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回安梁忆十七岁。
彼时他还不是杀人如麻的小安侯,只是个满身泥泞,被侯府赶出的杂种。
我把馒头递到他手中,轻唤道:「小侯爷要娘子吗?我以梁国为聘,嫁你可好?」
他双眼通红,迟迟没有接下馒头。
01
安梁忆眼眶泛红,「你是梁国公主,是未来的太子妃,做我娘子合适吗?」
「合适,因为你很好看。」我笑的眉眼弯弯。
我不要做太子妃了,我早就做够了……
安梁忆跟着我上了马车,他渐渐放松下来,修长的手指勾着我的发带,委屈得像只小狗。
他说自己是母亲与外族人私通生下的孽种,被赶出了侯府。
此刻的他,没了往日的骄傲与不羁,也与我日后见到的阴狠小安侯不同。
上一世,他只与我说过一句话,「娘娘……你想怎么死?」
那时的我,望向城楼下的方景州,他抛下青梅竹马的太子妃,拥着别的女人头也不回逃了。
阿娘突然掀开马车帘子,打断我的思绪。她见我带回一个少年,满脸疑惑。
「你的幼时玩伴便是他?瞧着很脸生。」
阿娘是大洲远嫁梁国的公主,对这些晚辈并不熟悉。
此刻阿娘没心思在意一个落魄少年,她捏着太阳穴,很是疲惫。
我们日夜兼程赶来大洲,阿娘还是没见到太后祖母的最后一面。
我替阿娘揉太阳穴,「何须惋惜?人总会死,死后……还会有重逢之日。」
比如我和阿娘,失去她的痛苦,至今在我心口撕扯。
如今我们又重逢了。
阿娘听不懂,只是嗔怪道:「不过离了我三个时辰,怎么说话这般老陈?」
这三个时辰……已然过完我的一生。
悔动情,遭背弃,离子散,恨余生。
上天垂爱,让我重新来过。
这一世,我不会再嫁方景州,更要利用安梁忆这枚棋子,彻底改变梁国被灭的悲剧。
阿娘以为我只是救少年一命,却不知我要嫁他。
她眉头紧蹙,「你与景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嫁给这少年?阿娘瞧他,一丝一毫都比不上景州。」
安梁忆长相阴柔,确实不是为人父母喜欢的类型。
我握住安梁忆颤抖的手,他紧握拳头,低着头不敢动。
「正是因为我与太子相识太久,才误将亲情当爱情,遇上梁忆后,我才懂何谓情爱。」
一个太子,一个梁忆,称呼上亲疏立显。
「昭昭,婚姻大事你当真想好了?」阿娘依旧不敢置信,明明来大洲时,我是那般急切,那般想与方景州重逢。
「想好了,梁忆你能娶我吗?」
安梁忆眼眸中似有星辰,他拳头松开,与我十指相扣。
「公主,臣愿意。」
02
梁国公主要嫁人了,嫁的却不是大洲太子。
方景州怒火中烧,一把火烧了院中的合欢树。
那是我与他一道栽下的。
上一世,合欢树长得枝繁叶茂,方景州还在树下做了秋千。
秋千一荡一荡,坐的却不是我,而是他的娇娇儿。
安梁忆着实落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我带着他大摇大摆上街采办。
他换好成衣走出,褐紫色雕花外衫衬得他皮肤雪白。
他有些羞涩,许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赤裸裸上下打量。
我托着下巴,摇摇头,「我家梁忆这般好看,该穿些张扬的颜色,试试粉蓝相间那件。」
我话音刚落,外头响起奚落声,侯府庶女安静昔走了进来。
「大哥以色事人,过得着实不错。」
安梁忆脸色一沉,想要退回更衣室,我上前牵住他的手。
「是我思虑不周,我的梁忆穿什么都好看,不必一件件试,都包起来送我们府上。
梁忆别恼,我在跟着阿娘学刺绣,你的喜服我定会一针一线亲自缝制,不来此地偷懒。」
我撒着娇,语气卑微诚恳,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
