身子在暗暗发笑。
胡宗南讨好美国主子,也很有他的一套办法。他在中美所参观时,只要见到美国人,总是主动走过去同他亲切握手,等待戴笠和贝乐利给他介绍。
一些美特知道他,也乐于和他周旋,他对美帝的一切无不加以称赞,向每个美特都表示慰问,夸奖他们一番。
果然,在他离去后,许多翻译反映,美特们对胡的“印象很好”。戴笠自然又得把这些告诉胡,使他增添几次得意的狂笑。
胡宗南和叶霞娣
戴笠无论到什么地方去,事先都得告诉胡,并经常保持和胡的联系。他与胡互通电报使用几套密本,除一般用的之外,还有一套亲译的密本随时带在身边。
当时,所谓“亲译”,实际上也不是由他们自己去译,不过是由更亲信的人代译罢了,目的是只让更少的人了解他们之间所谈的问题。
有次,戴笠匆匆忙忙决定去贵阳,迟了一点告诉胡,胡在他走后的第二天,发给他一个亲译的电报,军统机要组的译电科译不出来。
因为,亲译的那套密本戴笠带走了,所以,他们之间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连当时的毛人凤,也不能完全了解。
在他们平日来往的电报中,戴笠随时把有关反动派内部发生的一切问题告诉胡,以便在某些问题上采一致步调,或彼此研究。
他们在讨好蒋介石方面,所采用的方法,几乎是完全一样,除了在反共反人民和为蒋介石排除异己方面尽力迎合蒋的心理外,并且,都是走内线和争取为蒋介石办理他的私事,成为蒋的心腹。
在这方面,两人都同样成功,他俩商定,将蒋介石的另一个老婆陈洁如和小儿子蒋纬国交给胡宗南照料,而把同胞哥哥交给戴笠安顿,因此,更增加了他们和蒋介石的亲信关系。
1946年春,戴笠因飞机失事摔死。胡得到这一消息,悲痛万分,连忙赶到南京,亲往中山路357号吊唁。我和几个大特务也都赶去照料。
胡一进门,看到戴的遗像便泪水纵横,立即跑进灵堂,抚棺痛哭起来。他哭了好一阵,才询问我们戴摔死的情况。
当时,外间传说很多,胡也听到不少,便问我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告诉他,经过多方调查,证实没有什么人对他进行谋害,的确是由于气候关系,驾驶员不慎撞在山上失事。
他当时还打算去戴摔死的地方看看,因为不能直通汽车,要走许多小路,他才没有去。接着,我把戴死后收尸的一套照片送给他,他含泪接收下来,又绕棺走了两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戴笠死去以后,毛人凤继承了戴的衣钵,对胡不但和过去一样,并更加依靠他。当时,军统遭到各方面的攻击,而胡却极力支持,一再在蒋介石面前讲好话,许多特务对他这样的表现都表示感激,认为他始终是爱护军统的。
毛人凤对胡非常尊敬,还是和戴笠生前一样,经常把有关南京方面的情况向他报告,不过,没有过去戴笠在世时的电报那么多。
1947年秋冬间,我曾去西安见过胡,那是为了处理军统在西安几万包面粉的事。
这些面粉是怎样来的,我已记不清楚。当时,西安绥靖公署第二处处长金树云和保密局陕西站站长侯定邦,为了抢夺这批面粉,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闹到了保密局。
毛人凤打电报要金树云交出来,金也不肯接受,毛便写封亲笔信,叫我拿去见胡,胡看到信以后,马上把金找去,勒令他交给我处理,并说明绥署不要这批东西。这样,我才顺利地把它变卖掉。
我在西安处理面粉时,保密局行动处处长叶翔之正在西安搜捕西北中共地下党组织。
在清理出来的线索里,发现胡宗南的秘书和他的西北通讯社的负责人当中有中共党员,已经活动了多年。
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胡在西北执掌军政大权,连对日抗战都不发一兵,而是全力对付共产党。现在,发现在他身边居然有共产党暗中活动,这使胡最为丢脸,是非给蒋介石痛骂一顿不可的。
叶翔之和我同住在西安的中国旅行社招待所里,有天半夜,他把我叫醒,说这事关系胡宗南的声誉很大,问我应如何处理。
我建议他立刻向毛人凤请示,估计一天之内就可得到答复。第二天,毛人凤复电指示,说涉及胡部下的问题,应先向胡详细报告,有关案卷都可送去给他看。
胡对此的确大吃一惊。这个死要面子的人,听说自己的亲信中居然有了共产党,脸都气得发青。
