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花人独立 素材提供者/张小美

我叫张小美，从我记事起，就是我的丑后妈，给我做饭吃，给我穿衣服，上学背着的那书包也是后妈给我缝的 。

孩不嫌母丑啊！

因为这个“丑”字，是从奶奶嘴里说的，奶奶从小就和我说，我亲妈又高又俊，是当时村里的一枝花，我长得就随我妈，不像这个丑后妈，又黑又瘦，个子矮，后妈就是后妈，怎么也不行。

小时候，听了奶奶的话，我就常常想，我要是有个亲妈该有多好啊！再说要是亲妈在，奶奶会少操不少心。

奶奶的任务就是时刻关注着——我后妈对我好不好，后妈有没有偷着拿东西去她娘家，有没有好好给我那个老实巴结的爸爸做饭。

奶奶多次教育我别和后妈亲，怕她坑了我，我会受到伤害。她还常和我爸说，把我后妈当个家里的佣人就行 ，长的那个丑样子真是丢人，看看就饱了。

奶奶万般的挑剔后妈，时刻防着后妈，但是我从没见过后妈和奶奶顶过嘴。

后妈就是一天到晚，不停的干活，没事就给我编织毛衣，帽子，手套，做了单鞋，再做棉鞋，也会比着个衣服裁剪，然后用缝纫机，给我做衣服，再就常常洗衣服，打扫卫生。

我也真没见过后妈，站在大街上玩过一次。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话真是有道理的，强势的奶奶怎么也和我后妈斗不起来。

她憋的难受，没处发泄的时候，常常跑到本村里的一家人，站在人家大门口破口大骂，不管怎么骂，那家人一声不吭，我奶奶骂到没劲了就回家，反正有空就去骂。

小时候，我不知道奶奶为啥常常去那里骂。

后来听说那就是我亲妈的娘家，奶奶那是去骂我的亲姥姥。我对亲姥姥也没有印象，因为奶奶骂了一段时间就不去骂了，那是因为我那个亲妈，已经把姥姥接进城里了。

听说亲妈长的漂亮，但是家里很穷，很小父亲就走了，亲妈当时有一个初恋，也是本村的，他一直想娶我亲妈，但是那个初恋也很穷，我亲姥姥是坚决反对。

那时候我爷爷是个煤矿工人，家里条件好一些，奶奶就宁愿多出钱，托人去姥姥家提亲，并且说只要姥姥愿意 ，亲妈进门就叫她当家。

再就是说媒的媒婆，每次去都不空手 ，还是双份的礼物，媒婆也有一份。穷人家见不得东西，起码先解决温饱吧。就这样亲妈被逼迫的，跟了我爸。

亲妈的初恋哭了好几天，后来就进城学做买卖，由于他吃苦耐劳，买卖也越做越大。

亲妈进门后不久，我奶奶彪悍、强势、爱吵架的本性，就原形毕露了。我爸爸胆小怕事，从不敢站在亲妈一边说话，奶奶叫他站着，他坚决不敢坐，大气不敢喘，就是现在常说的“妈宝男”啊，所以亲妈扔下了我，进城找初恋了。

爷爷怕了奶奶一辈子，家里出了那丢人的大事，一病不起，最后查出肺癌晚期，半年就走了，我俩姑姑比爸爸大，都远嫁了，常年见不着人影。

我后妈因为不能生育，婆家和她离婚了，婚后住在娘家，碰巧过年的时候，她爷爷走了。老封建的说法，就是出了嫁的闺女，如果再回娘家过年，家里会死人的，后妈被娘家嫂子赶出了家门，也就是那段时间，奶奶算是白拣了后妈这个儿媳妇。

奶奶从不和我说这些事，虽然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妈，但是我最讨厌小朋友们说，我不是亲妈。

我奶奶这个人三天不大骂一次，她就过不去，虽然奶奶那样变着法子想和我后妈吵架，但是后妈从来不接茬，也许是后妈没时间，我就想后妈不知道生气吗？

从我记事起，后妈就从早忙到晚，干完手头要急的活后，再做衣服洗衣服，打扫卫生了。房间虽然不大，但安排的是井井有条，床上叠的板板正正，地面擦的干干净净，就是院子大门口，也扫的没有一个树叶子，从我家大门口路过的人，都夸我后妈，干净又勤快，吃苦又耐劳，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我虽然是个后妈，但是我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比别人差。听后妈说，我很小的时候，衣服都是给我天天洗，从不叫我，今天穿过的衣服明天再穿，她会用大人穿破了的衣服，再给我改成个小的。

我有这么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后妈，奶奶怎么就那么看不惯她？其实在我心里，后妈早就是我的亲妈了，有奶奶在那个盯着我，我一直不知道，喊我的后妈什么是好？

奶奶怎么就那么强势?那么看不起我那瘦弱的后妈?

