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20日,云南女大学生李春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看着自己的血液从体内缓缓流出,再通过导管流入血细胞分离机。
她在捐髓救人。
可谁知,骨髓捐到一半,却因为突发状况不得不停止捐赠。
“中途反悔,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子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家属的辱骂声随之而来,网暴也纷纷而至。
李春玲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本好心救人,最后却将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01
李春玲救助的人叫王传龄。
王传龄家里只有几亩薄田,收入甚微,根本养活不了全家。因此,作为家里顶梁柱,王传龄干脆只身到城里打工去了。
王传龄此时正值壮年,虽没什么文化,但有的是力气。为了多挣点钱,他总是干那些没人愿意干的苦累活。
经过辛苦打拼,王家的生活总算有了起色。可惜好景不长,2010年的一天,灾难从天而降。
正在工地搬钢筋的王传龄突然晕倒在地,被工友们七手八脚地紧急送到了铜仁医院。可这一检查,他和妻子彻底蒙了。
平日里连感冒都很少的王传龄,竟患上白血病(俗称“血癌”),由于延误医治,已经发展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王传龄随即入院。然而,医院前前后后给他做了四次化疗,但疗效微乎其微。
医生说,根治的唯一希望就是骨髓移植。通常情况下,直系亲属的骨髓配对成功率较高,无血缘关系的人群中配型成功率仅为20万分之一。
但令人遗憾的是,王传龄的兄弟姐妹、一双儿女都去做了配型,却没有一个人和他的骨髓相匹配。
看来,王传龄生存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那渺茫的20万分之一上了,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不仅如此,白血病的治疗费极其昂贵,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微薄的家底很快就被王传龄给掏空了。
无奈,妻子杨传华只能卖了老宅,将家里的地交给年迈的父母打理,自己则带着一岁的儿子,一边进城打工,一边抽时间照顾患病的丈夫。
看着瞬间崩塌的家和妻子疲惫的面容,等待着遥遥无期的捐髓者,王传龄在绝望崩溃中挣扎。
思索良久,王传龄对妻子说,他准备放弃治疗。
然而,就在此时,中华骨髓库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云南有一位女性志愿者,HLA配型有几个点位与他相合,符合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条件,愿意无偿捐献。
王传龄喜极而泣,他激动地告诉女儿:“这位云南姑娘甘愿捐骨髓给爸爸,你长大后一定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位救命恩人,他差点提前结束生命。
02
这位志愿者就是云南女大学生李春玲。
李春玲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心地善良、活泼开朗,她学习刻苦自觉,人生有规划有主见,从小立志做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受人敬仰。
2008年,李春玲凭借自己的努力,以优异的成绩如愿地考上了云南省某医学院。
她深知,学医不仅要有爱人之心,更要对医生的职业充满敬畏。人命关天,医学所学的是治病救人之道,拥有精湛的医术是成为一名优秀医生的前提。
因此,上了大学后,李春玲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钻研医术。
平日里,她不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翻阅医学资料,就是待在实验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做实验。她每门功课的成绩都很优秀,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指日可待。
2010年,一位女同学要到中华骨髓库填报资料,叫李春玲一起去。受同学一腔热血的感染,李春玲也详细了解了骨髓捐赠的要求。
她发现,无论是年龄、身体状况还是心理素质,自己都符合捐献条件。于是,她欣然填写资料、抽血验血,顺利成为一名骨髓捐献志愿者,随时准备为生命接力。
可谁知,事实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神圣。随后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破了她原有的宁静,也成了她不幸的开始。
2011年5月的一天,李春玲接到云南骨髓分库工作人员的电话,得知经过严格的配型检查,她和江苏一位白血病患者的骨髓点位初配相合,希望她能够捐献宝贵的骨髓救人。
芸芸众生中竟有人与自己的骨髓匹配,而且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李春玲闻讯又惊又喜。
其实,学医的李春玲知道捐髓的危险性和复杂性,但是想到自己学医的初衷,想到未毕业就能救死扶伤,忐忑之余她还有点小兴奋。
没有过多的思索,她就慨然答应了捐献的请求,并立即到指定医院做抽血复检。
03
由于李春玲在云南省昆明市读书,而患者王传龄在江苏省徐州市治疗,两地相距千里,于是,医院制订了两套方案:
一是李春玲请假,到昆山市作健康体检、术前准备和干细胞采集。这个方案是最完美最保险的,可以第一时间完成采集后马上进行现场移植;
二是李春玲在当地医院完成采集后,通过空运方式将采集的干细胞运到昆山医院。
而这一方案就存在一定的风险了,因为王传龄必须在48小时内植入李春玲的造血干细胞,否则性命不保。
可是,李春玲不想因为请假太长时间而影响学业,于是,她还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案,决定在云南第二人民医院完成采集。
然而,她没有料到,这竟是个让她后悔不已的错误决定。
随后,在确定了采集方式和手术时间后,双方开始了术前的准备工作。
在骨髓采集前三天,医生给李春玲注射了干细胞生长因子,通过药物刺激她体内的造血干细胞大量繁殖并参与血液循环。
毕竟是年轻人,李春玲的细胞繁殖数量非常理想。李春玲本想瞒着父母来捐髓,无奈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她只好决定说服父母来医院。
李春玲满以为,自己的救人壮举会得到父母表扬。没想到,父母一听到女儿要捐髓竟极力反对。
“我们就你一个女儿,捐髓不是简单的捐血,若是造成身体损伤,将来可怎么办?”
