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传均
我们村不算大，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是沾亲带故的，那些老一辈的人上了年纪，经常会聚在一起讨论各家家长里短的俗事。我大伯和二叔是最常被提及的人，老一辈的人提到他们都会摇摇头，感叹道：你说，这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呢？我看啊，有些孩子生下来就是来报恩的，有些孩子就是来讨债的。”
我爷爷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教数学的，奶奶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不识字，也没有读过书，但是为人勤快能干，是料理家务的一把好手。
爷爷和奶奶算是娃娃亲，听奶奶说，爷爷的父亲和她父亲是初中同学，两家相隔二三十里路，但是关系好的像亲兄弟一样，后来他们成家了，有了孩子，曾开玩笑定下娃娃亲。当时我爷爷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人家当真了，爷爷到了成家的年纪，人家主动提起这件事。
爷爷的父亲推脱也不是，不推脱也不是，只好让爷爷自己拿主意。爷爷和奶奶见过几面，也聊过几次天，爷爷发现奶奶虽然没有文化，但是说话做事很利索，再加上奶奶那会梳着两条麻花辫，很是清纯，爷爷也心动了，两家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按照爷爷的说法，他和奶奶的姻缘是天注定，躲不过。
爷爷和奶奶感情很好，大伯出生后，老两口开心地合不拢嘴，但是苦日子也跟着来了。大伯嘴巴很挑，只吃母乳不喝奶粉，奶奶的母乳不够，把他抱去别人家，他也不吃。饿了就不停地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大伯晚上也容易闹人，一晚上要哭好几回，爷爷奶奶替换着哄他，两个人都累得不行。好不容易会走路了，又爱生病，经常因为发烧拉肚子去医院。大伯不爱吃药，也怕打针，奶奶为了让他配合，绞尽脑汁想了不少办法，后来也没了耐心，让爷爷抱着他，奶奶喂药。
大伯三岁的时候，奶奶比生孩子之前憔悴了好多。她怀二胎的时候，一想到孩子像大伯一样难带，就头疼。但是孩子既然来了，奶奶也不忍心放心，还是生下了二叔。让奶奶高兴的是，二叔从出生就特别乖。
每天吃饱了就睡，也不闹人。六个月大时已经能睡一整夜的觉了，夜里没有哭闹声，奶奶的睡眠也好了不少。
随着二叔渐渐长大，模样也变得俊俏起来。爷爷说，二叔三四岁的时候，五官已经显出俊俏，尤其是爷爷带着他去澡堂泡热水澡，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别提多好看。
大伯和二叔相差两岁，爷爷对学习比较看重，从他们两岁左右就开始教三字经，认数字。大伯是前脚读完后脚忘，倒是对吃的特别上心。奶奶买了果子放在壁橱里，他回到家闻闻味道，就知道家里有好吃的了。
二叔比较聪明，学几遍就会。奶奶怀我爸的时候，大伯劝奶奶别生孩子，免得有人给他抢吃的。二叔心疼奶奶，会默不作声的帮奶奶做家务。我爸出生后，大都是二叔在照顾他，大伯只顾着出门玩，不到饭点不回家。
他们上小学的时候，爷爷给大伯讲题，大伯还没懂呢，二叔就学会了。爷爷气得抱怨：都是一个娘生的，咋差距这么大呢？
大伯读初中的时候，性格特别顽皮，经常惹是生非，不是和别人打架把人家打伤了，人家闹到家里要赔钱，就是他受伤了，让奶奶带着他去医院。爷爷奶奶好心劝说没用，打他，他也为不服气。为了管教他，奶奶没少生气。
在那个年代，孩子都是要帮忙干农活的，大伯也不例外。但他经常偷懒，干起活来也不认真，奶奶把活分成三份，大伯知道我爸老实木讷，劝说我爸帮他干活，之后他分给我爸一些好吃的，我爸比较傻，干完活去找大伯要吃的，大伯不认账，但我爸下次还是会上当。
干活上，大伯是能推就推，但是关于吃穿上面的东西，他算的比较清。奶奶带他们买衣服，他的一定要比二叔和我爸的贵，吃零食，也是他先挑。有一次，邻居奶奶给我家送了一块西瓜，大伯不在，奶奶给我爸吃了。
大伯气得在地上打滚，说奶奶偏心，都是奶奶的孩子，凭什么吃亏的是他？
二叔和大伯完全相反，他学习认真，每天放学先写作业，不写完作业不吃饭。吃完饭，他要么辅导我爸功课，要么帮奶奶刷碗扫地。周末别的孩子出门玩，二叔忙着捡柴火。 看着二叔这么体贴，再看看大伯，奶奶一声叹息，充满无奈。
