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太行山脚下有一个土洼村,林木是个孤儿,自幼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少年时,跟着村里的一个老木匠学手艺。二十岁那年,用自己积攒下的所有银子娶了妻子。
没有想到,刚刚娶妻不久,村里便传来了风言风语。
01腊月的午后,寒风扑面,山里飘起了大雪,很快,就将群山染成了白色,大路小径皆是厚厚的积雪,林木背着自己的木匠工具,左右两只胳膊还挎着两个很大的包袱,吐着哈气,急匆匆地向家里赶去。
快到傍晚时,才走到家里,妻子范菊迎了出来,帮他拍落身上的积雪,随后,便去打了一盆热水,让林木洗漱。
林木一边洗漱,一边说道:“那两个包袱里,我给你买了一些蜜饯,味道很好,城池里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爱吃,还给你买了布,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你给自己做两件新的衣裳。”
范菊没有理会林木,而是前去做饭。
晚餐时,林木将那两个包袱拿了过来,打开后向范菊展示,然而,范菊兴致似乎并不高,只是自顾吃饭,等林木吃过饭后,便收拾了一番,前去洗漱,顺便给林木打来了洗脚水。
林木洗着脚,感受着水的温度,十分舒服,看着忙碌的范菊,开口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布料的颜色?你喜欢什么颜色,我明天再去给你买,你尝一下那蜜饯,是否可口,如果喜欢,我明天给你多买一点。”
范菊“嗯”了一声,便没了声音,反而是坐在远处的凳子上纳鞋底,偶尔用针在头发里摩擦两下。
泡着脚的林木,看着范菊的模样,范菊确实能做事,家里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然而,就是和自己没有什么话说,整日里都是爱搭不理,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对她好了,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一般。
两个人虽然已经成婚,却是不像别家的夫妻那样,总觉得这其中有着隔阂,对自己冷淡,而且抗拒。
想到此处,林木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便将洗脚盆踢翻在地,任由水肆意地洒了一地,怒吼道:“你是哑巴吗?还是我委屈你了?还是我对你不够尊敬?看看那蜜饯,看看那布料,在整个土洼村,有谁舍得?你却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
范菊仿佛没有听见林木的怒吼,情绪没有任何波动,脸色也无丝毫变化,只是拿起了扫帚,将地上的积水向四周扫去,尽量让积水摊开,如此很快就会干的。
做完这一切,她又把洗脚盆涮了一下,放在了固定的地方,随后,走到林木身边,蹲下身子,拿出一块布,给林木擦拭干净脚上的水滴。
林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希望范菊能和自己生气,哪怕是吵两句嘴呢,可是,范菊一言不发,十分平静。
似乎,范菊只是在做好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
越是如此,越是生气,林木直接将范菊拉到了床上,随后压住,就要去解范菊的衣服,这时,范菊的脸上总算有着一丝害怕,一丝恐惧,但是,随后又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一份淡然。
这一份淡然,其实是不在乎,是无所谓。
林木顿时没了兴趣,坐直了身躯,起身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回头望着范菊,有些暴躁地道:“谁家娶了妻子,像你一样?凡事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到现在了,都没有圆房,你若是不想和我过,当初就不该答应我的求亲,不是吗?”
说到此处,范菊忽然间开口,低着头道:“对不起!”
仿佛是包含了无尽的委屈,林木又有些不忍了,叹了口气道:“算了,今天是我的不对,你好好休息吧!”
言罢,林木便起身走了出去,去往客房。
范菊望着林木的背影,眸子里满是歉疚,几次张嘴,想要开口,将林木留下,但是,她终究是咬着牙,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各自休息,成婚以来,一直如此,虽然从未圆房,但是,林木也未曾强迫过她。
02翌日清晨,吃过早饭,同村之人的张山知晓林木回家,便前来邀请,想要打造一套新的家具,过年时用。
这个时节,不是农忙,又临近过年,出去的人很少,因此,林木打造家具时,有不少人前来凑热闹,聊闲天儿,东家的八卦,西家的趣事,外出的见闻等等。
时间来到第四天,林木又早早来到张山家里,只见张山的妻子一个人在家,也没有多想,便开始用刨子打磨木头,又用墨斗不停地丈量着。
到了半晌时分,也只有林木在忙碌,之前凑在的一起的人都没有来,就连张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张山的妻子前来送水,林木好奇地问道:“嫂子,今天的人都去哪里了?张山大哥呢?”
