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三河“浩然文化村” 君义摄影
昨天是个周六,几位爱好文学和书法的友人结伴儿,去了毗邻北京的燕郊,到三河市段甲岭镇蒋福山村采风游览。这里是远近闻名的“浩然文化村”,是为纪念人民作家浩然而打造的集古迹、文化、登山、美食于一体的旅游打卡地。我们在这里,拜谒“浩然文化小院”,感受一代人民作家曾经在这里留下的浓厚文学气息。睹物思人。深深感到,写人民,为人民而写的作家,人民也没有忘记他,他的文学作品和高尚情操永远被世人珍视和颂扬。
为缅怀人民作家浩然,今天公众号重新发表我在2022年4月写的一篇纪念浩然先生诞辰90周年的文章。谢谢读者关注。
作家浩然先生
这个春天,神交作家浩然
马誉炜
2022年3月25日,是已故著名作家浩然90周年诞辰纪念日。几天来,陆续看到熟识的部队作家胡世宗、刘秉荣、袁志军和浩然的女儿梁春水等人写的回忆与纪念文章,记述了各自昔日和这位乡土文学大师交往的点点滴滴。随着这些纪念文章的讲述,我既深深沉浸在怀念故去的这位深受人们喜爱的人民作家的氛围里,也隐隐为自己没有能在浩然生前有当面拜见结识请教的机会感到些许遗憾。
浩然代表作——长篇小说《艳阳天》封面
应该说,浩然是给我们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这一代人心目中留下极为深刻印象的一位作家。当我还是农村一位爱好文学的中学生时,能够看到的文学书籍数量极其有限,浩然的长篇小说《艳阳天》和《金光大道》,却是看了不止一遍的案头书,书里面讲的人物和故事贴近现实、活灵活现,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那时候,光是读过厚厚的书还不够,还要一集不落地听半导体收音机里曹灿老师绘声绘色播讲的长篇连播,还要看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萧长春、焦淑红、马之悦、马小辫、高大泉、张金发……这些耳熟能详的人物形象像电影镜头定格一样,牢牢铆在我的心里,也影响着自己数十年的业余文学创作。浩然,一个如雷贯耳作家的名字,在我的心目中曾经处于那么神秘、崇敬的位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的一切都想知道而又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原本姓梁,老家原属河北、后归天津,是活跃在冀东、京郊一代的大作家,最擅长写农村题材。
真正的作家,生命不会随着生命的停止而消失。即使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声音与思想依然能够穿越时空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和意识。在作家浩然90岁生日之际,我忽然有了想进一步了解他的生平,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延续多少年结下的文学情缘的愿望。
我的书架上存放着一本浩然的自传体小说之一《圆梦》,那是20多年前我在部队基层工作时买下的,记得当时看过里面的内容,但随着时间流逝,具体情节许多都已记不起来了。也是从近期这些纪念文章里得知他的自传体小说还有两本:《乐土》和《活泉》,于是便立即从京东书城和孔夫子旧书网上下单邮购。清明节前后,这两本书,分别从安徽和河南两地寄至我的手里,其中一本书上面还盖着“上海工商外国语学院图书馆藏章”字样,与书架上的《圆梦》一起,齐聚我的案头。如获至宝。
于是,这个春天,我和已故去14年、倘若健在已90岁高龄的作家浩然神交数日,顿觉受益匪浅。
概括起来,通过这次神交,拉直了我心目中一直存在的三个问号。
秋景 马达摄影
第一个问号是,浩然为什么如此热爱生活、热爱写作。这一切源于他的穷苦出身和时代感悟。浩然出生在上世纪30年代初的冀东一带,童年、少年时代正赶上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岁月,可以想象等待他的必将是苦难与蹂躏。但看完描写他童年生活的《乐土》和青少年时代生活的《活泉》,没有想到他的境遇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苦。他出生时,父亲在赵各庄煤矿当井下矿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朝不保夕,全家人居无定所,最后竟住在一个被废弃了的大粪场的烂窝棚里,整日都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生活。