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白月光死了。
他找了我当白月光的替身。
可我是个傻子。
我偷偷跑到白月光的陵墓前，撒了一泡尿。
1
我叫莫子卿。
是个傻子。
我爹是乐平侯，他说我儿时贪玩爬到树上摘果子摔到了地上，从此脑子就坏了，也忘了很多事。
坊间传言，乐平郡主虽有个权势滔天的爹，但长相平平无奇，且天生缺一根筋，对男女一事痴傻懵懂，不会有名门贵族的公子愿意娶这样一个呆傻之人为妻。
但他们错了。
我嫁了人。
我的夫君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子。
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他也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男人。
他是当今圣上，顾明川。
娘跟我说，成亲的当晚是不可以说话的，让我别说话。
但是她怎么没跟我说成亲是不能吃东西的呀。
早知道我就偷偷在衣襟里面藏两个馒头了。
好饿。
我的头好晕。
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娘说，新娘子要端庄矜持点，这样夫君就会欢喜。
虽然饿得发晕，但我还是将背挺得直直的。
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了。
烛火摇曳下，一身红衣的顾明川更好看了。
“娘子。”
顾明川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似的，亮晶晶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哇，他笑的好好看。
“娘子，为夫好看吗？”
顾明川端了两只杯盏过来，他的声音如珠玉滑盘般清亮动人。
我知道这个。
他是要和我喝合卺酒，这个是男女成亲时喝的。
娘跟我说过的。
我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明川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背。
他的语气很轻，很柔，跟娘一般温柔。
“你跟其他人也喝过这个酒……是不是？”
我知道除了我，他还有其他很多娘子。
“没有。”
顾明川笑了。
他似乎很高兴。
为什么？
呸呸，呸呸呸，这个酒不好喝。
我的舌头好麻，好想吐出来。
为什么喝了这个酒肚子还是好饿。
头好晕。
好想吃鸡爪，猪蹄，烤羊肉，小鱼干，桂花饼，云片糕……
咦？
顾明川也饿了吗？
我长的很像食物吗？
我的嘴唇很好吃吗？
为什么他在上面啃来啃去的。
我受不了了，我快要窒息了。
我感觉我的脑子快融成了一团浆糊。
突然，顾明川的动作停了下来。
好丢脸。
我用手拍了下自己的肚子。
停下来，不许叫了。
顾明川抓住我的手，低声笑了两声，让人端了几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上来。
我对着满桌子的肉肉，鱼鱼和鸭鸭直流口水。
“吃吧，都是你的。”
顾明川慵懒地斜倚在床榻边，对我温柔地笑了下。
大快朵颐后，我一脸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全身放松瘫软在了床榻上。
“娘子，为夫也饿了。”
看着一脸灿烂笑容，一边脱着自己衣服，一边向我走近的男人，我用手指了下桌上的残渣剩菜，“桌上还有点。”
当顾明川压在我身上时，我眨巴了下眼睛，撇了一下嘴角，“我不是吃的。”
顺手摸了把他的脸。
好光滑细腻柔软。
跟豆腐似的。
想咬。
顾明川伸手摸了下我在他左脸颊上留下的口水印，脸上笑意更深了。
咦？
他的眼神好可怕。
这下我可以确信他想吃掉我了。
娘，我要回家！
我不想成亲了！
我用手肘支着床榻，刚坐直起身，又被顾明川压了下去。
整个晚上，我觉得我整个人被放在油锅里又煎又炸。
三更时分，我爬起来摸摸自己的脑袋，手臂，屁股，腿脚……
还好，都在！
“啊！！”
顾明川一把揽过我的身子，将我塞进他的怀中。
“怎么了？”他对我宠溺一笑，眼波迷离如秋日的烟雨。
“有血……”
顾明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床单上一摊鲜红的血迹，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咬我哪里了？”我用手指狠狠戳了下他袒露的胸膛，一脸委屈地控诉道：“流了那么多血，我会不会死呀……呜呜……我不想死……你让人去请太医过来帮我看看，呜呜……”
“傻瓜，”顾明川伸手轻轻刮了下我的鼻梁，笑了，“你没事……我下次，动作轻点……”
“我错了……”
“夫人，你若生气就咬我，为夫绝不反抗……”
2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隔窗斜射进来，在洁白的地面上投上一块块亮斑。
我用被子将自己裹成春卷，在床榻上蠕动翻滚。
“沐芸，我不想起床，不想起床，不想起床……”
当沐芸冰凉的手伸进我暖烘烘的被窝时，我瞬间一个鲤鱼打滚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哼，我要跟顾明川打小报告，说你欺负我。
