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德州玉璞县有个叫全有才的木匠,木匠手艺很精湛,十里八乡都很有名,尤其是卯榫结构,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就跟一个整体一样,根本看不出拼凑上去的痕迹。
全有才为人十分低调,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他只收了两个徒弟:邱三,早在五年前便已业满出师;还有一个黄云明,如今跟着他。
却说,有一天全有才师徒俩正在院子中打家具,颜艺县做木材生意的尤老板前来拜访,说最近新到了一批上好木材,想请他们师徒帮忙打一个橱柜。
全有才与尤老板私交还不错,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尤老板前脚刚离开,黄云明便嘀咕开了:
“师傅,颜艺县离咱这么远,这尤老板不在附近找木工,怎么找到我们这来了?”
“我们与尤家父辈有些交情,来找我也不奇怪。”
对于徒弟的唠叨,全有才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乐呵呵地回应道。
“话虽这样说,可您忘了邱三那事?”
黄云明埋怨道。
“邱三他是自作自受,我们木匠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黄云明话音刚落,全有才便气不打一处来的数落道。
原来这邱三自从学满出师后名头也是一时无两,手艺完全不输全有才的他,一开始也是活计不断,找他做木活的人非常多,有时候一天要跑好几家,可自从一个月前给尤老板打了一套家具,被验出抱肩榫上挂销裂开之后,名声自此后便臭了,从活计不断,沦落到无活可接。
而邱三也因此一蹶不振,据说,已远走他乡改行做起了货郎。
“可我总觉得里面有蹊跷,大师兄手艺绝对没话说,好端端的挂销怎么会裂开呢,那可是低级错误,里面肯定有问题!”
黄云明闻言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全有才看了一眼黄云明,哼道:
“能有什么问题,学艺不精呗!”
说完,便自顾自地吊起墨线来,再也没有理睬黄云明。
一,师徒长途赴约,主家目中无人,自此结下梁子第二天,全有才师徒俩便提着木工箱朝颜艺县出发了,经过整整一天的长途跋涉,师徒俩也正好在傍晚前如约来到了尤家,尤老板非常高兴,指着一堆木头道:
“喏,就是这一堆,呵呵,红木的.......”
全有才点点头,也不废话,跟着便自工具箱中掏出了木尺丈量起来,倒是头一回看到红木的黄云明来了劲头,围着红木堆看个不停,一边看一边砸吧嘴赞叹着:
“嗯,真不错,真不错......”
一旁的尤老板阴阳怪气地嘀咕道:
“没见过世面......”
尤老板的声音不高,却被黄云明听了个真真切切,他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哪受得了这等闲气,跟着便怼道:
“谁没见过世面,不就是红木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全有才一眼给瞪了回去:
“胡说什么呢,你......”
尤老板倒是显得很豁达,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红木是没什么了不起的,木匠不识木材恐怕就真的了不起了......”
说完忽然很轻蔑地瞟了一眼黄云明:
“这可是红楠,俗称帝王红,金贵着呢......”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黄云明闻言心里表示不屑,但却没有说出来。
“尤老板,孽徒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全有才连声打着招呼道。
尤老板爽朗地笑着点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堂堂一个大商人,又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
说完,便故作姿态的拂袖而去。
二,小木匠偷偷溜进后厨,无意之中遇端倪第三天,经过一夜休整的师徒二人,一大早便起床干活了。
俗话说:生什么气都不能生闷气
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不但伤身,还容易犯错误。
昨天被尤老板阴阳怪气数落了一通的黄云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气,总想着给尤老板来点小报复,于是,趁着干活的空档,他便悄悄尾随着尤老板的丫鬟到了后厨,寻思着能不能悄悄地往尤老板的吃食中放一只死苍蝇,恶心死他。
然而,当他以抛石子,学猫叫等惯用手段引开丫鬟后,正准备将事先准备好的死苍蝇往尤老板的汤碗里放时,却立刻呆住了,因为汤碗里通红一片,腥味很重,分明就是一碗血.......
“呕,呕......”
黄云明顿时有了一种想吐的冲动,鼻子一捏,快步出了厨房。
来到师傅面前,黄云明将刚刚看到的一点不拉地告诉了全有才。
“这有什么,不就一碗血吗,鸡血鸭血都有可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全有才不以为然说道。
“可是,可是那是端给尤老板的吃,吃食,难道尤老板喝生血吗?”
黄云明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难道没听说过,有的药丸,需要就着生鸡血或者鸭血一块吞服的吗,有甚稀奇,这尤老板脸色不太好看,说不定是得了什么顽疾呢......”
全有才依旧不动声色地分析道。
黄云明点点头道:
“也是,听我奶奶说过,但没亲眼看过......”
