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吴法宪回到阔别30年的家乡:家没有了,只好在邻居家歇歇

论文史谈哲思 2023-11-24 23:25:14

1930年吴法宪参军后,曾于1933年1月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不久,父亲吴功信回了一封信,并随信寄来了一双布鞋。在信中得知,中央苏区进行第三次反“围剿”时,国民党军队占领了家乡,烧了他们的房子,抢光了他们的东西,全家被逼赶上山。由于没有东西吃,没有衣服穿,祖母、母亲、弟弟和三个妹妹都相继冻饿而死,一家七口人仅剩下父亲吴功信一个,住在他自己搭建的一个简陋草棚里。1932年的夏季,山洪暴发,把栖身的草棚也冲走了。无可奈何,他只能流落在君埠墟的街头,靠五块钱的本钱,以贩卖黄烟为生。

在这次通信以后许多年,由于吴法宪一直随部队行动,没有办法和居住在国民党统治区的父亲通信,全然不知道他的消息,就更不用说去照顾他的生活了。

1941年秋,吴法宪在苏北地区担任八路军苏鲁豫支队政治部主任,同时还兼任淮海区的专员。当时他认为,既然国共早已合作,他的淮海区专员身份也可算作“国民政府”的官员,给父亲写封信大概是没有问题了。于是,他从苏北的盐城向家里发了一封信,把他的情况告诉父亲。不料这封信落到了国民党当局的手里,他们据此把吴功信抓进了监狱。事后幸亏邻里作保,凑了20块钱,才把吴功信赎了出来,使他幸免于难。得知此事以后,吴法宪就再也不敢给父亲写信了。

1949年春,家乡得到解放。此时,吴法宪担任第四野战军十三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随部队一路南下到了南宁。在南宁,他还兼任了南宁军管会副主任,得知家乡解放的消息,吴法宪当即从南宁给父亲吴功信寄去了一封信,并寄去了他和妻子陈绥圻、儿子吴新潮的合影照片。

吴功信收到了这封信,很高兴,并很快回了信。吴功信在信中说,他仍是孤身一人,在君埠墟以肩挑货郎担贩卖黄烟为生。接到信后,吴法宪为父亲还活着而高兴,却又为他的孤苦而担忧。

1950年6月,吴法宪接到调令,到北京任空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在去北京之前,他打了个报告给当时的第四野战军兼中南军区副政委谭政,想请假绕道回一次江西老家,把父亲接出来,一起去北京安度晚年。

谭政没有同意。他告诉吴法宪,组建空军任务紧急,需要人手,要他先去北京报到,然后再去接父亲。

吴法宪服从了命令,径直赶往北京赴任,打算在北京安定下来以后尽快把吴功信接过来。不料想,七月刚到北京,就接到一个远房堂弟吴臣贤的来信。他在信中说,吴功信已经在日前因患痢疾去世了,由于没有钱,买不起棺材,只能用一领草席草草埋葬。

吴法宪计算了一下日期,如果他从南宁出发赶去接他,还是可以把他接出来的,而且像痢疾这样的病,以部队当时的医疗水平,是完全可以治好的。真是事出意外,始料不及。吴法宪后悔不已。

由于当时国家还实行供给制,吴法宪手头没有钱,只好请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批准,由组织上给了280块钱的救济款。

吴法宪将这笔钱转寄给了吴臣贤,代买一口棺材盛敛,并请他做个坟头,立一块墓碑。吴法宪还请吴臣贤用这笔钱还清父亲生前欠下的欠款。

吴法宪与夫人陈绥圻在办公室

1960年2月,吴法宪在广州参加完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后,向军委请了个假,军委领导同意他回家去看看。吴法宪从空军在江西的新城机场要了一辆吉普车,让他们到广东韶关来接。然后,吴法宪从韶关乘车经南雄,到新城机场住了一夜。第二天,抵达江西赣州。在赣州,行署的秘书长请了一顿饭,在他到赣州之前,行署就吴法宪探家一事给兴县打了电话,因此当吴法宪来到兴国时,县里已作了安排,远房堂弟吴臣贤到县城来接。