沐芸，你要倒霉了，哈哈。
沐芸在我身上捣鼓的时候，我全程都闭着眼睛。
“你干什么？！”
我瞪了一眼沐芸，揉揉被她捏痛的肩膀。
“呦，莫贵人，见了贵妃娘娘怎么还不行礼？”
“王美人，她是傻子，怕是不知道怎么行礼吧！”
“就是，跟傻子说话，我们也会变傻的。”
我看着对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矜贵佳人们，不解地眨了下眼睛。
咦？她们是在说我吗？
“够了！莫贵人从今以后也是我们的姐妹了，既是姐妹，就应该和睦相处。莫妹妹情况特殊，你们以后要多多照拂一下，不可随意欺负她。”
我将目光移到坐于上首，身穿天青色宫装的女子身上。
她气质温和，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
我看着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厌恶不适之感。
沐芸告诉我，她是贺贵妃，执掌整个后宫。
她是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让我万万不要得罪她。
我“哦”了一声，晓得啦，我以后看到她都闭着眼睛走路行了吧。
“怎么了，不开心？“
顾明川从背后抱着我，轻声问道。
我觉得脖颈处痒痒的，有种黏腻酥软的感觉。
伸手在脖颈处用力拍了一下，我闷闷地说道：“我不喜欢贺贵妃！我不想要看到她！”
“咦，你的脸上怎么有巴掌印，谁打你了？”
我伸手摸了摸顾明川脸上的五指印。
“无事。”顾明川握住我的手，对我柔柔一笑，接着转身对一旁随侍太监吩咐道：“传朕旨意，莫贵人以后不用去贵妃的栖鸾殿请安。”
顿了下，他再开口时脸上透着一丝冷凝之色，“那几个辱骂编排莫贵人的人，拖出去杖毙！”
夫君好凶呀！
他脸上的表情好冷漠。
且他的变脸速度好快，转瞬间又恢复成春风拂面的样子，“吓到卿卿了吗？别怕。”
“你不要杀她们……好不好？”
我拽着他的衣袖，左右晃动，恳求道。
况且她们也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傻子，天生缺了一根筋。
不过这话我不会说出来。
因为顾明川不喜欢我那么说。
那双墨瞳深深凝视着我，其中有我看不懂的色彩在流转。
他轻轻说了一句“好”。
从那以后，我在宫中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几个骂我是傻子的姐姐。
顾明川定是把她们接到了宫外去生活。
我也好想出宫呀！
我想吃京城南边街道上王大爷卖的油酥饼，还有西街上李大娘的杏花糕。
宫中的膳食外表虽美，但都没有宫外的好吃。
人也没有宫外的热情。
除了顾明川和沐芸，每个人都是冷着一张脸。
他们让我想起了冬天腊月里，水面上凝结的冰块。
不，他们比冰还冷。
我想要去摸摸冰块。
但我一点都不想靠近他们。
后来，宫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有着人间烟火气的女子。
我来到宫中半年后，顾明川从民间抱回来一个女子。
他对她极尽恩宠。
听说她是碧芳阁的头牌花魁，顾明川以万两黄金买下了她。
他在宫中为了她专门建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宫中人都骂她是妖妃，说她一介舞姬，身份低贱卑微。说她狐媚惑人，蛊惑了君主的心神，刚入宫就封她为贵妃。
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
“莫贵人，你慢点，等等奴婢呀！“
我朝沐芸扮了个鬼脸，像兔子般一溜烟就跑离了她的视线。
穿过几条长廊，假山，我意外闯入到了一处宫殿。
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宫殿，我感叹地“哇”了一声，睁大了我的双眼。
亮晶晶的，好闪！
接着我被雪地里一抹白色慑住了心神。
好美的女子。
她一身白衣，在雪地中翩翩起舞。
绮罗绸缎裹着婀娜身姿，青丝披散在空中轻盈舞动。
我用力拍了拍手掌，一脸兴奋与惊奇，“姐姐是天上的仙子吗？”
她停住了舞步，转身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卿卿！”
我循声望去，看到了在一旁抚琴的顾明川。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飞快地扑到他的怀里。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顾明川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将我的左脚放在了他的双手之间搓揉。
“陛下？”
顾明川淡淡道：“这是莫贵人。”
白衣女子怔愣一瞬，喃喃道：“原来你就是那个——”
我伸手捏了捏顾明川瞬间垮下来的脸，左搓搓右揉揉。
白衣女子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动作，正当我准备把手摸到她的脸上时，她猛地退后了几步。
3
啊，她嫌弃我了。
不让我摸脸，真是小气！