但善良的春玲认为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退缩。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了父母,但老两口还是放心不下,只能不情不愿地陪她到医院做采集。
于是,按预定日期,李春玲被推进了手术舱进行干细胞采集。
医生采取了“外周血移植法”。
据了解:采用这种方式,捐献者的创伤最少、安全性也更高。采集过程中,捐献者只会感觉身体有酸胀的不适感,而受助人也能更快地重建造血和免疫功能。
他们先采集李春玲的全血,然后一边用血细胞分离机提取造血干细胞,一边将剩下的血液成分回输到她的体内,类似于输液,整个过程大约耗费3-4小时。
与此同时,江苏的王传龄也很快被推入了无菌舱进行清髓。清髓就是患者通过高强度的放化疗,尽可能杀伤他自身的恶性细胞,给即将植入的新干细胞腾出位置。
双方手术必须同步进行,无缝衔接,才能安全、完美地完成生命接力棒的传递。
无论是担心女儿身体的李春玲爸妈,还是期盼儿子新生的王传龄父母,此刻都绷紧神经,焦灼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按照正常情况,当天下午李春玲的骨髓就能空运到昆山市。然而,天不遂人愿,意外还是发生了。
04
7月20日上午11时,当李春玲的采集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血细胞分离机突然转动变慢,采集完干细胞的血液无法流回到李春玲的体内了。
可此时,袋内的造血干细胞混悬剂显示才115毫升,仅有预期量的一半。更悲催的是,因为是德国进口的设备,会排除程序故障的师傅最快也得四天后才能赶到。
只会治病救人,不会维修机器的医生也慌了。
而此时的李春玲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出现眩晕、呼吸困难的症状,意识模糊的她感觉自己可能要死在手术台上了。
幸好医生当机立断,迅速改用静脉输血的方式,将无法回流的血液输入李春玲的体内,李春玲这才转危为安,捡回了一条命。
春玲爸妈看到被推出手术室的女儿脸色煞白,心疼不已。
得知女儿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就反对捐髓的他们,此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立刻、马上带女儿回家。”
就这样,李春玲中途“悔捐”了。
可此时自身免疫系统已完全被摧毁的王传龄,48小时内如若得不到供者的细胞,就会丧失生命。而此时的王传龄却毫不知情。
于是,云南分库的工作人员立刻联系了解放军昆明总医院,准备在24小时内对李春玲进行第二次采集。
但李春玲的父母态度坚决,反对她转院再次捐髓。而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李春玲也恐惧极了,当天下午5点,李春玲哭着说:“不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传龄已经逼近生命的极限。
走投无路的王王传龄妻子杨月华,向媒体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传龄的妈妈更是在媒体面前呼天抢地,痛骂李春玲:“我儿子要是死了,我要你偿命!”
很快,网络上便扒出了本该保密的捐献者名字和其他隐私。一时间,李春玲一家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捐了一半终止,无异于借刀杀人!”
“自己还是学医的,没半点医德,出尔反尔,禽兽不如!”
抵挡不住网络的谩骂和攻击,21日晚,李春玲同意二次采集,但提出医院和媒体记者向她公开道歉、王家赔偿她5万元精神损失费等六项条件。
22日上午9时,李春玲提出的要求全部得到应允,但宝贵的48小时已经过去了,最终她也没有重回手术台。
时间急迫,救人要紧。21日,徐州医院只能勉为其难,将收到的造血干细胞植入了王传龄的体内。
要知道,仅靠供者不足三分之二的干细胞移植成功的,国内还没有先例,所以王传龄的移植能否成功,医生们也毫无把握。
幸好,经过70天的精心医治,幸运的王传龄靠着不足数量的造血干细胞,重新恢复了自身的造血功能,获得了新生,创造了医学史上的奇迹。
但救了王传龄一命的李春玲,却始终走不出舆论的漩涡,疯狂的谩骂让李春玲不堪其辱,一度患上抑郁症。
这个原本怀揣着医生梦的善良女孩,大好的前程也从此葬送。
05
“无偿捐髓救人”本是一件感人肺腑的好事,却最终演变成了“杀人”的闹剧,不禁让人唏嘘感叹!
据资料显示,志愿者中途悔捐的现象达20%之多,而由于弃捐造成受助人死亡的惨剧也绝非个例。
有人报名草率,临阵害怕了;有人事先没得到家人同意;有人由于身体不适弃捐了。而像李春玲这样,因为机器故障而悔捐的情况,尚属国内首例。
但无论如何,“悔捐”行为对于受助人的伤害都是致命的,如何在根源上遏制“悔捐”的发生尤为重要。
试问,如果有关部门能够做好相关的科普宣传工作;如果捐献人能够认清捐献的流程、危害,消除忧虑;如果有法律可以支持和保障捐助人的合法权益和生命安全,那么,“悔捐”行为会不会少一些?
其实,任何一个“悔捐者”的初衷都是好的。
俗话说,未受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要过份指责,否则只会让做好事者寒了心,让整个社会薄了情。
作者:林东东画话
编辑:Sarah萱草悠悠
资料来源:
《捐髓志愿者捐到一半时反悔 受捐者重获新生不忘感恩》2011年9月25日《南国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