张山的妻子疑惑地道:“你不知道?他们都去找孩子了。”
林木诧异地道:“找什么孩子?”
张山的妻子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接连有几个孩子没有回家,这冰天雪地的,能不让人着急吗?可千万不要有个什么好歹啊。”
林木放下手中的工具,问了一下有哪几家的孩子不见了,便辞别了张山的妻子,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既然知道了,他也要去帮忙。
离开张山家后,林木没有无的放矢,而是先去了那几户人家,问了一番,又查探了一番,越走,眉头皱的越是厉害。
到了村口时,林木便已经有了眉目,叹息了一声,右手手指掐出一个繁复的手诀,点在了自己的鼻子上,顿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便顺着空中飘了过来,蔓延出去很远,像是一根无形的细线。
林木闻着这一股味道,沿着这一条无形的细线,向前走去,兜兜转转,来到一处三面环山的背阴山谷,谷内树木参天,幽深无比,他看了一眼四周,还是走入其中。
只见同村的几个孩子就绑在周围的树上,他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毫无察觉一般,走到了最为中间之处,几道光芒连续闪烁,像是光线组成的绳子,将他困住。
林木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脸上顿时出现了恐惧的表情,惊呼道:“这是什么?谁?”
一个样貌姣好,体态婀娜,却面若寒霜的女子缓缓出现,她穿着一袭梅红罗纱,冷冷地看着林木,寒声道:“别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隐仙一脉,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匠,我也不会要费这么一番功夫,将你引来。”
林木收起了笑容,镇定自若地看着女子,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女子淡淡地道:“我有事求你!”
林木晃动了一下被绑着绳子的手,无语地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还有,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准备拿我怎么办,拿这些孩子怎么办?”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出手,伸手一挥,那几个孩子便从树上落下,女子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如玉一般的手掌向前一推,几个孩子便飞出了山谷,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这才说道:“我本来也没有打算为难他们。至于你,你先听听我想求你什么。我想让你回家后,便与范菊和离,她心中有人,你与她一起,也并不幸福,对彼此而言。”
林木耸肩道:“当初为了娶她,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她爹的病也是我请人给看好的,现在,你让我与她和离,那我的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如果我拒绝呢?你会杀了我吗?”
女子怒视林木,大声道:“当初她嫁给你,也是被逼无奈,也确实需要那银子,也是为了给她父亲治病。但是,她心中没有你,另有其人,你们两个永远都有隔阂,还不如放她走呢。”
林木闭上眼睛,无视女子。
女子愤怒地冲了过来,化掌为刀,劈向林木的脖子,然而,当那手掌落在林木的皮肤上时,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林木睁开了眼睛,好奇道:“你怎么不继续出手?”
女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你又没有什么错,确实是我的要求不合理。唉,我就将你困在这里三年,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三年未归,范菊是可以自动离家的。”
林木笑了,随后轻轻用力,便挣脱了那几根绳子,绳子崩断的瞬间便消失不见,女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连连后退,不敢相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故意将林木引来,不曾想,还是低估了林木的实力。
女子神色有些紧张,她本身是一只狐狸,在有些人眼中,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何况,她刚刚还想要将林木困在此地,然后,让范菊自动离家呢?
林木看着女子紧张的模样,哈哈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摇了摇头,便大步向山谷之外走去,踩在积雪之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女子望着林木的背影,充满了疑惑,好奇道:“为什么要放过我?”
林木没有回头,只是耸了耸肩道:“你虽为妖,自始至终却没害人,如果换成一个人,估计刚才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所以,我为何不能放过你呢?”