安梁忆拉我的手稍稍用力,他静静看我,仿佛在说,「公主何须为我自降身份。」
我眼底却是悲凉,自降身份不是为他,而是让幕后的方景州看到,我要嫁与他人的决心。
安静昔见奚落不成,故意将桌上的茶盏打翻,水泼在包起的成衣上。
「哎呀,瞧妹妹笨手笨脚,弄脏大哥的衣服,不过大哥脏惯了……」
我一巴掌呼在安静昔脸上,「小小庶女也敢与本公主攀亲戚!你是谁的妹妹,这里又何来你的大哥!」
安静昔捂着脸不敢置信,她是侯府女儿,便是庶女也习惯高高在上,头一次被人扇巴掌。
可她不敢反抗,「是静昔失言,静昔担心公主不明真相,安梁忆是已故主母与外族人偷情……」
「我的梁忆是皇帝舅舅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按品阶,与安侯爷不分上下,你该叩地唤他将军,莫要丢了大洲人的脸面。」
安静昔立刻行大礼,她还想继续道安梁忆的丑闻。
我直接拉起安梁忆的手,跨过她匍匐的身子往外走。
安梁忆回头时,有一闪而过的快意,与我对视上,又换回小心谨慎的模样。
我带他转入偏僻的小巷子里,盯着他的眼睛,不允许他低下头。
我狠狠揉搓起安梁忆的脸,「做不成侯府嫡子,需要这么自卑吗?我让舅舅换个职位,不做安将军,封你小安侯如何?」
安梁忆按住我的手,眼神疑惑,「公主为何待我这样好?我们只在春宴上见过一面,那时的你……满心满眼都是太子。」
「人会变,爱也会变。」宋娇没出现前,方景州何尝不是满心满眼皆是我。
安梁忆突然用劲,翻身将我压在墙上,他俯身要吻我,我赶紧抿嘴转过头。
他捏着我的下巴,神色淡漠,「你看……没变。」
安梁忆松开我要走,我抱住他瘦弱的身子。
「这样不对,如果我突然强吻你,你也会害怕,会躲开。」
他转过身子,低头蛊惑道:「公主要试试吗?」
03
我小脸通红,捂住眼睛,垫起脚尖就要偷亲一口。
结果扑了空,安梁忆早早退后两步,笑着看我偷亲空气。
「傻子。」
这是第一次见安梁忆笑,他的快乐似有感染力,我不由得跟着他一起笑。
我们心情大好,扛着大包小包回到长公主府。
下人说,长公主早早睡下。
我给阿娘买的一大堆糕点,此刻只能坐在月光下,独自品尝。
阿娘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不能恢复,我也体会过那种痛苦。
梁国被灭时,我挡在阿娘身前,阿娘却推开我,跪地祈求方景州。
「殿下!梁国愿意投降!求您看在太子妃面上,饶她的家人一条生路!」
方景州笑得残忍,「可惜……太子妃的薄面只够救姑母一人。」
阿娘走投无路,回头拉着我祈求道:「昭昭,阿娘可以随你阿爹去死,可你弟弟还小!你求求你的夫君,救下你弟弟好不好!」
我心疼得快要裂开,替阿娘理着凌乱的发丝。
方景州带我来见证梁国被灭,便不会在意我的祈求。
可我还是一遍遍跪地,一遍遍祈求方景州。
「景州……放过我的家人,我知错了,再不闹了。」
他一脚踹我肩膀上,「毒妇!你害死娇娇儿腹中胎儿时,可曾想到那孩子还小?你弟弟不可能活下去,为了我未出生的儿子,也为梁国再无翻身之日。」
他的长剑划破我三岁幼弟的肚子,血留了一地。
阿娘恨不能把血肉模糊的弟弟塞回身体里,她痛哭绝望,满手是血抚上我的脸庞。
「是阿娘错了,不该让昭昭求这杂碎……是阿娘替你选错了夫君!」
阿娘一头撞在墙上,走的决绝果断。
我抢过长剑也想一死了之,可方景州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满是血痕的墙上。
「我们还没斗完,沈昭你不许死!」
他怪我害死宋娇的孩子,可我为什么不能杀?宋娇推我儿子入水时,可曾与我商量?
