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似乎天明脖子上的绳子是我们给套上的

叶工讲故事 2023-11-18 17:03:39

作者:陈玉石

天明是住在我们知青组屋后的一个农村青年,比我们大五、六岁。他颀长的身材,白皙的面孔,没有乡下人的粗犷和骠悍,却透着一种近乎书卷气的腼腆。

天明出身富农,因为成分高,二十好几还没娶上媳妇。他在地里干活时总是闷声不响,可是每天晚上端着饭碗上知青组串门时,和我们却有说不完的话。他说他家祖上几辈都是识文断字的风水先生,爷爷好不容易攒钱置了几亩田产,却给他们留下个富农成分。他说当年刘邓大军从我们汝南埠乡抢渡汝河挺进大别山时,他爹给解放军带过路,因为丢不下妻儿老小又回来了,真不如留在部队上,那样1960年也不会饿死了,,家里还能沾点光。

天明识字,他给我们讲起《包公案》、《封神榜》、《七侠五义》、《今古奇观》的故事,真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他天资聪颖,虽然不识谱,可是跟我们知青学吹笛子、拉二胡,一点就透。我们都对他另眼看待,把他当成知青一员。

1967年,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工作组组织社员大学毛著、忆苦思甜,各生产队都要开批斗会。我们插队那个村解放前很穷,基本上都是贫下中农,一个地主也没有,只有天明家是富农。因为天明爹已经死了, 所以支书决定:就斗天明吧。

那天晚上,社员们都到打麦场上开会。工作组的干部叫我先教大家唱忆苦歌:“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支书接着进行了一番“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动员,然后大喝一声:“把富农分子翟天明揪出来!”于是面如死灰的天明便被推到了人圈子里,俯首垂肩接受批判。

生产队长说:“现在大队部的那张方桌原来是天明家的,大跃进时搬到了食堂里,后来食堂一散,天明就想要回去。这不是反攻倒算吗?”后来又叫群众控诉他,可是没人诉苦。支书就叫会计领着喊口号。会计没领过,心里一慌,把“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喊成了“千万不要蚂蚁大屁!”引得社员们哄场大笑。支书气得吹胡子瞪眼说:“散会!散会!”

第二天早上,天明蔫得像个霜打的茄子,平时少言寡语的他干脆成了哑巴。队长派他去犁地,他魂不守舍地又在地头的树根上碰坏了犁铧,这下子祸可闯大了。当天晚上又开批斗会。工作组说他是阶级报复,他死活不承认。支书就叫一名女知青领着喊口号。那位女知青正在要求入党,就亮开嗓门喊起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后来又有同学揭发了天明用封建迷信故事毒害知青的“罪恶事实。”工作组说这次大会开得很成功。

第三天天刚明,就听见房后传来天明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天明,天明!你这是咋啦?”我们跑过去一看:天明在磨房里悬梁自尽了!他眼没闭上,嘴还张着,好象仍在辩解:“我没有--”人们震惊、愕然、议论纷纷,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就······工作组来了,说他是自绝于人民,叫人用席片一裹埋到了东湾。天明娘疯了。

后来再上东湾干活,知青们都不敢看那低矮的坟丘--总觉得那儿有一双忧郁而哀怨的眼睛。大家都在深深地自责:似乎天明脖子上的绳子是我们给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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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