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舞是一名高三复读学生。见到阿舞之前，我通过阿舞的父母了解到，阿舞是一个已经复读了两年的学生，家里还有一个明年就要中考的弟弟。全家都无法接受阿舞考试作弊成绩记零分这个事实。

阿舞被妈妈带进咨询室后就蹲在地上，手部紧紧握拳，手指都被掐发白了。我蹲下来，轻轻叫了她两声，想让她坐到沙发上，她没有任何反应。我把矿泉水递给阿舞，她没有接，不过握拳的手放松了一点。

我说：“虽然我们并不认识，但是我很理解你此刻心里的难受和无助。事情确实很糟糕，但你要相信它并不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让我来帮助你好吗？”她默不作声。

我继续说：“考试是一场很重要的考试，但并不是说考试失败了，人生就完了。你现在遭遇的人生至暗时刻，这长长的一生中，每个人都会有。”

我尝试用共情的方法，跟她交流了一阵，基本上都是我在说她在听，但明显感觉到她僵硬的躯体放松了一些。我将矿泉水递给她，她接过去喝了一口，开口说了一句：“我这一辈子都完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说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出。她终于愿意开口跟我说话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转机，说明我开始取得了她的信任。

我很坚定地说：“阿舞，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事情很糟糕，不代表明天就再也没有美好的事情了。你现在只是在情绪和思维上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们说说话，也许你的想法能够开阔一些。”阿舞轻轻点了点头。

阿舞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整个人都显得沮丧又无力。

我：事情已经发生了，能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吗？

阿舞：我不知道，整个过程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我觉得如果我不在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不用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了。我不用给爸妈一个交代，也不会被别人耻笑，我不用再拼了命地读书，也不用花家里那么多费用。我好累。

我：脆弱无助的时候，很多人很容易会想到，如果自己不在了，就可以不用痛苦了，一切都停止了。

阿舞：就像我爸爸说过的，我活着就是浪费他们的费用，今年是我再次复读，第三次参加考试，是我仅有的机会了。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过得好了。

复读的两年中，阿舞持续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学习方面天资不足，但父母认定读书是仅有的出路，投入人力财力逼她复读、考试，常常给她灌输考不上好大学，全家都会抬不起头的观点，要她一定考出个好成绩，给弟弟做个榜样。

复读的这两年，原来的好朋友都已经上了大学，由于没有共同话题，彼此渐行渐远。在复读班上，阿舞也没有交到好朋友。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次考试被阿舞看成了人生仅有的机会，一念之差选择了作弊，而作弊被抓被阿舞看作人生完蛋了的信号。

我：考试作弊被处理，考不上大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阿舞：意味着我的人生就此完蛋了，所有的东西都白费了。我觉得我已经掉到深渊里，永远上不来了，所有路过的人都会朝我扔石头。我还活着干吗？丢人现眼吗？

我：你的意思是，如果考试失败了，没有考上大学，就等于一辈子都会不幸福了，是吗？

阿舞：是呀，不然我爸妈为什么逼着我复读两年？

我：据我所知，中考的时候，有很多学生是没有读高中的，也就是说，他们也不一定能够上大学，对吗？你觉得，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就此只剩下不幸了吗？

阿舞没说话。我继续问：“你觉得社会上各行业的从业者都是上过大学的吗？”

阿舞：那也不一定。

我：那他们的人生都是不幸福的吗？

阿舞：社会上也有很多过得快乐的普通人。其实我爸妈，还有一个表姐，他们的学历都不高，不过他们是做生意的，不用靠文凭求职。其实有时候，我还有些羡慕我一个上了技校的朋友，她学的是糕点，很有意思。

我：所以人生中有很多种成功或快乐的可能，通过读书成才是其中一种途径，对吗？

阿舞点点头。

我：你这次选择作弊，是因为你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考试取得好成绩，好让爸爸妈妈觉得有颜面，可以给大家一个交代，可以成为弟弟的榜样，是吗？

阿舞：是的，如果还是考不好，我这两年的复读就是一个笑话。我不就是个浪费钱浪费时间的笨蛋吗？

我：你觉得有哪些人会笑话你？

阿舞：我们家亲戚朋友，还有我以前的同学。但是现在，我考试作弊记0分，这成了一个更大的笑话，而且会是一个污点，跟随我一辈子，永远都无法摆脱。

我：你试着回忆一下，以前你身边有没有朋友做过很丢脸的事情，或者发生过很糟糕的事情？

阿舞：上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喜欢偷东西，有一次被门口文具店的工作人员抓住了送到学校来，学校在大会上批评了他，还记过了。我们班同学那段时间都不跟他玩，还喊他小偷。当时我觉得如果我是他，我都会活不下去了。

我：那大家排挤他，议论他，持续了多久？

阿舞：大概有一个多月吧。后来要期中考试了，大家都各自顾着学习了，再后来，我们班有一对谈恋爱的同学公开了关系，我们都去八卦他们两个人了。

我：所以，这样看来，对于同学或朋友这种关系层面的人来说，对于任何一个人、一件事的关注时间，都不会持续太久啊。你觉得别人真的会有时间和精力来那么关注你，嘲笑你一辈子吗？

阿舞：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关注我。

阿舞开始渐渐地从那个偏执的认知中抽离，随着心理干预的推进，阿舞内心关于学习、考试方面的创伤渐渐消失，她不再执着于自己的丢脸。我带着她一起了解自己，让她发现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在以前繁忙的应试学习中，阿舞是迷茫的，没有认真思考的，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兴趣爱好，作业、课本似乎是她生活中的影子。

与此同时，我和阿舞的爸爸妈妈沟通了阿舞的状态，希望他们能够停止对女儿的责骂，并且开始设想女儿新的未来。我非常清楚，阿舞需要一个明确的新目标，这样才能唤醒她自身的内驱力，把她从泥泞中拔出来。

记忆重组干预一个多月后，阿舞已经给自己的职业发展设立了明确的目标，她要去做化妆师。阿舞的父母看到女儿能够振作起来，非常高兴，表示会全力支持阿舞。在离开咨询室的时候，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我说：“刘老师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异的化妆师，有一天我可能可以给明星化妆哦！也许我也会成为一个明星！”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告诉她只要努力，梦想一定可以实现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往后的社交圈跟现在又会不一样，这件事情会随风消逝。阿舞已经开始她新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