言罢,便拿起锯子锯起木头来。
三,小木匠半夜起身小解,撞见异事,吓破胆很快,便又到了晚上,干了一天活计的全有才师徒草草地吃了尤家准备的晚饭后,很快便上了床。
半夜里,黄云明被尿憋醒了,提着裤子去找茅房上厕所。
或许是尤家太大了,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茅房的黄云明正准备去院中找个犄角旮旯就地解决。
可就在这时,他却隐隐听到了尤老板的低语声。
“NN的,这老小子深更半夜的搞什么鬼?”
黄云明嘀咕着,顺着声音悄悄潜伏了过去。
不一会儿,黄云明便借着月光在院子中的马厩中看到了尤老板的身影。
“.......马王爷,我可是按照您的吩咐把他给请来了,您这解药什么时候给我啊,我那生血都快喝吐了,实在吃不消了.......”
只见尤老板竟然对着马厩中唯一的枣红马说着话,唯唯诺诺,很恭敬的样子。
“师傅说得没错,这老小子,不但有顽疾,看来精神还有问题。”
黄云明看到这滑稽一幕,不禁暗自好笑,偷嘴乐呵了起来。
不过下一秒,他便突然绷紧了神经,再也乐不起来了......
因为那枣红马,居然说起了人话,嘴巴一张一张的,跟人说话时一模一样:
“你没有搞错?确实是他?”
“马王爷,我怎么敢骗您啊......”
尤老板苦着脸回答道。
“啊——”
黄云明再也忍不住地惊声出口,撒了一半的尿也立刻刹了车,再也尿不出半滴来.......红马开口说人话......还是马王爷,这也太玄乎了吧?若不是自己定力好,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谁?”
尤老板冷声喝着,很快便觅声寻来.......当他看到拉着裤子,正欲离开的黄云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鬼鬼祟祟的,你在这里干甚?”
“小,小便啊,找了半天没找到茅房,便,便就地解决了,您,您不会介意吧......”
黄云明嬉皮笑脸地解释着,一边说还故意将裤子向上提了提。
“你刚刚听到什么,又看到什么了?”
尤老板岂会相信他的鬼话,脸色越发显得阴沉。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黄云明一脸的坦然,把头摇成拨浪鼓,言罢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待黄云明走后,尤老板又重新走到枣红马的身边,神色凝重地说道:
“马王爷,那小子应该听到了,现如今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提前行动,你先进,我随后......如果这次能杀了他,解药自然会给你。”
枣红马厉声说道。
“遵命!”
尤老板喜出望外的点点头,随后便悄然离开了马厩。
四,回屋议对策,老木匠从容应对回到屋内的黄云明想想刚刚碰到的离奇一幕,哪还有困意,越想越害怕的他立刻推醒了熟睡中的全有才:
“师傅,师傅,别睡了,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赶快走吧......”
睡眼惺忪的全有才没好气地瞪眼骂道:
“小兔崽子,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胡咧咧个啥?”
黄云明连忙朝师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点,随后便将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你确定没有看错,没有听错吗?”
全有才这才神色凝重地询问道。
黄云明点点头道:
“千真万确.......”
全有才深吸了一口气道:
“应该是魑魅作祟......”
“什么妹?”
黄云明不解地询问道。
“想多了吧,你,就是冤死鬼......”
全有才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工具箱中摸索起来。
“师傅,你这是干啥?”
黄云明再次询问道。
不一会便从工具箱中摸索出墨斗盒来的全有才,神情肃然道:
“摆九芒墨斗阵.......你刚刚撞破了他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魑魅定然会杀人灭口......还是提前做准备的好.......”
黄云明略一思忖,觉得也有道理,便就帮着师傅一起画起了墨斗线。
五,月光光心慌慌,老木匠奋力战邪祟圆月高悬,夜静得可怕——
午夜时分,颜艺县尤宅内一身夜行衣的尤老板手持钢刀,借着月光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摸索到了全有才师徒的屋檐下,而后鬼鬼祟祟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但见四下无人后,便如一只灵猫般掀开窗棂跳了进去......
噗呲......哎呀——
然而,还没等尤老板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已被等候在屋内的全有才师徒生擒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结束的也太快,若没有夜色的见证,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森白的月光中快速流淌而过.......
又过了半个时辰——
呼——
尤宅的院子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旋风,紧接着,一团黑雾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直奔着全有才师徒所在的屋子而去。
“师傅,那妹还会来吗?”
漆黑的屋子中,窝在角落里的黄云明有些不耐烦地向旁边的师傅询问道。
噗哒——
然而,黄云明的话音刚落,屋子的窗户再度掀起.......紧接着,一团黑雾自窗外溢了进来。
“是妹......”
黄云明还没惊声说出口,便立刻被全有才捂住了嘴巴......
黑雾很快便溢散到了木床旁,紧接着一只黑爪自黑雾中探出,狠狠地抓向了床头......
