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杀了我之后,弟弟给她找律师,唯一的要求是:别让妈妈被无罪释放。
这就是她的好儿子。
这就是她折磨了我20年,供养出来的好儿子。
她活该的。
01
我妈妈很爱我,街坊邻居、班主任都这么说。
街坊邻居说,「你妈妈不容易,为了辅导你功课,从工厂里辞职了。」
可我知道妈妈辞职是因为怀了我弟弟。
邻居们还在偷笑,余光看向我,眼神带着嘲笑,「周爱莲的女儿,天生狐媚像。」
妈妈似乎习惯了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从不辩驳。只是关起门时,看我的眼神更加苛刻。
她小学三年级的文凭,指导我功课永远只有一句话。
「字写得这么难看,看都看不清写点什么东西,也能得100分?」
每任班主任都接到过妈妈的电话,如果是女老师,则简单问问我情况挂断。
如果是男老师,妈妈就会神经紧张,每天起码三个电话问候,直到老师结婚。
「你妈妈很爱你,是我们班里最关心孩子的家长。」
男老师在课堂当众「夸」我时,大家都捂嘴笑。
可妈妈爱我,好像没什么错?
我还有个弟弟,长得白白净净很聪明,比我小三岁,他叫方荀。
妈妈对着方荀总是笑,会把他的奖状一张张贴满墙壁,会给他碗里盛荷包蛋。
四个人的家庭,永远只有三个荷包蛋,没人觉得有问题。
我爸爸是厂里会计,收入还不错,我们家明明吃得起四个荷包蛋。
我和妈妈总要谦让一番,似乎这样,她吃下荷包蛋时,会觉得更香。
因为她觉得钱是攒出来的。
每日省一颗鸡蛋,就是她的功绩。
省下的鸡蛋,还可以送弟弟的好老师。
新来的语文老师也很好,可惜他是男老师。
张老师总爱当众读我的作文,还会把我的文章投稿到报社,给了我人生第一笔稿费。
我捏着几张票子,激动得塞在枕头里,压得平平整整。
作为感谢,我偷了家里两颗鸡蛋,给它们画上笑脸,送给了张老师。
张老师很喜欢,一直留在办公桌上。
后来,妈妈发现我枕头里的钱,狰狞着锁住我房门,不允许我去上学。
「你们新来的男老师肯定是流氓!他要是正经人,怎么这两天不敢接我电话!为什么他要给你钱,方葵...你是不是在卖!」
我迷茫看着妈妈,还不懂「卖」这个字的份量,只是点点头道:「我的作……」
妈妈一巴掌呼我脸上,「浪蹄子无法无天,走!跟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如果有任何问题,我肯定去村里告他!」
在卫生所里,我被妈妈的小姐妹扒开裤子,灯光打在我的私密处,她眼中有鄙夷,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哼,龙生龙凤生凤,周莲生真会养女儿。你还没发育,也和人上床了?小姑娘要知道检点!还在啊?那也要注意分寸,不然怎么会被你妈妈误会。」
妈妈舒了一口气,继续提点我,「和男老师保持距离,你写的东西狗屁不通,哪里能赚钱!这是老男人骗骗小女生的把戏。葵葵你要记住,女人的贞洁是最宝贵的东西。」
张老师离开了我的初中,他不堪流言跑了。
有家长匿名举报,张老师勾搭女学生,还掏钱买女学生初夜。
不少人在猜,不知检点的女同学是谁,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跑了十几家报亭,终于买齐刊载我作文的报纸,贴在黑板上,却没一个人在意。
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
我把报纸带回家,妈妈也没看,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只是心满意足问我,「新来的语文老师是女人吗?」
我把报纸捏得发皱,「方荀的班主任都是男老师吗?」
「男孩子怕什么,吃亏的又不会是他。」
02
我和弟弟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双双被区里重点高中和初中录取,妈妈觉得这是她的功劳。
她总说,如果不是家里穷,肯定能去梦寐以求的城市读大学。
她向往做城里人,给我洗脑s市的千好万好,甚至学了几句蹩脚的方言,因为她贫瘠的人生,最远只到过s市。
我的高考志愿里皆是s市。
三年高中,我学的很吃力。妈妈把去s市的重担,压在我身上。