直到有一次，我高烧不退，一连二，三天拉肚子，后来眼不睁，腿发软，吃一口吐一口，天旋地转，这可吓坏了我的后妈。

爸爸去推自行车的工夫，后妈就用瘦弱的身躯背起我，拼命往卫生院跑，打上吊针，她就一动不动的给我看针，嘴里随时问着我想吃点啥?肚子还疼不疼?

我拉开了的时候，又拿纸给我擦屁股，给我把裤子提好，再小心翼翼的扶着我上床躺下，喂药又喂饭。

就这样背着我来来回回跑卫生院，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感到一阵饿，我情不自禁的大声叫了声“妈妈”，接着说：“我想吃刚烤出来的肉火烧。”

那一刻，后妈站在我面前一下子愣住了，好像没敢答应?也好像不确定是不是叫她?其实这声妈妈，我知道在她心里肯定是盼了好久好久了。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立马满面带笑的说：“好了，好了，美啊，咱这可好了！饿就好，我这就去给你买。”针也正好打完了，我也感到身上有点劲了，但后妈还是坚持把我背到家。

正好是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先热上早焖好的小米红枣粥，骑上那个破自行车就走了，很快就给我买回来三个热气腾腾的大肉火烧。我喝着小米红枣粥，吃着肉火烧，真香啊！

我吃着，她看着，高兴的那样子，就别提有多开心了。

“妈妈！”我又叫了一声，“唉唉”这次她反应的快了，一连答应着，我就说，晚上想吃蒸鸡蛋。她忙说：“这好说，这好说，你躺下歇着，我去喂喂那鸡，顺便捡鸡蛋。”

然后，她把被子给我铺开，枕头放好，我躺下歇着，她高兴的去了后园子。后园子是我后妈赚钱的地方，她常年养着60多只鸡，卖鸡蛋赚点零花钱，园子里也种青菜，春秋就卖青菜。

我家鸡蛋特别好，因为我后妈都是烧火，把自己种的那豆子，炒到发黄，再去用磨推细，掺到那玉米面子里，再放上麸皮，拌匀，用来喂鸡，春秋就多喂青菜。

天天吃这些美味的鸡，下的蛋更美味，蛋黄很黄，口感大不一样。有坐月子的都是提前定好，后妈就准时给人家准备着，不用出去卖。

我那老实爸爸就是种地为主，有空就去干几天劳务市场，没有正规的工作，我家有鸡粪，所以爸爸种的庄稼格外的好，种的小麦年年城里人都特地来买 。

我家的累活爸爸抢着干，那就要心疼我后妈的表现，但是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不会说，还是不敢说。我爸爸啥闲事也不管，就是闷头干活，这就是我爸爸的性格。

后妈从不和爸爸吵架，啥事都和爸爸商量着来，很心疼爸爸费大力，每天早上都是叫爸爸吃上两个鸡蛋，再就是竭尽全力来帮爸爸干活。在我的眼里，他们算的上是夫唱妇随，恩爱夫妻。

记得到了冬天，妈妈就越忙，因为她要一窝一窝的照顾着孵小鸡，后妈说冬天孵出来的小鸡不生病，我最喜欢看小鸡刚出壳的那一幕，一个一个的小鸡出来就会走，有各种颜色，真是太喜人了。

后妈说她也喜欢看。

她都会在笔记本子上，记上每一窝，是什么日子出鸡的。她对那些小鸡，就像养小孩一样细心，刚出来的小鸡，就喂小米蒸鸡蛋，给小鸡盖上一床破旧的小棉被子，里面放上电灯泡取暖。

夜里，后妈要起来看小鸡们好几次，直到它们大点了，就省点心了。

后来，后妈想挣更多的钱，又再买上几只大鹅，和小鸡放在一起，一块长大，大鹅和小鸡在一起 ，不会招来黄鼠狼咬死鸡，大鹅“呱呱呱大叫”蛇也不敢去，大鹅一年到头都要养着，这是后妈的经验。