戾——
似乎感觉扑了一空的黑雾十分恼怒,猛然转身准备撤退......
“哪里逃.......”
就在这时,全有才忽然纵身跳起,一手握墨盒,一手弹线:
“九芒墨斗阵.......起!”
随着全有才的一声吆喝,屋内事先画好的墨斗线忽然迸射出点点星芒,如黑暗中的萤火虫,闪闪跃动......
呲呲——
那些星芒如长眼睛般团团将黑雾围困了起来,瞬间便点燃了后者,发出了引燃柴火的劈啪声。
桀桀——
黑雾被烧得吃不消,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哼.......”
全有才见时机已到,忽然冷哼一声,举起锛子便朝黑雾凿去。
锛子又称阴阳锛,与墨斗一样都是木匠对付邪祟的利器之一。
“师傅,饶命啊.......”
然而,就在锛子那如巨兽獠牙般的锛头,快要接触到在九芒墨斗阵中黑雾的那一刹,黑雾居然发出了尖锐至极的求饶声。
“邱三.......”
全有才猛然收住了阴阳锛,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无比。
就在这时,黑雾中忽然显出了一张青年的清秀面庞,一脸惭愧的看着全有才.......
“大师兄......”
一直躲在角落中的黄云明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很快便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不是邱三,又是谁?
“大师兄,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远走他乡改行做货郎了吗?”
黄云明不解地问道。
黑雾中的邱三愧色更剧,长叹一口气,说出了实情:
原来,邱三哪里是远走他乡改行做了货郎,全都是瞎编的,一个月前邱三为尤老板打完家具,验收时,被查出挂销裂开,不但一分工钱没拿到,还被同行们耻笑手艺不精.......结果,邱三一时想不通,便在尤家附近投河自杀了。
谁知死后的邱三怨恨难消,最后便化作了魑魅,寄宿在了尤家的枣红马身上(这也是黄元明看到枣红马开口说话的原因)。
邱三化作魑魅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完工后还特意检查了所有的家具,皆都完好无损,挂销根本没有裂开,可最后怎么到验收的时候偏偏就出现纰漏了呢?
思忖再三之下,邱三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师傅留了一手,没有教给自己挂销长时间不裂开的方法......
于是,邱三把所有的怨恨都指向了全有才......
由于自己灵魂不能离开尤宅,邱三便想出了个计策:用尸毒控制尤老板,让他充当自己的棋子,这就是尤老板为什么每天要喝生血的原因(为了缓解尸毒),这就是尤老板为何千里迢迢邀请全有才来家里打家具的原因,因为,邱三想要他的命......
听完了来龙去脉后,全有才怔怔地看着邱三,良久后方才长叹一口气道:“三啊,其实师傅根本就没有留一手,你那挂销之所以会裂开,定然是沾了水涨开的结果......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什么......怎么可能?”
邱三一脸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全有才双眉紧皱地补充道:
“这也是为何一般木头不能用水泡的原因......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谁会故意害我?”
邱三冥思苦想着。
“我——”
邱三话音刚落,一个人便缓缓地站了起来,正是一席夜行衣的尤老板。
趁着内乱,尤老板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挣脱了束缚,从黑暗中爬了起来:
“你知道小红是谁么.......她是我的小老婆.......你们居然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当我瞎了吗?故意陷害你,让你名声扫地,算是便宜你了.......真TM没想到,马王爷居然是你小子,害得老子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早知道是你邱三,老子早将你给剁了......”
尤老板目次欲裂地瞪着邱三,正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小红她是你老婆......不可能,她说她只是尤府的一个丫鬟......”
邱三不可置信地盯着尤老板说道。
“哈哈哈......”
尤老板癫狂而笑:
“不错,只是她不承认而已,其实老子早就将她睡了.......跟我争女人,小子,你还嫩了点!”
“你,你个老混蛋......你,你.......”
邱三闻言暴跳如雷,不停地撕扯着九芒墨斗阵,想挣脱出来......
“哈哈哈......你以为我傻么,若不是你被这墨斗阵困住,我怎么又敢如此数落你.......小子,不要怨别人,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哈哈哈.......”
看着邱三抓狂,尤老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不好,墨盒没墨了,九芒墨斗阵恐怕,恐怕......”
就在这时,全有才忽然惊慌失措地叫喊道,脸上血色全无......
话音刚落,束缚住邱三的点点星芒尽散而去......
啊——
尤老板一声凄厉地惨叫,瞬间便打破的黑夜的宁静........
写在最后:回家的路上,抱着师兄骨灰盒的黄云明忽然好奇地问全有才:
“师傅,您那墨盒真的没墨了吗?”
全有才笑了笑,反问道:
“你说呢?”
黄云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
自古善恶自有报,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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