我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将两只爪子都伸进了顾明川的衣襟里。
咦，怎么只有六块腹肌了？
我伸手在他的胸前狠狠掐了一把，拧眉问道：“相公，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我伸手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正当我准备凑上去咬一口时，耳边响起了顾明川低沉暗哑的声音：“媚儿，朕先送莫贵人回去了。”
媚儿，是那白衣仙女的名字吗？
嘻嘻，下次我定要摸上你的脸！
还有下次吗？
我要死了。
好痛呀！
为什么女子每月都要来癸水呀？痛死我了！
“让你不听话，下次还敢不敢不穿鞋就跑出去啊？”
我瘫软在顾明川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他微叹了口气，伸手在我小腹处轻揉起来，“现在好点了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我刚缓和下来的腹部又开始波涛翻滚起来。
我感觉有人在拿鞭子在我的腹中抽打。
我蜷缩在床上左右翻滚，哭爹喊娘般鬼哭狼嚎起来。
顾明川吓坏了，派人赶紧请来了太医。
“莫贵人，您之前来月信腹部也疼吗？”
我捂着肚子，痛苦地嘶吼道：“我不知道！好痛呀……娘亲，夫君，卿卿好疼……”
“不疼，就这次疼。”
太医惊愕地看了眼开口回答的帝王，接着将视线转到了在床上打滚的我身上，“您第一次来月信的时候腹部也疼吗？”
“朕都说了她不疼！”顾明川凉飕飕的视线扫向太医，他立刻哆嗦地跪倒在地，颤巍巍道：“贵人是寒气入体导致淤血堵塞，臣这就下去开些温热滋补的药物……”
在我杀猪般的嚎叫声环绕与顾明川阴冷的眼刀扫视下，他抹了把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继续道：“用热毛巾敷在小腹处，喝点红糖水可以暂缓疼痛……”
婢女端过来的红糖水，刚进到我的嘴里，我“哇”地一下全吐了出来。
热毛巾也被我像蛆一般扭动的身体猛然甩飞了出去。
“陛下——”
婢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天子头顶上冒着热气的湿毛巾，还有月白色外袍上红褐色的大片污渍，全身抖如筛糠。
天子面色如常，他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接着脱掉外袍将我一把捞进了他的怀里。
“夫君，卿卿痛死了，和你做不了运动……”
顾明川全身僵了一瞬，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想要你摸我，你不是爱好这个么，说不定可以缓解疼痛。”
谁爱好这个了？哼！
既然你求着我摸，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满足你好了！
扒开他的衣裳，我伸出爪子抚摸上那如羊脂白玉般白皙的肌肤。
嘿嘿，腹中的疼痛好像缓解了一点。
“不准往下了！”
顾明川猛地攥住了我正欲摸进他裤子里的手。
不准就不准，还对我这么凶！
可恶的狗男人！
娘说的没错，男人就是善变。
刚才还像小猫一样温顺躺在我身下，这会儿像老虎一样凶。
“不摸了，哼。”
我翻滚了下身子，将自己团进了床榻最里面靠近墙壁的角落。
“你生气了？”顾明川长臂一伸，又将我薅进了他的怀中，“等你葵水过了，为夫让你摸个够，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真的。”
我眨巴了下眼睛。
“朕是天子，说出的话一言九鼎，绝无更改可能。”
“可娘说，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我用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一缕墨发，把玩着。
“夫君？”
我蓦地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冷，似有冰雪在那双漆黑的墨瞳中凝结。
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幽幽开口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骗我？
我一没财，二没色，骗我啥？
4
以前我以为骗子都是骗财骗色，可我没有想到，原来心也可以被骗。
当自己的心丢了后，就会患得患失，心慌彷徨，出现心悸之症。
“听说了吗？那个妖妃又杀人了！”
“这次又是谁遭殃了？”
“是贺贵妃宫中的婢女，妖妃让她手下的太监拔了那个婢女的十根手指，割了她的舌头剜了她的双眼后，将她的双腿打断，扔进了乱葬岗喂鹰。”
“天啦！太残忍了，长的那么美，心思怎么如此恶毒。她的胆子真大，贺贵妃宫里的婢女她都敢动。”
“谁让她长的像华容公主呀！听说她跟华容公主长得有六分像，华容公主可是咱们陛下的白月光，从小与陛下青梅竹马长大，陛下爱她爱的痴狂，这宫中到处都有华容公主的影子，她秦媚儿也是沾了华容公主的光才有如此殊荣，就连那个傻子也有一双极像华容公主的眼睛……”
“嘘——”
“你拽我衣袖干嘛？！”
