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绝户头”的坚韧与脆弱

叶工讲故事 2023-11-19 17:22:08

作者:黄萌生

很少有人叫他名字,几乎全村都习惯称他副队长,因为从土改他就是小村的干部,庄稼把式里的全活和首领,可以说,小村200多张嘴全寄于他一年四季的策划铺摆之中。他出身贫苦,逃黄水时差点儿丧命,但曾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清白的历史上留下抹不去的“污点”,于是他永远同“副”字结下不解之缘。

副队长方脸阔肩,浓眉大眼加络腮胡子,为人憨厚正直,年逾半百却体壮如牛也负重如牛。一进大田,他常忙得如入无人之境,忘了下工更忘了让有孩子的妇女回去喂奶,害得妇女队长老找他提意见。那次棉田下工后,他又带我下地义务割草压绿肥。正是三伏天响午头,地里没有一丝儿风,我觉得自己快要热晕过去了,副队长光脊梁背的草捆上又压着我的草捆,并劝我:“别把小命搁这儿了,回吧,回吧!”当我歇过晌儿吃一大碗捞面条又活蹦乱跳下地时,副队长却一下子病倒了。

进城后又返小村,听说副队长疯了,被捆在村头他家屋山附近的老柳树上,柳树上吊半截钢轨,那是生产队上下工的“钟”,而副队长整整敲了一辈子钟啊!

他疯的原因很简单,作为“绝户头”,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远嫁,二女儿是军属,小女儿招上门女婿时,上头突然宣布此类情况不让入户口,这就意味着不能参加劳动不分口粮不当人看,一向息事宁人的副队长找上头干了一仗,无果,郁闷至疯,像暴怒的狮子,他被拴在老柳树上。临死时,他很清醒,只一个劲儿流着老泪自责:“不该因俺,连累村 里好几户没儿的都背亏受害,俺、俺······”最后,他以自己的死,为村里“绝户头”们争得了女婿上门的生存权利。

我肃立队长坟头前。一阵旋风,将枯草黄叶忽地卷起又纷纷撒落,乡亲们开玩笑:“副队长跟你说话哩!”

我不惊不动不语,泪光模糊中,又看见他古铜色的脊梁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而他的重车上挂着我的架子车;又闻到他悄悄塞给我甜瓜的香气,我们像父女俩一样拉呱着徒步去公社开棉花技术会······当现实粉碎了我对“工人”、“农民”概念化的理想形象,而他,却无声无息又不无顽强地走进我的视野我的心灵我的人生。就在他的坟前,我似乎懂得了作为一个农民的他:那忠厚淳朴外貌下因袭沉重的复杂的内心世界,那顺从怯懦压抑不住的刚烈剽悍的本性,那坚韧的脆弱,那狭隘的高尚,那疯狂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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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