她甚至不允许我住宿,在学校隔壁租了房子陪读。
妈妈沾沾自喜,「你看乡下妇女都重男轻女,妈妈要做城里人,有了荀荀,也不忘照顾你。」
方荀初中就可以住宿,听说在学校呼朋唤友,性格活泼开朗。
不像我,阴暗潮湿,从来没有朋友。
和我做朋友门槛很高,首先不能是单亲,「好好一个家怎么会离婚?肯定是当妈的不懂事,要么讨骂要么讨打,这种母亲能生下什么好孩子。」
其次不能比我家条件好,「小小年纪,也不知道钱来得干不干净!和你做朋友是想拿你当丫鬟使!」
最后不能成绩比我差,「你以后要去s市做城里人,和她们这种早早结婚、读不出书的农村人当什么朋友?没出息!」
可妈妈的骄傲没持续多久,高三时,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
爸爸突发心悸,死在空无一人的家里。
单位只能聊表心意,给点补偿,还提醒妈妈,我们住的员工宿舍要么花十五万买下来,要么尽快搬出去。
爸爸的赔偿金,加上我和妈妈的省吃俭用,刚好有十五万。
可妈妈拒绝了,「乡下地方也好意思开口要十五万!以后葵葵去了大城市,谁还住那里。」
爸爸死了,好像只有方荀很伤心。
妈妈忙着照顾我,我忙着藏期末考排名。
排名又跌了五位,已经在二十名开外了。
我能想到妈妈的嘴脸,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自己老公死了。
妈妈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你爷到现在都怪我害死他儿子,他哪里知道,害死儿子的是他亲孙女!方葵你能不能争气,如果有你弟弟一半出息,我需要租了房子陪读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不为爸爸的死自责愧疚。
反而生出古怪的想法,我现在成绩差了,又是单亲,是不是可以交到朋友?
体育课上,我试着与我组队的同学交流。
她是我第一个朋友。
莫黎黎总想掀起我厚厚的刘海,「方葵你信我,你真得很漂亮。」
第一次有人夸我。
03
我的刘海很长,只要不影响做题,妈妈恨不能把我的脸埋起来,只要露出眼睛就够了。
我也默许自己被埋起来,不仅因为妈妈,还因为自卑。
因为一直到高三,月经都没来。
莫黎黎比妈妈还关心我的身体,主动带我去医院检查。
老医生狐疑看我,让我平时别乱吃药。
我每天要吃很多补脑子的药,时常课上到一半,突然流鼻血,一流鼻血我更没心思听课。
如此恶性循环,妈妈却说,「都是大价钱买来的好东西,一口不能浪费,你学习差就是补得还太少。」
我偷偷抠吐药,没几天,我月经来了。
妈妈给我买卫生棉时很生气,说回村里一趟。
后来方荀问我,「妈妈砸了老村医的招牌,因为他的止血药不管用。姐,你哪里受伤了,需要止血?」
我来月经的事情,让莫黎黎很高兴,她送了我一个发箍,将我厚重的刘海掀起。
我听到同学窃窃私语的惊呼,「原来女鬼长这么漂亮。」
女鬼是伴随我高中三年的绰号,莫黎黎帮我打破了。
可这么漂亮的发箍,我只敢在学校戴。
但我没料到,由于我的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妈妈会来学校闹事。
她刚和班主任吵完架,想要把我带回家,一路上骂骂咧咧。
「以前在村里都是年级第一,上了这个破学校,前十都没有,你们老师吃干饭的,教得什么东西!」
班主任追在后面耐心解释,「我们这是实验班,学生都很聪明,方葵跟不上节奏,是因为身体素质太差,总流鼻血怎么……」
「哼,这些女娃娃打扮的跟只花蝴蝶,能聪明到哪里去!」
妈妈话音刚落,与教室里的我对视上,我头上还有漂亮的发箍。
妈妈如疯了一般,进来扯掉我的发箍,啪啪两巴掌打我脸上,「好好上学这么难吗?弄成这样想勾引谁,又看上哪个男老师了?」
她的话让我心口窒息,她空口白牙毁了一个好老师,直到现在,还在侮辱张老师。
我祈求道:「妈,我们先回去,别影响其他人上课。」
「你还有心思上课吗?这骚玩意...哪个不要脸的人送你?」
妈妈嘶声力竭的样子吓坏班级同学,也吓坏莫黎黎。
我好像又要变回女鬼了。
妈妈大闹一场后,成功让我从实验班转到普通班。
妈妈却很高兴,在新的班级我成绩保持住前三了。
其实我比以前考得更低了。
妈妈心满意足研究起我的大学志愿,七大姑八大姨出谋划策,一帮人加起来凑不出一张初中文凭,却给高中生指点江山。