那两个梳着宫女发髻的宫婢看到我后，神情惊骇，连连跪地磕头道：“莫贵人饶命，饶命呀……”
“你们走吧。”
她们得了赦令，均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出了假山岩石间的缝隙小径。
“你干嘛那么怕她，只是一个傻子而已！”
“嘘嘘，陛下也很宠爱她的，你小声点吧，担心被她听见……”
那两个婢女可能忘记了，傻子的听觉可是很灵敏的。
宫中人人道我痴傻。
儿时那场意外确实摔坏了我的脑子，但最近我发现横亘在我脑中的那团迷雾正在逐渐消散。
我的脑子越来越清晰。
最近，我已经能够很清楚的辨认出宫中哪些人是人，哪些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本以为顾明川喜欢我痴傻懵懂的样子。
那我就继续装着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样子。
没想到他喜欢的是我的眼睛。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就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这种感觉好难受。
我倒宁愿我还如之前那般痴傻，不懂男女之事。
我想起了我和顾明川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阳光明媚。
我躺在乐平候府的庭院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庭院中，梅花花瓣开得正好，微风拂过零落如蝶。
一容色绝伦，丰神俊朗的男子自纷飞的梅花花瓣中走到我的面前。
对着这清风朗月的玉面郎君，彼时还是痴傻的我脱口而出道：“这位哥哥长的真真好看！”
玉面郎君很是愉悦地笑了，笑容如冰雪消融般迷住了我那双被狗屎糊住的眼，“这位妹妹长得也煞是可爱，尤其这双眼睛，真真是动人心魄的美！”
好啊，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他为啥夸我可爱，因为对于我的外貌他实在昧不了自己的良心去尬夸。
那句“尤其这双眼睛，真真是动人心魄的美”，现在想起来真是讽刺至极。
我这个傻子还有被当成替身的时候，顾明川你是吃屎长大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
当天晚上，我和顾明川就寝时，他突然问道：“卿卿，你没有想要问我的事吗？”
我一脸天真无邪加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事。”
“没什么。”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欲言又止，最终又重复了一遍之前问我的问题：“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跨坐在他的身上，那双软若无骨的手贴上他宽阔赤裸的胸膛，我凑近他的耳边低语道：“你若骗我，我就再找个新的相——”
“你敢！”顾明川翻身将我压于身下，他的脸色阴沉如水，眉间似有煞气隐隐溢出。
突然，他笑了，虽是在笑，我却在他的眼底没有看到笑意。
他用指腹细细摩挲着我的嘴唇，动作轻缓而温柔。
我实在无法忍受他这细腻到可怕的触碰，尝试挣扎了一下。
谁知刚动，就被他伸手打了下屁股。
感觉到臀部传来的微微痛感，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他怎么——
怎么能打女子的……
可恶！
顾明川见我一副委屈欲哭的表情，神情竟变得慌乱起来，“打疼了吗？要不我给你揉揉？”
“不要。”
我一脚将他踹下了床榻。
接着我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团成了个蛹。
顾明川这个厚脸皮的，他又爬了上来，将我从被窝里伶了出来。
5
床榻上淡蓝色的纱帐飘荡，遮不住里面的旖旎春色。
我看着在我身上驰骋的男子。
他那张美艳得惊人的白皙面庞上爬满了旖旎的红潮。
此刻他脑中想的人是谁？
是我？
还是华容公主？
“你还有心思出神，看来为夫还不够努力！”
魅惑人心的妖孽说着，动作更重。
我的双手指甲死死地扣进了床榻前的雕花红木中。
“清涵……”
听着顾明川无意识的呢喃低语，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数九寒天中走进了冰窖。
浑身寒彻刺骨。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在和心上人欢好的时候，听到其他女人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更痛苦的。
还是有的。
有些事远远比这个还要痛苦。
只是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此后的日子里，我整天不是跑到池塘边喂鱼就是喂鱼，还是喂鱼。
沐芸一脸纠结郁闷地看着我，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啥也没说。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他人不是忙着宫斗，就是宫斗，还是宫斗。
