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跟同事聊天,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他们家来自农村,农村父母给孩子起小名,往往是猫猫狗狗,因为农村地区有一个传统,孩子的名字越“贱”越容易养活,什么“二狗”“狗蛋”“猫子”之类遍地都是。
而城里的情况则完全不同,父母很少会用猫狗来称呼孩子,孩子的小名都叫得很亲昵,比如囡囡、嘟嘟,甚至还有动画片里的人物,比如胖丁,米奇等等。前两年城里人流行给孩子起“梓涵”“梦瑶”这样的名字,富有诗意,又寄托了美好的愿望,不过现在这类名字已经烂大街,人们纷纷弃用了。
从起名字这件小事,就能看出农村和城市的差别,农村给孩子起“贱名”,因为他们对下一代期望不高,过去人们养孩子,只要不饿死就万事大吉了。但城里人不会满足于此,他们都希望子女成为人中龙凤。
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东亚国家的生育率普遍偏低,东亚地区曾经都是农业国,贫穷年代连饭都吃不上,却并没有妨碍农民拼命生孩子,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生孩子仅仅是为了给家里添丁,长大后好下地干活。既然生活条件差,那就不妨多生,饿死或病死了再生一个,反正也不指望孩子将来有啥出息。
但自从进入工业社会,尤其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高速发展之后,人们的育儿观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首先是自我预期提高了,随着社会财富的急剧膨胀,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无法轻易满足了,而预期的提高,必然会加剧竞争,竞争又进一步提高了预期,彼此作用下,人们的贪心和虚荣心也越来越盛。
一方面,这些中产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提醒着他们要以精英阶层为榜样;另一方面,以广告、影视剧和短视频为代表的现代传媒,时时刻刻向中产灌输着各种光鲜亮丽的生活;最后一点,消费主义的流行,让很多人产生了“我是精英”的错觉。
举个例子,汽车在30年前是少数有钱人的奢侈品,如今则已经烂大街,LV包在20年前被视为富太太的标志,如今一个穷鬼也可以买LV来装体面,当某种商品大规模普及的时候,人们就不会再稀罕,反而开始追求更稀有,更昂贵的东西,哪怕得不到,也要做到“精致穷”。
而自我预期的提高,自然也会投射到孩子身上,农村人相对不在乎,但城里人做不到,如果你是北上广的中产,你会以“吃饱穿暖”作为育儿目标吗?你会满足于让孩子初中毕业去做个蓝领吗?对一个山区里的孩子,这可能已经是天花板了,可对城里的孩子,它连及格线都算不上,何况中产父母大多本科毕业,肯定希望孩子比自己强,上不了北大清华,好歹也读个985吧,然而教育内卷日甚一日,注定只有极少数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前期还得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精力。更残酷的现实是:即使你投入了那么多,目标也未必能达成,因为竞争太过激烈,从小学到985得一路过关斩将,其难度堪称“地狱级”。既然如此,还生孩子干嘛?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有人可能会问,父母辈比我们穷,当年节衣缩食,不也照样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为什么今天的人就不行?
因为时代不同了,这一代人的自我意识觉醒了,父母辈觉得可以将就的事,这一代人不愿意将就了。父母辈可以接受长辈指派的婚姻,两口子能凑合着过日子就行,如今的年轻人愿意吗?父母辈可以一家几口挤在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兄弟姐妹穿一条裤子,如今的年轻人愿意吗?父母辈愿意为下一代倾其所有,哪怕自己过得再苦再累也值,如今的年轻人愿意吗?他们不买账了,为什么非要过将就的人生?自己已经在社会上做牛做马了,为啥还要给孩子做牛做马,况且孩子长大后还可能继续做牛做马。
所以归根结底,自我预期的提高,叠加对孩子预期的提高,降低了人们生儿育女的意愿。一方面人们想让孩子过得更好,不得不进行大量的投入;一方面人们也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不愿意再为下一代盲目付出,老一辈可以为前者牺牲后者,新一代则反过来,宁可先要后者,再要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