父亲在一次矿难中侥幸逃生后,一家四口仓皇回到农村的舅舅家借住在两间破草房里,心灰意冷的父亲后来染上赌博恶习,不务正业,在浩然10岁上就去世了,两年后疼爱他的母亲又患病撒手人寰,浩然和姐姐一时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狠心的舅舅欲把他们姐弟俩赶出家门。为寻求生计,浩然带着舅妈给的两毛钱,步行数百公里去赵各庄找老舅,半路上钱花光了,若不是遇上好心人搭救只有去乞讨了。由于投靠无门后来又辗转回到农村老家。是共产党、八路军来了,民主政府给他姐弟做主,要回了应得的家产,在小村里站住了脚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认定共产党、八路军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队伍,在心中扎下了热爱新社会、一心向党的思想根子。在驻村工作队干部的启发下,秉承母亲“有正气、有志气,走正道、干大事”的嘱托,他积极投身革命工作,只上过三年小学、半年私塾的他,在萌发了写作的念头后,就一心要歌颂新社会,立志“写农民、给农民写,为农民当一辈子代言人”。
秋景 马达摄影
第二个问号是,浩然为什么能够写出那么多、那么好的作品来。这一切源于他一贯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姿态与精神。他说过一段既通俗易懂、又很精辟的话:“地球上的万物生存、生长,都各有各的独特方式和条件。比如,全属于昆虫之类,彼此间的差别就截然不同。春蚕不食桑叶吐不出丝,蜜蜂不采花粉酿不出蜜,屎壳郎要是离开了粪便一定会彻底灭绝。……人类社会也是五花八门,千差万别。以作家来说,没有社会的各种各样的人,以及人与人之间、人与大自然之间的各种各样的关系,来供给他们了解、熟悉、搜集、提炼、构思,必定写不出文学作品,也就不能成其为作家了。”因此,他写的几百万字的作品,每一篇、每一部作品都有现实社会生活的原样,每个作品里的主要人物,都有自己认识和了解的原型。为了写作,他一直坚持下乡体验生活,不远离农村、远离农民,每年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生活在农民和基层干部当中。越是逢年过节越是不回城市的家与亲人团聚,因为过节时,也是百姓们聊天最多、最热烈的时候,往往能拿到好的素材。《圆梦》里写到,他在《俄文友好报》工作时,有个别领导不支持他搞文学创作,不允许他到农村去,他就利用周末时间深入农村,正课时间及时赶回报社上班。他说:“牛吃了草才能长出奶水,我们搞创作的,丰盛的草地就是社会生活。我一直把自己比作一头能够给人民大众牛奶吃的牛。靠自吹、靠三亲六故帮着吹……吹起来的牛再鼓再胖再个大,也不会挤出奶水来。所以总在草地上埋下头来默默地、多多地吃我的草。”这不就是对他创作源泉最为生动的诠释嘛!
秋景 马达摄影
第三个问号是,浩然为什么能够百折不挠、坚持不懈地走文学创作的道路。这一切来自于他坚强的思想定力和勇于自我解剖的意志和精神。从1949年开始立志文学创作,直到晚年,浩然一直没有停下过手中的笔。无论顺境、逆境,都没有改变过努力方向和奋斗目标。期间,曾经拒绝种种诱惑,饱尝苦辣酸辛,在抓住时代机遇的同时,也经受了政治生活的风风雨雨;在圆作家梦的同时,也在不断完善自己的人格。他曾经有机会担任县区的领导干部,有机会当省报的名记者,也有机会在党校做教授、当名师,但他在各种机会面前,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放弃,一心一意走文学创作之路,写出无愧于时代的好作品,终于梦想成真。这靠的是一种超人的定力,那就是正如《圆梦》一书的结束语所言:在这条无悔的路上默默地、勇敢地走下去。一个艺术求索者的勇敢,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退缩。浩然的系列自传体小说还告诉我们,人贵有自知之明,必须时时解剖自己,低调做人,老实做事,不能满足于一时的成绩,而要不断地超越自己。这些都与巴金先生晚年的著作《随想录》有异曲同工之处。书中浩然用平实坦诚的笔调,书写自己的幼稚无知、莽撞懵懂、摇摆不定、狭隘自私、迷茫无奈……始终贯穿着自省的精神,正是在不断克服缺点、纠正错误中,不断地成熟、成长,取得文学创作上喜人的成绩,攀登一个个艺术高峰。
作家浩然是一部耐读的人生大书,也是永远值得神交的一位文学名师。
2022.4.6-7于北京知行斋
[原载北京前线客户端 责任编辑 谭 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