女子听着林木的声音,听着古木树枝上积雪落地的声音,陷入了沉思。
回到村里,那些孩子也早已回到了家中,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完全都记不得了,所有的记忆还停在离开村子之前。
03林木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吃了中午饭后,继续到张山家,为张山打造家具。
到了晚上,回到家中,吃过饭,林木阻止了要继续打洗脚水的范菊,而是从箱子底部翻出一套衣服,拿在手中,问道:“这衣裳,我穿着并不合身,应该不是为我做的吧?”
范菊闻言,当即色变。
林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心中另有其人,嫁给我之前便有了,是吗?而且,他最近应该来看过你,所以,这衣裳也并不是给我做的,而是给他做的。他是谁?现在在哪里?”
范菊神情焦急起来,连忙道:“我与他之间,只是见了一面,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事发生,便想着给他做一件衣裳,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让他忘了我吧!”
林木叹息道:“你呢?你能忘了他吗?”
范菊道:“我……”
问着自己的内心,她十分清楚,自己无法忘记那个人。
林木摇了摇头,向外走去,意兴阑珊地道:“今晚我会写下放妻书,明日,便让他来,你就和他一起走吧。夫妻原本该同心,我原本以为你是嫌弃我一个木匠,我也以为我努努力,可以暖热你那颗心,既然你心有所属,我也没有必要再纠缠着不放了。”
没有等范菊再说话,林木已经离开,去了客房。
等到第二天早上,林木果然拿了放妻书,还让里正做了见证,范菊见此,知道了林木的意思,便不再藏着掖着,前去村里的破庙里,将那个人带了过来。
那是一个书生,温文尔雅,衣服上还有补丁,不过十分整洁,在书生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林木那天在山谷里见到的女子。
女子上前,向着林木行礼,道歉道:“昨天的事情,是我莽撞了,你是个好人,我莫语梦佩服你。”
林木挥了挥手,笑道:“少给我戴高帽子,赶紧走吧,唉,我还得再娶个娘子,人生真不容易啊。”
书生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林木阻止,将范菊的手交给书生,便让两个人赶紧离开。
三人都走了,林木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看似洒脱,其实,终究没有那么洒脱。
家里也冷清下来,林木也很少回家,每天都在忙着给别人打造家具。
眼看着,要过年了,各自家里都很是热闹,过年的气氛已经渐渐开始出现,林木的家里却显得十分冷清。
这天晚上,林木喝的有点晕乎乎,很晚才回到家中,刚刚躺下,便觉得不对,想要起身,却被一双手臂拖回了床上。
随后,一阵香风而来,林木本来就饮了酒,此时此刻,无法控制住自己,只能说道:“你要做什么?”
这女子正是书生身后跟着的莫语梦,娇柔地道:“你将范菊还给了我的恩人,我看你一个人凄苦,我来补偿你。”
林木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脑袋有些昏沉,失去了最后的防御。
林木仿佛是回到了那一处山谷之中,躺在雪窝里,感受着树木就在自己身边不停地摇晃,随着风的声音,偶尔慢了下来,偶尔又突然间加速摇晃起来,雪也抖落在周围,洒在林木的脸上,却是热的。
也不知道风呜咽了多久,也不知道树木摇晃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睡去的。
第二天清晨醒来,林木看着旁边如瀑的秀发,苦笑出声。
莫语梦听到这笑声,也爬了起来,收拾一番,便下了床,说道:“我走了!”
林木脱口而出道:“你去哪里,我要娶你!”
莫语梦猛然回头,脸上的红晕还未落下,问道:“我是狐狸,你是人。”
林木耸肩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让我负责!”
莫语梦娇羞地低着头,缓缓走了过来,林木一声惊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就在过年前一天,林木和莫语梦举办了婚礼,那书生和范菊也专门前来道贺。
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拧下来,吃到嘴里,给自己一嘴的苦,没有任何必要。
放手,不只是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而最终所换来的,却是相互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