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元帅之子陈小鲁的故事

论文史谈哲思 2023-11-25 09:59:19

陈毅元帅之子陈小鲁回忆:1950年,我4岁,家住在上海兴国路的一座小楼。印象中,父亲很忙不太管我。我早上经常不起床,有时到中午吃饭都不起床。有一天,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发脾气,吃中饭时又听说我还没起床呢,一下就急了。他冲上楼,说:“养这孩子有什么用啊?”抱起我,就要往楼下扔。当时不仅把秘书们都吓坏了,也真就把我睡懒觉的毛病治好了。后来我一直早起早睡,到现在都保持着这个习惯。

差点被母亲送人的孩子

陈小鲁62岁的时候,还记得父母讲的关于自己出生时的故事。母亲在怀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两个哥哥。父母一心希望生个女孩,结果他又是个男孩。原贵州省委书记周林的夫人,当时是军部负责家属工作的助理员,来探望刚生产完的母亲和他。看到他包着被单被放在屋门口,就问母亲:“这孩子怎么放门口啊?”母亲说:“这孩子我不要了,你们谁要谁抱走。”陈阿姨数落了母亲一通,把他抱回了屋里。

这个差点被母亲送人的孩子,却成了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到他长成20多岁高高大大的男子汉,父母对他最经常的称呼还是“小羊”——因为他是吃羊奶长大的。

父亲给他起名叫陈小鲁,一个是取自孟子那句,“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另一个则蕴含着全取山东的雄心。陈毅当时是山东野战军司令员。

8岁时,陈小鲁跟着父母迁到北京。10岁时,他每天自己乘公共汽车上下学。学生时代的他没戴过手表,总是穿着两个哥哥穿剩的旧衣裳,直到成了高中生也是如此。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1966年,陈小鲁是北京八中的高三学生。国家决定废除高考。老师在班里宣布这个消息,陈小鲁和同学一起欢呼,笑着跳着把课本扔上了房顶。40多年后,他为当年自己的这个举动笑了又笑。

“准备永远不回这个家”

文革初,陈小鲁曾任学校文化革命委员会主任,因不同意血统论的对联,没有参加红卫兵。后为维护社会秩序,他倡议并组建了首都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西纠”),成为文革中第一个跨校际的红卫兵组织。

后来,有件事对他影响特别大,使他对文革的态度有了变化。

陈小鲁:北京市排斥外地学生来北京串联,规定外地学生不能进入北京的学校。外地学生来北京后,没地方住,没地方吃,北京的秩序一下就乱了。于是周总理召集了一个会,有铁道部、北京卫戍区、北京市政府的头头,还有一些学校的学生领袖参加。北京市委书记李雪峰等都参加了。总理讲,请红卫兵到北京来,是毛主席决定的。为什么没搞好呢?因为红卫兵和旅客混在一块儿,北京站很乱。红卫兵抢占了列车。旅客花钱买了票,走不了,意见很大。说到这儿,总理去接个紧急电话。

我当时不知深浅,就跟铁道部的领导说:这件事好办,北京有那么多火车站,专门指定一个车

站给红卫兵,把他们和旅客分流,不就行了嘛。铁道部的那个领导说,“这不行,你们不懂,很复杂的。”然后说了一大通技术上的事。我也就不说话了。

一会儿,总理回来说,“我早就说了,红卫兵和旅客分开嘛。这么多车站嘛,让旅客单独走一个车站。你们为什么就不做?你们是不是共产党员?”铁道部的领导态度立刻就变了,说:“是,是,可以。”我当时不懂人情世故,就觉得,我的意见和总理是一样的啊!总理说出来,你们就满嘴的“是,是,是。”一个学生说出来,你们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那么多理由,为什么不跟总理讲呀?你是服从真理,还是服从权力啊?官僚主义到这个程度了,是该冲一冲了。

由于文革中有关他的谣言四起,难辨真伪,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父亲。中央文革秘密搜集他的黑材料,希望从中找出整陈毅的证据,不过没有找到。这时,周总理出面了,把他安排到沈阳军区所属的一个部队农场去劳动锻炼。

1968年4月14日的晚上,周总理把他叫到西花厅,对他说:“这样对你和你父亲都有好处。希望你表现好一些,干好了,可以入伍。否则要采取更严厉的措施。”

总理还告诉他:不要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任何人,到了部队也不要写信。这是一条纪律。

第二天一早,中央办公厅来人接他走。母亲掉泪了。父亲对他说:“我在文化革命中犯了错误,可我不反党,不反毛主席。我的问题就看中央了。不论打倒不打倒,你都要准备永远不能再回这个家,永远见不到我们。”

身处于政治的旋涡之中,大家都无法预知彼此的命运,虽是生离,犹如诀别。临行前,父亲深情地对他说:我们当年都是这样走出来的。你母亲16岁就参加新四军了,我也是19岁就到法国了。你就做好准备,这辈子不回中南海了!就靠自己奋斗!