后妈自己不舍的吃鸡蛋，但是她喂的公鸡也给奶奶煮着吃，只要不是顾客要鸡蛋的要的急，她也给奶奶送鸡蛋，有时候也叫我去送，可我奶奶就是一直看后妈，不顺眼啊！

她实在找不出我后妈的毛病来，也是撇嘴又斜眼，嘴里小声嘀咕着，听不出说啥来，她到底是怎么了？

我就是不明白啊。

我爸还是听我奶的，可能是从小，被奶奶吓破胆了吧。

我都常常想，我的后妈就是因为不能生小孩，再就是也没有一个初恋，长的不漂亮，才那样一忍再忍的，在吃奶奶的气。

真是好可怜啊！

在我的心里，后妈才是最美，最漂亮的，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后妈一直教育我，好好学习，叫我千万别管家里的事，她会处理好的。我也实在没能力去管，毕竟奶奶对我也很好，爸爸就是不冷不热那样子了，他没有坏心眼，对我也好。

有时候，奶奶提出些无理要求，我亲眼见过爸爸都落泪。他知道摊上那样的亲娘也没办法。

我也就只能好好学习，心想将来有能力来报答他们。所以我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前几名，考了重点高中，我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不好，读高中的时候我就拼命的学习，每次回家，看到我那后妈坚定又可怜的眼神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啊。

再就是每次后妈从那个小布包里，拿出一个黑方便袋，再从里面，一张一张的拿给我她那辛苦钱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个好大学，绝不辜负后妈对我的希望。

后来我住校了两周才回家一次，我后妈担心我吃不好，都是在我不回家的那个周末，给我煮上有点盐味的鸡蛋和豆腐干，烙上小油酥饼，放上两根香肠给我送去。临走的时候再给我留钱，我就是要一百，后妈就硬给二百，每次都说花不着不要紧，只要别掉了就行。她怕我万一有用钱的地方，我离家远，不能马上给我送来。

每次望着后妈那瘦弱的背影，我都感到无比的心痛。

这是个后妈啊！亲妈又能怎么样？我虽然不知道我的亲妈在哪里？漂亮成个什么样子?但是她要有心找我，怎么也能找着我了吧。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恨她，恨她生了我，怎么就不要我?她才是个最狠心的妈，她要是来找我，我这辈子永远不会见她，更不会认她。

在我心目中，我和后妈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血缘。

由于后妈的辛勤付出，我的努力，三年后，我考上了985重点大学，我在大学里，发奋学习，办了助学贷款，再去干一些勤工俭学的活动，假期再去找一些临时工干，来减轻家里的负担。

也有优秀的男同学追求我，但是我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谈恋爱，因为我的条件不允许，更不想将来自己受到伤害。

我的原则就是好好学习，有了本事挣钱，来改变我那贫穷的家。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刚到大二的时候，忠厚老实的爸爸心梗走了！可怜的后妈哭的是死去活来，这是我见过后妈第一次哭，哭的是那么的伤心，哭她自己的苦命，哭爸爸还没有把我养成人，还有80岁的老娘要善待啊！

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哭的那个伤心啊！

那哭声叫我的心更疼了！

我奶奶就一次又一次，哭没了气，大姑二姑忙活着救奶奶。我抱着瘦小的后妈哭成了泪人。村里的好心人把妈妈劝住了，我就是再心疼爸爸也不能再哭了，因为还要帮着后妈，处理爸爸的后事。

最后村里找了人，帮助着给爸爸出了殡。

我真是感到天塌了，大学还怎么上啊？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后妈仍然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给我做好饭，叫我起来吃饭上学，后妈说：“美，别无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好好读书，你吃了饭就走，你奶奶我照管着，你放心走吧。”

后妈的每一句话我都深深的记在心里，我忘不了她那善良而又坚定的眼神，后妈就像一盏指路明灯，照亮着我前进的每一步。

在后妈的鼓励下，我依然刻苦的学习，化悲痛为力量。前进的道路上没有一帆风顺，但是有后妈支持，再想想后妈的大度和坚强的毅力，我就会有无穷的力量。

大学期间，我决不跟同学们去聚餐，我不关注他们的吃穿，不关注任何人的家庭条件，不关注同学们怎么看我，只关注我的学习成绩，我带着责任何压力在努力前行，终于到了毕业的那一年，我被保送本学校的研究生。