最后落在金融和计算机两个热门行业,我笑而不语,她们甚至没搞明白文科生不能学理科专业。
我开始质疑起母亲的权威,不再像小时候,因为她说看不懂,就一遍遍擦掉端正的字重新写。
我偷偷报了法律系,我想有钱,更想懂法,想找到摆脱妈妈的合法方式。
可这个专业要求太高,我不可能考入妈妈心心念念的s市。
我胆战心惊交掉志愿,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成绩出来时,我还是被妈妈心心念念的城市录取,因为我的第一志愿被擦掉了。
04
我以高出录取分数线八十分的成绩,进入一个三本学校,专业是工商管理。
她认定这个专业一出来就是做老板。
高中班主任很替我惋惜,提醒道:「方葵,带你妈妈去医院检查下,她有偏执狂的征兆。」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如果有病,为什么对方荀那样正常。
她知道如何做一个好妈妈,只是拒绝做我的好妈妈。
s市确实绚丽,比妈妈年轻时见到的更繁华。
她操着蹩脚的方言,企图成为这里的一份子,然而她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s市的房租太贵,妈妈租不起学校附近的房子。
于是她把念头打到了我的宿舍,「你去问问学校,你爸的单位宿舍那么小,还能住我们一家人呢!我和你挤一张床,又不占学校便宜。」
我的申请很快有了回复,由于我成绩过于优秀,学校破例给我一个单独的宿舍。
允许我无家可归的妈妈搬进来。
我终于住宿了,上铺却是我的妈妈,她每一下厚重的呼吸,都似掐住我的喉咙,我快要忘记如何喘息。
有了免费住宿,妈妈又去校领导那,闹了份食堂打饭的工作。
每次给我的量很多,还要我把剩菜剩饭带回宿舍,留着当晚饭吃。
后面排队的人都在笑,笑我们真穷酸。
到了晚上,妈妈又在宿舍门口摆摊,卖卖文具。
我想和他们一样,嘲笑妈妈的穷酸,可她在我大学里赚了不少钱,过年时送给弟弟的礼物,是一双限量球鞋。
「葵葵,别觉得妈妈偏心,我总陪着你,根本顾不上荀荀,总要弥补他。老师说他今年准能考上清华北大,你要是有他一半争气,我也给你买。」
我不信,从小到大连荷包蛋都分不到的人,怎么敢奢望公平。
在妈妈的注视下,四年大学我依旧没有朋友,我开始习惯没有朋友,不得到才不会害怕失去。
妈妈说,「等你当老板,赚大钱了,妈妈就能松口气。」
我也不信,她可能到死,才会松开牵制我的那口气。
我越来越害怕与人打交道,大四参加校招,只敢低着头递上简历,然后扭头就跑。
无论老师们如何推荐我,专业成绩如何拔尖,我还是一毕业就陷入没有工作的困境。
没有了大学宿舍,我和妈妈搬进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居住,好像两条发臭的蛆。
老家许多成绩不如我的同学,都陆续考上编制,结婚生子。
可妈妈嘴里的他们,无比失败。「留在乡下地方,当官也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嫁来嫁去都是乡下人,孩子也一辈子受穷。」
妈妈明明融不进大城市,却无比厌恶生养她的故土。
我越来越不信她的话,知识没能改变我的命运,也没能改变她的命运。
05
做酒店服务员时,因为不会笑,被经理逼着用手擦马桶。
最落魄的时候,我接到方荀的电话,他保研成功了。
「姐,要不把妈妈接来我这?研究生每月有工资,我再接接项目,刚好给她租套房子。」
没有商量,妈妈知道后,直接在电话里拒绝了方荀的提议。
「儿子你学习这么累,还接什么项目!你那里是首都,房子更贵,我可不去!」
自那以后,我更害怕和人说话,害怕和领导说话,害怕和同事说话,害怕和客人说话。
我的诡异行为让酒店忍无可忍,我被开除了,连一份月入两千的工作,我都失去了。
我不敢回潮湿的房子,也拿不出酒店的剩饭剩菜当晚饭,更不想交出被辞退的两个月工资。
我想拿着这笔钱,扭头坐上火车,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学会自由的生活和呼吸。
可天一点点暗下来,我只能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妈妈身边。
我鼓足勇气道:「妈妈,我想和方荀一样考研,换一个更好找工作的专业,而且读研也有工资。」