他立刻决定,将所有涉及他部下的几个人都由他自行处理,要叶翔之不必过问;连向蒋介石报告时,也应当把这几个人另外列出来,千万不能让蒋介石知道。
那天,我和叶翔之一同应邀在他家吃晚饭,他一提起这件事,便感到万分痛心,想不到他身边会有共产党又很久没有发觉。
他用解嘲的口吻对我们说,他因专心致力搞军队,对这些事一向没有很好地注意,这方面太疏忽。他说,过去连范长江是共产党他都弄不清楚,一直到他向蒋介石保举范去美国,被蒋介石骂了一顿,说他连这人是共产党都不清楚。
我们听了也只好说:“长官太忙,哪有许多时间来注意这些事。这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的关系。”总算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他怕叶翔之说出去,对叶表示特别亲热,他和我们谈话时,总是一再提到他和戴笠的关系,生怕我们忘记了一样。
叶翔之准备赶到兰州,去搜捕兰州方面发现的中共地下组织时,胡宗南马上把他自用的一架小型专机让叶坐了飞往兰州,不料,飞机到平凉出了毛病,险些把叶摔死。
胡听到后,非常着急,立刻向驻在西安的空军交涉,另派飞机把叶从平凉送往兰州。
1949年春,我去上海见到毛人凤时,他叫我抽时间去西安一次,接叶霞弟到昆明去住,并叫我在昆明给胡找一幢漂亮房子。
因为,胡宗南和陈诚一向搞不好,胡不打算送叶霞弟去台湾,毛人凤也希望她能住在昆明。
我拖到这年夏天才去西安见胡,说明我已为他在昆明准备好了房屋,希望他送叶去昆明居住。当时,他看到整个形势已无法挽回,大陆将无安身之处,表示暂不送家眷去昆明,还是送台湾。
那次,他对云南情况向我询问了很久,虽没有肯定表示要立刻派部队去云南,但却非常垂涎这个地方,认为是可退可守,比西北要强得多。
我听他谈话的口气,已经没有信心能把西安保得住,尽管他在我面前还是满口有办法,不过,从他当时的这一段谈话中,便可看出他苦闷的心情。
他对淮海战役中蒋军统兵将领不能合作,致遭各个击破,一败涂地,十分不满。
我曾冒冒失失问过他,西安会不会有问题?他答复我时,态度依然很骄傲,不过却说过一句:“只要友军不扯后腿,是有办法的。”
他还夸口说,在蒋军将领中,他最了解共产党,谁也比不过他。他吹嘘他和共产党短兵相接搞了十来年,得出一套经验,他的办法比共产党更高明。
不过,我离开西安不到一个月,便看到西安只一两天时间便已解放,胡宗南也匆忙逃到汉中。
还有,抗战胜利后,我两次去西安,亲眼看到和听到他的部下一些高级官员如盛文、袁朴、汪震、董钊等人,整天花天酒地狂嫖滥赌的情形。
我曾经好奇地问过当时军统在西安的一些负责人,为什么这种腐化的情形胡不加以整顿?这是因为,戴笠一向吹嘘胡治军极严,并且以身作则,才引起我的疑问。
当时,他们回答我说:“胡长官一向夸耀自己部下如何好,谁敢把这些人的丑事去向他谈,弄不好要碰钉子,所以乐得不提,反而可以皆大欢喜,一团和气。”
他们还告诉我,胡对自己部下也派有特务去监视,这些情况他不可能不知道,也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问题不揭穿,也就马马虎虎的算了。
我最后一次和胡见面向他辞行时,他叫我把云南的情况随时告诉他,我回云南后,因和他没有约定密本,只向毛人凤发过一个电报,请他转给胡,向他报告云南夏秋间的情况,但没有得到他的答复。
1949年9月间,毛人凤在昆明住在我家时,曾不止一次地叹息,说胡宗南没有听他的劝告,派两三个军到云南去,否则,云南即可成为军统的天下。
因为,毛人凤想在昆明杀一大批进步人士而遭到卢汉的拒绝和拖延,感到很不痛快。而胡宗南被解放军从陕西赶出逃到川陕边境时,毛人凤还打电报向他说明过云南当时的形势,建议他抽调一部分兵力兼程前往,以便确保云南。
我对此也寄以很大希望,曾多次向毛探询胡的回电。直到10月初,毛才告诉我,胡回电表示,暂时无适当部队可抽调,但答应一定要设法派兵到云南。
毛还叮嘱我保守秘密,但一直等到云南和平解放前夕,也没有看到他的部队的一点影子。
以上是我所了解到的胡宗南与军统特务的一部分情况。至于他和其他一些军统头目如郑介民、唐纵等,我只看到他们之间一般的往来,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