第三天,吴法宪一行先从县城坐吉普车到兴国县的良村。由于从良村到吴法宪家还有60里路不通汽车,再往前就得走路了。为此,良村公社派人前来引路,并给吴法宪找了一头骡子代步。

一行人接连翻越了几座大山到达南坑乡。那天晚上,就在南坑住下了。南坑是吴家的祖居地,那里有吴家的祖宗祠堂。村里姓吴的乡亲联合起来请吴法宪吃了一顿饭。他看到,乡亲们都很穷,生活很苦,就把身上的20块钱和一支钢笔都送给了他们。

从南坑到吴法宪家还有30里路,要翻三座山,山高路滑。不巧天又下起了雨,行路更加艰难。走不多远,吴法宪的全身就湿透了,还一连摔了几跤,又冷又累。

走到双岭下,吴法宪遇到表哥曾远洪,他带着一把雨伞来接。离别30年,吴法宪几乎都不认识他了,他背驼了。因为山路狭窄,两人不能并行,于是他把雨伞给吴法宪用,自己淋着。快到大安村时,雨越下越大,打着雨伞也不管用,吴法宪索性和大家一起淋着。

到了大安村外的河边,吴法宪看到了离别30年的家乡。原先架在河上的那座桥不见了。对那座木桥,吴法宪的印象非常深,从前一到夏天的夜晚,村里的人都来到那座桥下乘凉。没有了桥,大家现在只好涉水过河,记忆中的家乡全没有了:树林没有了,竹林没有了,吴家的房子没有了,甚至连房基地都没有了,都变成了一片片的稻田。原先的三家邻居还有两家在,但每家都只剩下了一间半面墙的土屋,那屋顶全是用稻草盖着。

吴法宪的家没有了,一行人只好在邻居许元茂房子里歇歇。许元茂的妻子和母亲都还在,但他的家里却空荡荡的,只有一条木凳和一张木桌,其它什么都没有。由此,吴法宪还联想到,当天他们走了30里路,沿途没看见一间新房,所看见的房子全是破垣残墙,顶无片瓦。建国11年了,没有看到老苏区的家乡有任何变化,吴法宪心里十分难受。不久,另外一个邻居李文福也来看他。李文福的父亲70岁了,吴法宪还认得他,他却不认识吴法宪了。

许元茂、李文福告诉吴法宪,国民党军第四、第五次“围剿”时,把村子烧光了,树林和竹林都被砍去修了工事。原先村外的那座木桥,也是当年被破坏的,以后一直都无力修复。由于森林被伐,水土流失,当年绿树成荫的青山全都变成了黄土岗。

这时,村里的一个老前辈特意从邻村赶来看吴法宪。他告诉吴法宪一些国民党军第四、第五次“围剿”的情况,还对吴法宪说起他的父亲被抓起来后,全村邻居凑了20个银元将其保出来的情况。吴法宪听后内心十分感激,想到这几十年在外,不仅无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也没有报答过乡邻的帮助,不由得双眼模糊起来。

这时,已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走了一天没吃饭怎么办?许元茂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供不起一行人的饭菜。好在吴臣贤他们对此早有准备,已经从南坑带来了大米、猪肉和一些罗卜,这一顿晚饭才有了着落。

吴法宪便邀请村里的几个老人、许元茂一家及县里陪同前来的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吴法宪向吴臣贤借了10块钱送给许元茂的母亲,表示他的感谢。对其他邻居,就只好说抱歉了。

刚刚吃完饭,就碰到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这也是巧合。1931年初同吴法宪一起报名参军的许元怀也回家探亲,就住在邻村妹妹家,听说吴法宪回来了,他立刻跑来看吴法宪,尽管他们30年没见面了,但一见面就相互把对方认了出来。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放牛、砍柴,后来又一同参军编入赣东游击队。只是在赣东游击队编入红军赣东独立团时,吴法宪由于身材较矮被独立团拒绝接收,而许元怀身材高大被留下。从此二人分别,以后就一直没有音讯,今日意外重逢,真是让悲喜交集,感慨万千。