妈妈同意了,她想要回到大学宿舍,继续她的生意经。
可我考了三次,都没有成功。
妈妈看着存折里的钱只出不进,很不耐烦,「你脑子笨,走荀荀的路走不通。跟妈妈摆地摊,都好过在这里浪费钱。」
我考研的专业是法律系,所以比一般专业难考,但那是我毕生的梦想。
第四次考研,我终于成功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我窝在狭小的被窝里无声尖叫。
想来也很荒唐,一个大龄研究生,上学还带着妈妈。
宿舍只有两个床位,妈妈收拾好床铺,上面放了两条被子。
舍友很震惊问我,「你妈也住这里?」
妈妈知道我嘴笨,露出笑容对舍友道:「女娃娃,我们家里条件苦,为了读书老家房子都没有,也租不起学校附近的房子。你通融一下,我熄灯再进屋睡,一早就出去摆地摊,肯定不影响你的生活。」
舍友语重心长道:「还是要和辅导员申请,哪能自己做主住下来。」
「我女儿在打申请了,上大学她都带我住宿,现在肯定也能申请下来。」
我依旧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我希望舍友生气,闹到辅导员那里,这样私自住进来的妈妈就能被赶出去。
但舍友有个同校男朋友,她打算和男友租房住外面。
回来收拾东西时,发现一天没住过的宿舍里,自己的毛巾和洗发水都被人用过。
大晚上,她整理东西的动静很大,以此发泄不满情绪。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舍友。
「不好意思,我妈妈未经允许使用你的东西,我如果知道,肯定会阻止……」
妈妈一把抢过我的钱,厉声道:「死丫头不是说好,钱都放妈妈这保管!以后存着买s市房子。你给这不检点的女娃做什么!东西买了没人用就是浪费,我用一点怎么了?何况都给她洗干净挂那的。」
舍友本不想和老人计较,此刻也忍不住,大声喊道:「你骂谁不检点?哪有你这样当妈的,神经病吧!」
06
妈妈一巴掌呼在舍友脸上,「还没结婚就出去和男人住,我替你妈好好管管你!不检点还是夸你呢,骚娘们!」
两人扭打在一起,事态越闹越大,辅导员也被喊了过来。
辅导员自然将矛头指向我,「方葵!谁允许你妈妈住在这里?」
我低头不说话。
妈妈见惯了我没用的样子,挺身站在前头。
「我们家里穷,不住宿舍就是逼死我这个老太太!反正骚娘们要搬走了,空出来的床位不是正好给我吗?」
舍友行李一丢,「我不搬了,我交过宿舍费,凭什么给你住!」
「不搬就不搬,那我还和女儿挤一张床。」
辅导员捏着太阳穴,继续询问我,「方葵你是个成年人,我现在问你,为什么你妈妈在这里?」
「你这女老师怎么听不懂人话,我没地方住,跟着女儿怎么了?以前的学校都准我住,到这学校怎么就不行?」
妈妈据理力争的模样,既可悲又可笑,完全不占理却以为自己有天大的理。
我家穷吗?明明方荀都在准备买房了。
「老太太我管不了你,也没时间和你吵架,你女儿违反学校规章制度,学校有权利开除你女儿的学籍。」
辅导员转身要走,妈妈开始瘫坐地上哭天抹泪,「没天理了,学校要逼死我一个老太太啊!」
辅导员见外面看热闹的人在拍照,赶紧关起门。
「像什么样子?老太太你先站起来说话,学校有学校的规定,如果每个家长都住宿舍,我们学校是不是要建立个家长宿舍楼?」
随后又转头对我道:「方葵,你不像不讲理的人,老师理解你家庭困难,可家庭这么困难,读研究生不如去找份工作。」
妈妈立刻炸了,站起来指指点点道:「你算什么东西!你说话像个老师吗?没钱凭什么不能读研究生,我告诉你,我还有个儿子,他直接保研!一毛钱都不用花!」
辅导员显然不信,「你儿子这么厉害,住他学校去啊!我倒不信了,哪个学校的宿舍敢收你。」
妈妈气结,第一次吵架败下阵,这是她从没想过的问题,所以根本答不上来。
辅导员有心解决这事,态度也软下来,对我道:「马上让你妈妈搬出去,有困难可以和学校沟通,可以给你妈妈找个廉价群租房,或者申请助学金。方法有很多,但你不能自作主张,让你妈妈住进宿舍!你做好准备,学校会给你开处分。」
我惊恐道:「这张处分会影响我成为律师吗?」
辅导员看着妈妈,笑了笑,「学校会酌情考虑,但你要当好律师,阻力不在学校。」
妈妈不是我当律师的阻力,而是我人生的阻力。
07
本来赔偿舍友的一百块,用在了住临时酒店上。
一百块一晚,心疼的妈妈翻来覆去没睡着,第二天收拾行李就走。
可我们能走去哪里?
