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杀猪

叶工讲故事 2023-11-08 11:47:36

作者:赵国庆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城里的猪肉凭票供应。猪肉的来源是农村的收购站,为了保证城市供应,收购站将交猪指标分配给各个生产队。我们生产队就有这样的交猪指标,社员养猪只能交给收购站,不能随意宰杀,更不能贩卖猪肉。因此,农民虽然养猪,但一年到头却难以吃上猪肉。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为了照顾知青,公社规定知青养猪不在收购之列,可以自由宰杀。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几个人凑了点儿钱,在房东大爷的指导下买回一头壳郎猪(半大架子猪),放在闲置的厕所里养着,准备过年时杀了吃肉。

几个月后,猪长得膘肥体壮,每天一摇一摆地走在院子里,引得村里人见人夸。眼看进入了腊月,我们几次讨论何时宰杀这头大肥猪,最后决定腊月二十三日动手。杀后除了做成腊肉、咸肉、臊子肉留在队上吃以外,还可以带一些回家过年,孝敬孝敬父母。

腊月二十三就要到了,如何杀猪又摆上议事日程。女生的意见是请人杀,这样做干净利索,还省事。男生的意见就有了分歧,有人同意女生的意见,有人却主张自己杀。理由是请人杀猪要给报酬-一副猪下水,肝、肺、肠一大堆,给了人多心疼,还不如自己杀呢。由于大多数男生坚持,女生也就不吭声了。统一思想后,大家就分头准备。借了一把长长的、尖尖的杀猪刀,将水缸、桌子搬到院子里,再准备些绳子、竹管、刮刀等小东西,很快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腊月二十三那天,天气干冷干冷的,我们所有的知青都没有上工,早上起来后兴致勃勃地烧了几锅水,倒在缸里备用,接着就开始抓猪。我们养的猪似乎知道这天有难,一大早就不见了。平时一敲食盆就跑过来,这次怎么敲也不出来,我们只好四处寻找。一会儿房东的儿子歪歪跑过来说,猪在他家的自留地里,大家跑过去连哄带打将它赶到院子里。当我们围成一圈捉它时,它横冲直撞,勇猛 异常,吓得女生躲在一边不敢靠近,男生也跑得气喘吁吁。猪越跑越勇,人越跑越慢,围观的老乡七嘴八舌出主意。李陇新边跑边说:“你们就会说,抓一个试试。”听了这话,贫协主席的儿子赵志芳突然上去,一把抓住猪的后腿,猪反身咬他,人猪就地转起了圈。何映凯就势抓住了猪耳朵,其他几个男生一拥而上将猪掀翻,终于捆住它的四脚,完成了第一道程序。

第二步要正式杀了,猪已被四脚捆住抬上桌子,男生两人抬头,两人抬脚。李陇新像英雄一般大声说:“我主刀!”俨然一个外科大夫的风采。他拿起杀猪刀在猪脖子上抹了抹,问站在桌子边指导的房东大爷:“是不是捅这儿?是不是捅这么长?”房东大爷应答着。突然,李陇新大声说:“谁动桌子呢,怎么直抖呀。”大家急忙低头,没人动啊。我对他说:“你自己的腿抖,还说桌子抖,快动手吧。”围观的老乡听了哄堂大笑。李陇新是主张自己杀猪的强硬派,这次又主动请缨持刀,现在到了这份儿上,已没有退路,只好抖着声音说:“都闪开,拿盆子接血,我杀了!”说着闭上眼睛,举刀向猪脖子刺去,猪身剧烈地翻动,四个男生使出吃奶的力气按着。同时大声喊:“你会不会杀,怎么没杀死呀!”李陇新听了,再次闭上眼睛,又是一刀,并用双手握着刀向里捅。突然,听见在他对面把着猪头的何映凯大叫:“哎哟,你杀哪儿去了,我的腿!”只见何映凯的裤子破了个洞,有血渗出,但他还是死死摁着猪头没有松手。过了一会儿,猪不动了,身子也瘫软下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李陇新将刀向地上一扔,骂道:“他妈的,老子再也不杀猪了。”围观的老乡又哈哈大笑起来。再下来进行得就顺利了,烫毛、吹气、刮毛。一道道工序在房东大爷的指导下按部就班地进行,一会儿工夫,已收拾干净。大家仔细观看发现,猪脖子已被从前到后捅穿,难怪何映凯被扎得大叫呢。大家又把李陇新取笑了一番。

收拾猪时,李陇新蹲在墙角一声不吭默默抽着烟,显得无精打采,直到给猪开膛时,他才又兴奋起来,与大家讨论起红烧肉的做法、猪尾巴的功能。

由于快过年了,大部分老乡都没有出工。因此,小小的菩萨殿家家都有代表观看我们杀猪。尤其是妇女儿童,他们不顾寒冷,自始至终都兴致勃勃。当完全收拾好时,他们当家的男人也来到了现场。热辣辣的眼睛一会儿看着猪肉,一会儿看着忙碌的我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谁也没有说什么。

是啊,整整一年了,还没有一家杀过猪,队上又没有油料作物,家家吃的浆水菜、辣子拌饭,谁不盼着过年吃上香喷喷的猪肉呢!我们大家都感到了老乡们的眼光,开始心里还很得意,干农活不行,总还有叫你们羡慕的地方吧。但是,渐渐地,心里升腾出一种愧疚感,好像欠了人家什么,又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谁也不敢正视老乡们的眼睛了。

干到最后,大家都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活儿,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李陇新,下面怎么办,他最有发言权。当大家的目光转向他时,老乡们的目光也渐渐归拢,空气显得沉闷起来。这时,李陇新正在割猪尾巴,看到大家都盯着他,有些生气地说:“看什么,看什么?”接着,有些夸张地举起猪尾巴说:“一会儿咱们红烧猪尾巴。”见没人理他,就用那双大眼睛瞪着大家,瞪着瞪着突然将猪尾巴递给身边的孩子:“给,鳖丑,回家叫你妈煮煮,吃了不流哈喇子。”我们的眼睛一下潮湿了,连忙招呼老乡回家拿家什。没想到一下伸出十几个篮子,原来,他们早准备好了。在欢乐和喧哗声中,猪头、猪蹄、猪下水一点点减少,人们拉着孩子,提着篮子渐渐散去。这时,大家的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痒痒的,甜甜的,舒舒服服的。

老乡们散去了,留下空空的场子一片狼藉,大家累得谁也不想动,也没了做肉的兴致。有人建议:反正快过年了,干脆今天就回家吧,大家一致同意。年轻人说干就干,收拾收拾,饭也不吃,背上分的肉,锁上门就走。走时村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煮肉的香气在村子里荡漾。娃娃们在自家的灶间跑进跑出,路上看不到一个人,我们就这样悄悄出了村,向火车站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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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