许元怀告诉吴法宪,他也参加了长征,在到达贵阳附近当了排长,后因生病掉队落伍,与部队失去了联系。为了生计,他先到一个地主家当了三年长工,以后到贵阳学成木匠,并成了家,有了三个孩子。这次,他带着十岁的大孩子来探家,正好遇见吴法宪也在探家。和吴法宪相遇真是太巧了!

全家福

与许元怀见过以后,吴法宪决定到后面山上去看看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的墓,吴法宪的表哥、表侄、吴臣贤、许元茂也一起去。

他们去的时候,天仍然在下着雨。到了墓地,十几岁的表侄用随身带的镰刀,先把吴法宪祖父母和父母坟上的草割了,然后吴法宪在每一个坟前鞠了三个躬。

回到村里,已是该休息的时候,可住处却成了问题。区政府的人在附近的铁炉下村,找了大队的一个仓库。这样,一行人又走了两里路,过了一条河,到了铁园大队的这个新修仓库里,里面还比较干净。没有床,他们又去找了很多稻草来铺在地下,十几个人就睡在上面。这时,君埠墟镇的党委书记知道了,冒着大雨,带着一些人给拿来了七、八床被子和一些大米、蔬菜和猪肉。他们在野地里架起了一口大锅,又给做了一顿饭。

当晚,吴法宪向“老表”们询问了家乡的生活情况。那位党委书记说,“大跃进”时由于政令不统一,搞得很乱,导致人民群众不听指挥,思想混乱,造成生产下降,群众生活很困难。尤其是农民群众,不仅手里没有钱、衣、被,不少老乡家里连吃饭都很困难。因为集体生产搞得不好,很多人就不愿出工参加集体干活,而是跑到山上去种自己的自留地。

吴法宪听了这些情况以后不好表态,只好向“老表”们说,要听从区委的领导,努力搞好集体生产。可“老表”们却一定要吴法宪向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反映一下区、公社干部瞎指挥的情况,说区、社领导的生产指令一年变几次,老乡们无所适从。

翌日上午,吴法宪离开家乡回良村。走了30里路。途经中州墟时,看到这个从前很大的镇子,现在剩下不到十户人家,感触很多。

在中州墟,公社党委留吴法宪住了一晚,并热情招待了他们一行。附近的“老表”知道吴法宪来了,纷纷来看吴法宪,向他反映意见,吴法宪要良村区党委的同志也一起听一听。但是,对他们说的许多问题,吴法宪都无法表态,只有含糊其词。

第三天,回到了良村,区政府专门杀了猪来招待。吴法宪对良村区、公社的热情照顾和接待表示了感谢,并答应他们要尽力支援家乡建设。

那天下午吴法宪告别了良村,由空军的一辆吉普车把吴法宪接到兴国县。在兴国,吴法宪把家乡的一些情况向县委做了汇报,就离开兴国,经秦和、吉安、漳树到南昌,然后从南昌剩飞机返回了北京。

从此,吴法宪再也没有机会回过家乡。

回到北京后,吴法宪向总参副总参谋长张爱萍写了一个报告,经他批准送给良村区政府一台退役的解放牌大汽车。当时解放军有支援地主克服困难的任务,良村又是中央苏区老根据地,仅第三次反“围剿”时,红军就在这里打了两个大胜仗,应该说,良村的乡亲们是为红军和革命事业做出了巨牺牲和贡献的。吴法宪认为支援一台退役的汽车是理所应当。

吴法宪恢复公民权后参加选举

备注:吴法宪(1915—2004)江西永丰人。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1981年被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确认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判处有期徒刑17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

参考资料:

《岁月艰难吴法宪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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