凭什么只有我丧子,凭什么只有我为宝儿难过!
晚风阵阵,我一连吃了两盒糕点,有些噎住,捂着胸口一个劲往下顺。
安梁忆递来一杯清酒,他换上了我赠的粉蓝色长衫,好似比女子还娇嫩。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给我倒酒,我的酒量不好,喝多了胡乱喊他。
叫他阿弟,叫他宝儿,叫他小安侯。
其实这一世,这些人都不存在。
许是喝了酒,我睡的格外香。
梦中还在吃糕点,甜甜腻腻的滋味在我舌尖蔓延,我想吃更多,糕点却长腿跑了。
窗户被人狠狠踢开,来人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怒意。
我想唤侍卫,方景州却一把揽住我的腰,俯身吻我,冰冷窒息的感觉让我咬住他的唇畔。
「沈昭……你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不愿嫁我?安梁忆不是侯府嫡子,只是不知名的野种,他不配娶你!」
难怪安静昔敢在我面前给安梁忆难堪,原来是方景州的示意。
可惜我早就知晓安梁忆的身世,比他们知道的都多。
04
我用劲推开方景州,然后用帕子一遍遍擦嘴。
「今夜只当被狗咬了,烦请太子下次寻我,选白日走正门递帖子,但我未必见你,成婚要忙许多事。」
「你究竟怎么了!我与你自幼在梁国长大,只分开三年……昭昭,你到底为何要变心?」
我抚上他满是泪痕的脸,我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变心。
梁国比大洲昌盛,大洲为了结盟,不仅献上长公主,还送来太子做质子。
我与方景州一直在一起,我赤脚在梁国的宫殿跑,他拿着我的鞋子在后面追。
我从来不知道,跟在我身后的少年,早就厌倦照顾我了。
我与他最好的那几年,我总喜欢回忆过往,方景州却一副疲惫厌恶的模样。
「为何总要提那些旧事?你在提醒我,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是仰你鼻息活着的小国质子?」
方景州敏感而脆弱,从不感激我与阿娘的保护,只牢牢记住了寄人篱下的苦楚。
我阿爹待他也不薄,甚至主动放他回去做太子。
阿爹问我,「昭昭想做大洲的皇后吗?」
我摇摇头,答:「女儿想做大洲的太子妃。」
阿爹笑得很大声,「傻姑娘。」
阿爹把方景州送回大洲,方景州要成为大洲的皇帝,不能一直留在梁国,他需要回去根植自己的势力。
他走的那日头也不回,只有我哭成泪人。
后来宝儿溺死时,他也没哭,依旧只有我哭成泪人。
「沈昭,皇家的孩子,会比寻常百姓家的短命些。」
很有道理,所以宋娇不是被我推下楼才滑胎,是那孩子命也短。
看我发怔,方景州以为我在懊悔,搂着我一遍遍道:「无妨,父皇最疼爱你,你与他说清楚,把安梁忆的婚事作废,开了春就嫁入太子府。」
我笑了起来,眼角有泪闪烁。
「方景州……你听清楚,我要嫁给安梁忆!区区大洲的一个太子妃之位,我瞧不上!」
方景州眼中闪过狠厉,掏出一块帕子捂住我的口鼻。
「昭昭,今夜过后,我会待你很好,比小时候更宠溺你。求你帮帮我,没有梁国公主的太子,形同虚设。」
我不敢相信,方景州居然对我下药。他为了毁我姻缘,不惜毁掉我的清誉。
难怪他发了疯伤害我时,没有顾及一点旧情,或许他对我,本就没多少真情。
我有知觉,只是浑身动不了。方景州一点点解开我的衣衫。
「我不会真的伤害你,待我们成婚后,你想如何罚我,如何出气,我都认。」
我死死盯着方景州,不理解一个人怎么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方景州起身锁门关窗,突然闷哼一声,然后一块粉蓝色绸缎蒙住我的眼睛。
模糊中一道身影欺身而上,他撬开我的唇畔,似有甜甜的糕点味。
莫名其妙的结局,女主精神大概有问题吧
重来一世为啥还是这么惨,还不如不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