大伯对学习不上心，也不想继续读书，初中没毕业就嚷嚷着要去打工。爷爷担心他出去瞎混学坏，坚决不同意。大伯就在奶奶面前哭闹，说他这么做也是一片孝心，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要是出去打工了，挣了钱就孝敬家里。
奶奶心软，爷爷也拗不过大伯，只能由着他去外地闯荡。但是几年下来，大伯挣的钱没往家里拿一分，没钱的时候，奶奶还要偷偷贴补他。
二叔读高中时，学校里有奖学金，他次次都拿第一。大学期间，二叔勤工俭学，不仅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还自己攒钱给爷爷奶奶买了一身衣服。
奶奶穿着衣服向村里人炫耀，村里人都夸奶奶有福气，有个二叔这么争气的孩子，从小就不用操心，长大了还能享他的福。
奶奶觉得大伯和二叔成长方向不同，可能是年纪太小，没有成家的缘故。等大伯成了家，就会和二叔一样成熟稳重了。
到了成家的年纪，奶奶托媒人给大伯说了一门亲事，大娘勤劳肯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大伯却不懂得珍惜，整天只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家里的事情一概不问。大娘要是说他两句，他就发脾气，摔碟子摔碗。
爷爷奶奶也心疼大娘，多次出面数落大伯，劝他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作了，大伯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这些话当成耳旁风。
大娘到了预产期，要生孩子的时候，大伯还在外面和朋友喝酒。大娘实在看不到希望，堂哥一岁的时候，大娘就和大伯离婚了。
他们离婚那年，二叔成的家，二婶是城里人，在公司做出纳，人长得很漂亮，像一朵花一样，笑起来很甜。二婶会精打细算过日子，她和二叔结婚后，家里的钱都是她管，二叔后来在城里买房，有一半是二婶的功劳。
二叔工作忙，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但只要回来，都会带大包小包的东西，大多都是给爷爷奶奶买的吃的用的。
后来大伯自己谈了个对象。女方开口就要十万彩礼，奶奶拿不出来，大伯就天天在奶奶家住着不走，时不时还抹抹眼泪， 说他一把年纪了，成家不容易，让奶奶想想办法。奶奶实在没法，问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二叔和我爸也出了一些，凑钱给大伯办了婚事。
这个大娘比大伯的前妻性格泼辣多了，大伯只要不服她管教，她就又吵又闹，喊来娘家人帮她出气。大伯也是个倔脾气，两人时不时就要闹一场，时间长了，奶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看不管不过问。奶奶说，她还想多活两年。
去年爷爷去二叔所在的城市看病，我爸和二叔轮流照顾爷爷，但住院的费用都是二叔出的。
二叔说他条件好一些，爷爷奶奶平时在老家都是我爸照顾的多，他出钱是应该的。大伯只去医院看望过两次，奶奶说住院的钱都是二叔出的，大伯不屑地说：他工作好，又有钱，出点钱不是应该的吗？不像我，工作又累，工资又低，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得有啥劲头？
奶奶懒得理会大伯，默默把脸转了过去。
元旦节，我们去爷爷奶奶家聚会。二叔和二婶忙着下厨，我爸和我妈帮忙打下手，大伯和大娘就坐等着吃。
奶奶悄悄对我说：丫头，你看你大伯和你二叔，真的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来报恩的，一个是来讨债的。当年，我怀着大伯的时候，经常做噩梦。你大伯出生后，果然不让我省心。其实三个孩子里，我最疼他，这些年我更是没少为他操心，没少拿钱贴补他。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愧疚，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
“那二叔呢？”我好奇地问。
“你二叔啊，那真的是报恩的。我怀他的时候，经常梦见他手里拿着金元宝。果不其然，他从小到大都那么省心，不让我们操心。学习成绩又好，还考上了大学。现在长大了，也特别孝顺。
奶奶继续感叹道：他们俩，真是应了“命里八尺，难求一丈”这句话啊。
我详细了解了大伯和二叔的经历，发现大伯和二叔从小就表现不同，也许孩子是来报恩还是讨债，从出生就注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