只有我不争气。
在宫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前几日，还被人错认成了刚进宫的婢女。
沐芸呀，你指望一个傻子去跟一群人竞斗，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恐怕我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我也不是真的傻子，但时刻扮演一个痴傻的人你主子我也是很累的。
尤其我还要蒙混过顾明川那狗般灵敏的嗅觉。
宫人们私下里（光明正大）地议论辱骂我，我要装作听不懂（暗暗记下他们的面貌），一脸天真浪漫地走开（以后找机会打击报复）。
遇到妃嫔之间和谐友好（夹酸带棍）的礼貌问候（菜鸟互啄），我一脸呆傻地玩着自己的头发（实则兴致盎然地听着她们互相阴阳对方）。
遇到大太监欺压宫婢，我突发奇想跳起了自创的灵蛇（水桶）舞，一时不慎（找寻时机）将狗太监踹到河里。
宫廷宴会上，众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迎着众人惊愕的视线，我一屁股坐进当今天子的怀中（他面前的菜肴比下首妃子们的好吃多了，哼）。
顾明川面不改色，一手自然地揽上我的腰，一手端起桌案上的菜肴送到我的面前。
太多了。
我的腮帮子鼓得跟小仓鼠似的，我怀疑他想把我喂胖。
哎呀，葡萄干不小心掉进了顾明川的衣领中。
我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将手伸了进去，左摸摸，右翻翻。
咦，在哪里呢？
怎么找不到呀？
“莫贵人。”
男人清亮威严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别闹。”
我睁着懵懂无知（实则愚蠢至极）的大眼睛扫视了殿内一圈。
众人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我心中暗叹一口气，完了，傻子装久了，人也会变傻的。
既然大家都呆了，不如更呆点。
迎着顾明川身旁随侍太监惊悚的目光，我凑上去在顾明川那张绯红的唇上吧唧了一口。
看着顾明川脸上蓦地升起的红云，我傻傻地（不怀好意地）笑笑，接着跳下他的腿，正打算溜，被他一把捞进怀里横抱了起来，“各位爱卿，你们随意，朕有件事要去处理下。”
接着，他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警告道：“别动，你不想被我当众打屁股吧！”
此言一出，我瞬间将自己当作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被他压在床榻上时，我在心中暗骂自己自作自受，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美色误人。
自那次我当众调戏顾明川，反被他吃干抹净后，我学聪明了。
以后的每场宴会我都绻缩进角落不起眼的一隅，疯狂吃吃吃。
……
深夜，月亮隐于血雾之中，四周到处弥漫着血腥气。
我推开高耸恢弘的殿门，走进了内室。
形容狼狈，全身血肉模糊的男子被悬在刑架之上，气息全无。
他的双眼被剜，只留下两只血淋淋的黑洞注视着我，有两行浓稠的血痕顺着他的两颊流淌到了地面。
滴答，滴答，滴答……
如重锤般重重敲击在我的心上。
我仓惶惊骇地奔了出去。
殿门外，杀伐震天，人在悲呜，构成一幅活生生的炼狱图。
血，到处都是血。
无论我往何处奔跑，都逃不出这血色织成的巨网。
我站在尸横遍野的地狱中，看翻飞的火焰肆意奔腾，笑得癫狂与凄厉。
“贵人，醒醒。”
摇曳的火烛映出了婢女沐芸焦急关切的面庞，“做噩梦了么？别怕，我在这里守着你。”
我静静地盯着沐芸的面容呆愣了片刻，理智回笼视线聚焦的时候，我猛然拔下她头上的银簪，狠狠地插入了她的心脏。
“你……”
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面无表情，冷冷道：“本宫生平最恨背叛之人！”
6
镇北大将军沈知砚击退北蛮大军班师回朝时，顾明川为他举办了庆功宴。
殿中笙歌艳舞，丝竹声声，琴瑟和鸣。
我窝在角落里细细打量着这金戈铁马，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沈知砚一身银白铠甲，剑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整个人透着淡淡的凌厉杀气。
不愧是从尸山血海炼狱中走出来的人。
有气势。
宴会上，众臣推杯换盏酒意正酣之际，有人提出大将军的庆功宴应有舞姬伴舞。
接着有人附和，让秦媚儿伴舞。
噗，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了。
当着顾明川的面，提出让他的宠妃伴舞，是谁这么大胆，老虎头上拔毛，活腻了是吗？
哦，是丞相提的。
我瞬间了然。
丞相是贺贵妃的父亲，贺贵妃现在与秦贵妃在后宫中斗得如火如荼，热火朝天。
丞相故意在宴会上提起让秦媚儿伴舞，就是想让众人想起她卑微的舞姬出身，趁机羞辱讽刺她。
我抬眸望了眼坐于上首的贺贵妃。