所幸辅导员很快发来几个坐标,有廉价的房源,离学校也不是很远。
妈妈打扫新屋子卫生时,突然对我道:「你那个老师也挺搞笑,让我住荀荀宿舍,他是男生宿舍,我怎么住进去啊!」
妈妈总是这样,一再强调自己不重男轻女。
她收拾好被褥,转头道:「我们一起住这里,把住宿舍的钱退掉!不能便宜学校。」
我已经快三十岁,妈妈也头发花白,还要寄生在一起。
方荀再次来电话,语气里满是欣喜,「姐,我和小静都要读博了,你们给的房子首付也交了。要不让妈妈跟我,婚后也能帮小静带带孩子。」
妈妈抢过我的手机,嗓门大的惊人,「妈不来,照顾不了你的城里媳妇,受不了她的气。我就跟着葵葵,我们母女俩过挺好。你别总惦记妈妈,好好读书,再给方家传宗接代,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我突然发现,妈妈从没催我结婚,可能因为我不能给方家传宗接代,也怕我结了婚不管她。
我回到没有妈妈的宿舍,第一次感受到畅快呼吸。
舍友似乎在等我,收拾好行李也没离开。
「方葵,你该带你妈去医院看看,她肯定不正常!」
「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感激。
一个人的宿舍做什么都很方便,我发疯般学习,一定要拿下律师证。
妈妈一到饭点就会来找我,雷打不动。
毕竟外面吃饭可没学校食堂便宜。
宿管见她来,就把门盯得死死,绝对不允许她踏进宿舍一步。
我看见妈妈站在大太阳下,细密的汗珠从花白的头发里冒出。
一时看不懂她可怜,还是我可怜。
宿舍成了我的保护伞,一个妈妈无法踏入的自由之地。
我避开妈妈来的时间,出了一趟学校,想见一位故人。
张老师苍老了好多,没有当年朝气蓬勃的样子,走路时,腿还有些瘸。
我以为他会恨我,然而他只是尴尬的苦笑。
「说实话恨过你妈,也不懂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很好解释清楚的一件事,怎么就闹成这样!」
「对不起,我说话...很少有人听。」所以,我现在不怎么说话了。
张老师摆摆手,「后来我也有了个女儿,担心她学坏,操的心不比你妈少。或许养女儿,就是不容易的事。」
我微笑着,「她一定很乖巧听话,像张老师一样。」
张老师一怔,「恰恰相反…花钱混了个本科,成天不务正业玩机车,可我不怪她,是我没本事。」
张老师的腿是被学生家长打残的。
张老师换了个城市继续任教,一次职称评选,被同行翻出老底。
那时学校里刚好有个女学生怀孕,家长直接把帽子扣他头上,活活打折他一条腿。
女学生担心自己爸爸因此坐牢,居然做了伪证,站在爸爸这边,也指认张老师性骚扰。
张老师百口莫辩,老婆也带着女儿与她离婚。
张老师如今只能做看大门的工作。
前两年他老婆死了,浓妆艳抹的女儿偶尔来见他,也是问他要钱。
08
「强奸犯的女儿走什么正道……这是小珂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前两天...她出车祸死了。我都不敢去医院认尸,方葵,今天来见你,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我到底哪一步路走错了?可能解开心中的疑惑,就能去见女儿最后一面。」
我听得很认真,都没察觉自己满脸的泪。
张老师苦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要走。
我死死拉住张老师的手,「张老师,把你女儿的尸体给我,我告诉你哪一步错了……」
我有了新的目标,不再折腾律师证的备考,而是每天抽一管子血,然后把血液交给张老师保管,与她女儿的尸体冰冻在一起。
妈妈依旧一天三次来学校找我,她终于发现我气血不足。
「也不是什么好学校,那么拼干什么,我看荀荀读博都没你苦,到底什么时候搬来和妈妈住,是不是退宿舍的钱,被你老师扣下了?」
「研究生就两年时间,退不了多少钱,而且妈妈……你总要学会一个人生活,等我有了稳定工作和家庭,不会带着你。」
妈妈眼睛瞪得咕噜圆,一把掀掉我桌上的饭菜,喊道:「没良心的小贱人!妈妈半辈子都在陪你,为你放弃工作,为你没了丈夫,你出息了就不想管我?你叫同学们评评理,有这样对待自己亲妈的人吗?」
看着妈妈发疯,我第一次大声顶嘴,「你放弃工作,是因为怀了儿子。你没有丈夫,是因为打心底看不起农村人。
新闻里看到类似的事,那个女孩在卫生间用裤腰带上吊死亡,法医说卫生间洗手盆就那么一点高度,完全可以挣脱,但是女孩自己不想活了。因为女孩也有个像女主的妈妈。
看完了,感觉好压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