陈小鲁:我刚到部队的感觉,就像到了天尽头了。坐火车到(辽宁盘锦)沟帮子,从沟帮子再坐汽车,后来干脆都成了土道。视野所见,只是一片泛着白的、长着野蒿子的大碱滩。团部也只是一些平房,有些连队还是半地下的地窨子。全团一共只有10辆卡车,两辆吉普,那时候

“战备”,只能让一辆车动,其他车只能定期保养保养。

我去的连队是个步兵连,军训不多,当时主要是种水稻,很艰苦。驻地开始还点煤油灯,干活儿全部是靠肩挑手抬。连里的北京兵就我一个,也没有什么干部子弟。我到部队不是入伍,是所谓“锻炼”,有被“监管”的意思,也有保护的成份。我和外界被完全隔离,跟家里也不准通信,不能戴领章、帽徽。按现在的说法,有点“双规”的味道。

后来见到团政委,我说,不戴领章、不戴帽徽,在部队不是很特殊、太显眼了吗?政委往上请示后对我说:可以戴领章、帽徽,但是不准照相。

在连队,我是编制外的,没有我的口粮和津贴,开始连军装都不发。我当时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就是老老实实地干活,慢慢也不觉得什么了。这次我没改名字,他们也都知道我父亲是谁。最后班长、连长都跟团里提意见了。他们说,这个人怎么办呢?表现还不错,挺好的,也得为人家进步着想啊。

我记得大约一年多以后,团政治部主任找我谈话,问我一年多花了多少钱?我说我带了100块钱到部队,到那时才花了14块钱,就买点儿牙膏什么的?差不多一个月一块钱。他很感动后来部队给了我200块钱的补助。团里的干部们都觉得,我还真的不错。

我是1970年3月8号入的党,记得挺清楚。我入伍以后表现不错,三年里,我年年被评上“五好战士”,因为抗洪抢险“表现优异”,还荣立了三等功。他们也到学校调查了,反映非常好,不但一派反映好,两派、三派的反映都好,老师的反映也很好。之后,部队专门给中央、给总理打报告,问我能不能入伍?能不能入党?能不能提干?总理批示说,如果他表现好的话,可以。等这个报告批回来后,副指导员跟我说:“支部准备发展你入党,你写份申请书吧。”我就说,指导员,你也知道,我没主动写入党申请书,是不想给连里添麻烦。现在入伍问题解决了,我也有入党的要求。他说,你就写申请书吧,我做你的介绍人。

党支部讨论我入党时,也有不同意见。有人说,陈小鲁这个人不交心,他有话不说,不暴露思想。指导员说:你让他暴露什么思想?他的经历跟我们不一样,他知道的事不能跟你们讲。再说,他跟你讲能讲清楚吗?团里交代了,你们就看他入伍这两年的表现,过去的事情,组织上管。这些干部的大度让我很感动。

我的入党介绍后来对我说,“那时候,每个礼拜我都向军区打报告,我把你写得跟雷锋一样啊。”

和父母重逢

对父母的牵挂,对家的思念,时时搅痛着陈小鲁的心。两年多来,他只能从报纸上得到父亲的零星消息。

而在北京,父母也在想念儿子。1970年末,陈毅被查出患了直肠癌,做了手术,对儿子的思念就更强烈了。1971年春天,陈伯达倒台后,在一次批陈整风会上,带病出席的陈毅遇到了陈锡联。他对陈锡联说:“陈司令员,我的三儿子在你那个地方呢……”

陈锡联立刻明白了老帅的心思,满面笑容地说:“是啊是啊,他表现很好,已经提干当指导员了。我马上让他回来!”

一个多月后,陈小鲁获准回京探亲,到中南海门口,他首先问警卫的,是自己的家还在不在中南海。他走进中南海里那个熟悉的庭院。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出屋门迎接他。

手术后的父亲苍老了,瘦削了,却和久别的儿子开起了玩笑:“哎,指导员来喽!”

陈小鲁一头雾水:“什么指导员?”

“陈锡联司令员说你提指导员了。”

“没有,我没提干。”

他说着让父母看他穿的军装:“还是两个兜!”

大家都笑起来。笑着笑着,母亲搂着儿子大哭起来。历尽沧桑的元帅父亲,也是老泪纵横。周总理和邓颖超把陈小鲁请到了自己家里。周总理对他说:“你很守纪律,很讲信用,三年没给家里写信,不容易啊。部队的同志对你反映很好,特别打了个报告给我,请示能否让你正式入伍、入党和提干。你为什么不能入党?为什么不能提干?我告诉他们,不论是谁,只要够标准,就可以。这样的事情还需要请示吗?!”