她一双美目中精光四射，洋溢着满满的得意与蔑视。
我蹙了蹙眉。
这贺丞相真是恶心，当众为难一个女子简直无耻。
当今天子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投向丞相的目光寒光四射。
君王的威严压迫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众人纷纷噤若寒蝉，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这时，身披白色毛氅的绝色美人站了起身，她冲着君王盈盈一拜道：“陛下，臣妾愿意为陛下，将军，还有北归的将士舞一曲，以感念众将士为国奋战的铮铮热血之心！”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秦贵妃吸引了过去。
她的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人的心静下来。
这么聪颖灵动，钟灵毓秀的女子，竟还有人骂她是祸国妖妃。
同时，我察觉到还有一道目光深深凝视着秦贵妃。
沈知砚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媚儿，不，他应该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顾清涵。
顾清涵是已故的华容公主的名讳。
她和顾明川，沈知砚三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
她们三人一起在皇学寮内读书，感情深厚。
顾明川并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他是正德皇帝结拜兄弟的儿子。
当年，正德皇帝和宸王裴夏一起逐鹿天下，在战乱中宸王裴夏替正德皇帝挡了一箭，不治而亡。
宸王去世时，他的妻子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正德皇帝为感谢结拜兄弟的救命之恩，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追封裴夏为宸王，收养顾明川为义子，享有皇子的一切荣誉。
顾明川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后，就自缢随裴夏而去了。
四年前，永安叛军杀入京城，血洗了整个皇宫。
虽然大将军沈知砚和顾明川最后赶到皇宫，阻止了叛乱。
但是，正德皇帝和昭元皇后均死于那场残忍血腥的屠杀之中，他们唯一的女儿华容公主，虽成功获救，但在得知父母双亲均已离世后，悲痛欲绝，自焚于华阳殿中。
她虽已去世，但她却永远活在了顾明川和沈知砚的心中。
世人都说，华容公主明媚张扬，恣意潇洒，是当今皇帝心头的白月光。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还真是见鬼的白月光！
敛下心中纷乱思绪，我将目光重新投在秦媚儿的身上。
她与华容公主长得六分像，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如果是我，这泼天的福气我属实是不想要的。
我严重怀疑我和顾明川的初遇，是他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
不对，他也不需要精心策划，毕竟我当时是个傻子，他勾勾手指头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一阵火大！
可恶的顾明川，你竟然欺骗一个痴傻之人的感情。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有血丝溢出我却浑然不觉。
宴会上这股妖风已经刮起来了，干脆刮得更大一点吧！
我使劲用手掰扯捏拉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痴傻表情。
接着，我冲到了大殿中开始了我的水蛇舞。
“跳舞啦，我最喜欢跳舞啦……啦啦啦……”
看着众人惊悚惧怕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舞技又是超常发挥了。
我就说嘛，虽然我的四肢像刚装上似的，不听我的使唤，但是跳舞讲究诚心，不在乎形式。
我看着自家老爹频频捂脸低头的动作，心中翻了个大白眼。
爹，你躲什么？
你女儿我这舞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您该骄傲才是！
算了，不管他了。
正当我准备一巴掌呼到丞相脸上时，左手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我伸出右臂猛地一挥。
见鬼，又被人狠狠攥紧。
我看了看攥住我左手手腕的顾明川，又扭头看看攥住我右手手腕的沈知砚，一脸茫然与困惑。
顾明川面色阴冷，森然道：“放手。”
我使劲挣扎了下左手手腕，纹丝不动。
“不是你。”顾明川冲我温柔地笑了笑，再抬眸时眼中寒箭四射，“放手，沈知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