后妈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要跳起来，我是后妈的骄傲，也是后妈的精神支柱啊。

后妈以我为荣，毕竟在我那个小山村里，能读研究生的，真没有多少学生，再说我是被保送，没有学费，给后妈减轻经济负担，用后妈那话说，美啊！你其实是在替妈挣钱了。

我爸爸走后，奶奶没有原来的那些仗势了，也就是在爸爸走的那年冬天，奶奶在雪地里滑倒了，把腿跌断了。80多岁的人了，骨头脆了。

把她送到医院也没办法手术了，只有贴膏药，吃药回家静养。

我大姑家没条件，因为大姑父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五年前就胃癌晚期走了。大姑现在给儿子看孩子。她没办法，也不表态。

二姑当老师有条件，她性格随奶奶，高高在上，来奶奶家从不过夜，都是去住旅馆，自己带着餐具，手巾。这样高傲的一个知识分子，更看不起我的后妈了。

后妈说看见我二姑去，她都吓的不敢抬头，感到浑身不自在，就想地下有个洞，立马跳下去，藏一藏。

因为后妈能看出，二姑是根本瞧不起我们。二姑觉得就是她自己是最完美的，她也确实是条件好。开着好几十万的小车，浑身上下都是穿名片，带着白色手套，黑色墨镜，提着名牌小包包，烫披肩长发，穿着高跟皮鞋。

别说我后妈，我都不敢看她。她总是斜着白眼看我们，真是挺吓人的。二姑的意见就是愿意出钱，把奶奶送养老院。我奶奶那性格，是死也不去，没有一点点商量余地。

就这样重担又落在瘦弱的后妈身上，后妈就住在了奶奶屋子里，想想就知道后妈的辛苦，但是后妈在我面前，从不说自己累。

后妈就夸村委对我家有照顾，又送米又送面，还送十斤花生油，过年的时候送200元钱。让我有能力了，多帮助穷苦人，多为国家做贡献。

听了后妈那番话，我感到后妈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一个瘦弱的农村老人，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真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后妈感到荣幸。

后妈就这样夜以继日的伺候着奶奶，给奶奶喂药，喂饭，擦脸，洗脚，端屎又端尿。奶奶老了，知道自己要用人了，再也不会看后妈不顺眼了，他感动的无数次老泪纵横。

有一次奶奶拉着我的手说：“美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这是指我后妈）我还有3000元，你拿着。现在你爸走了，你妈还能这样照顾我，想想我欺负了她18年啊，我真是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啊。”

边说边摘下她戴的耳环给我后妈，我后妈都制止住了，说钱咱不要 ，你奶奶还要吃药用钱，耳环她也不喜欢戴，我亲眼看奶奶又一次一次的哭了起来。

事实证明了，奶奶这么多年来，真是小看了我的后妈，后妈用自己的行动和诚信感动了奶奶，后妈尽心了！奶奶满足了。

今年的冬天奶奶安详的走了。

临死之前后妈说，奶奶没怎么受罪，就是后来这几天不吃饭了。

奶奶躺着这三，四年，身体都没有起褥疮，可见我的后妈对奶奶照顾的，是真好啊，那两个亲生的闺女，真是没上前一步啊。

出殡的时候，大姑，二姑嚎啕大哭一阵，哭她亲娘不受罪了。我发现二姑父没有来，后来听说他有外遇，离婚了。

我后妈没有哭，也许是后妈累的没力气哭了，也许是后妈知道哭没也没有啥用处，也许是后妈的眼泪，在我爸爸去世的时候已经哭没了。

我看着疲惫的后妈，真心疼她。

人都是有良心的，老话说的好，养恩胜过生恩，我后妈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我都铭记在心里。

自从爸爸走后，坡里的地，后妈是种不了了，包出去了。但是还养着原来的一半鸡，买玉米喂鸡。主要就是为了我。

现在我认真的和后妈说：“今年咱就把鸡、大鹅都卖了，你好好养养身体。”

后妈忙说：“她身体好着呢。”

但我无比坚持。我和后妈说：“毕竟年龄在这里了，好在现在还没出现大毛病，我再半年就研究生毕业了！我现在也碰上了好导师，也有助学贷款，您用不着为我钱的事考虑了。我就是再考博也好，考工作也好，计划着两年后，我肯定会有能力，先在城市租个小房子，我就带出你去。把你留在我身边，随时也能吃到您做的饭菜，将来有钱了，咱就买套属于咱自己的房子，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给您一个幸福的晚年，这就是我一直刻苦学习的心愿。”

后妈一直眼含热泪的看着我，听我说完，把我搂在怀里。

我知道，后妈这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