1972年1月4日,陈小鲁再一次从部队回到北京,已是父亲弥留的时刻。张茜俯身在丈夫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昏迷中的元帅终于看见了自己最小的儿子了,他的眼睛闪现出一丝奇异的光彩,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1972年元月6日,陈毅元帅与世长辞。11日,毛主席出席了他的追悼会。

1971 年,陈小鲁探望病中的父亲陈毅元帅

寻找“自由之身”

1976年5月,已经是团政治部主任的陈小鲁,向军区打报告提出调回北京。

他在1975年成了家,妻子是粟裕将军的女儿粟惠宁,在北京的总装备部工作。他提出调动的理由是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真正的原因却是:当时,他所在的团是军区“学习小靳庄”的典型,而小靳庄是江青抓的点,他要主管“批邓”和“学小靳庄”。他不愿意。他在写给岳父的信里说“道不同,不与为谋。”

军长找陈小鲁谈话:“军区组织部最近对新提拔的年轻干部做了调查,你表现最好。你是我们的培养重点,要不了几年,我这个位置就是你坐的。”陈小鲁却坚持要走。

陈小鲁调到总参二部不到一个月,“四人帮”就被粉碎了。

陈小鲁虽然是元帅的儿子,从小就是一个活跃的、颇具号召力的“孩子头”,但他却从来没有“当官”的欲望。“我一直认为,我不比别人高明多少。”他此生信奉的第二句格言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文革”结束后,他还下了一个决心:不再讲违心的话,不再做违心的事。

在看到了父辈在政治风云中的浮沉之后,在倾听了内心对于做人做事的呼唤后,他想尝试另一种生活,这就是到体制之外,去寻求一个“自由之身”。

他在1991年转业,之后下海,在商海里涉足过多个领域。他相信在商品社会里,成事的要素是信用。一个人归根结底,要靠自己。

文革反思

2013年8月20日,网上出现陈小鲁反思文革的道歉信,他在信中表示, “作为当时(北京)八中学生领袖和校革委会主任,对校领导和一些老师、同学被批斗,被劳改负有直接责任。”向“曾经伤害过老校领导、老师和同学”郑重道歉。

这一年,陈小鲁已经67岁了,他想寻求一种能够让自己问心无愧的生活。所以,在2013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他早早起床,将一封写好的“道歉”讲稿装进皮包,然后开着自己蓝色的大众POLO车向北京八中出发。

几天前,他专门上网看了一晚上“五四宪法”,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宪法。他说,自己当年违反的是第89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任何公民,非经人民法院决定或者人民检察院批准,不受逮捕。

2013年10月7日,北京市第八中学对面一间茶社的会议室里,白色长桌的一边坐着8名曾经的中学教师,头发白了;另一边坐着15名曾经的学生,头发大多也已经白了。

陈小鲁第一个发言:“在座的,张显传老师80岁了,大部分老师也都70多岁了。连我们这些学生年龄最小的也有60岁了,已经过了耳顺,而你们都是古来稀了。像曹操讲的,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有话不说,就太晚了。”

陈小鲁的情绪则有点激动,他放下手中备好的讲稿,大声地致开场词:“‘文革’之后,老师对我们的冒犯宽容大度,我想代表八中当年伤害过你们的校友,向你们真挚地道歉!”

会议快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发言者轮到了当年的生物老师赵荣尊,她向坐在他斜对面的陈小鲁深鞠一躬,说:“谢谢小鲁当年对我的保护。”显然,她更愿意回忆那些年里人性中的温暖。当年,几个初中学生把她堵在教室里,要给她戴高帽、剃阴阳头。凑巧路过的陈小鲁拦下了这些少年,“你们可以批,但不许揪斗,不许剃头”。后来,赵荣尊挨了一个多小时的批,陈小鲁也陪在她身边站了一个多小时。

“在当时的大环境下,确实我们没有资格大包大揽‘文革’错误,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原谅自己。”陈小鲁对记者说,“对待自己的错误,无非就是几种,一个是否认,一个是忘掉,一个是推脱,还有一个,是反思。”

陈小鲁:多年来,我有三个座右铭:一个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孔子的。另一个就是毛主席爱讲的“人贵有自知之明”。第三个也是毛主席说的:“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我自己不愿意干的,不要加诸于别人身上。这样你的处世、待人接物就比较好一点。还要就是要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特别是一定要知道短处。不要以为天下缺你不可。另外我不生事,也不怕事,做个坦荡的人。

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我感到自己为人处事一直在遵照这三个座右铭,没有做那些违心之事,也无愧于这个社会。孔子还有言:“己欲利而利人,己欲达而达人”。但孔子是圣人。我没有这个能力,只能自己管好自己。回顾人生,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至于别人看是好是坏,也无所谓。

2018年2月28日,陈小鲁因病救治无效,在海南三亚301医院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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