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5日晚间，茶颜悦色创始人吕良在7800人的公司群里，和员工因为薪水吵了一架，没吵赢，一批员工退群、辞职。

起因是早前茶颜悦色因疫情关店、绩效核算方法也变了。一些员工发现工资只有一两千块，抱怨连连，有一名员工的绩效只拿了8块钱。这时有员工站出来挺公司，怪同事“天天蹦迪”高消费，“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下子惹了众怒。

三位管理层站出来了，一是对力挺公司的员工表示感谢，二是深夜打电话给发牢骚的员工，直接辞退。

就挺黑色幽默的，这大概是公司扁平化组织的极致吧。事情发酵一天之后，12月17日下午公司、管理团队火速道歉。

茶颜悦色似乎一下子有了两副面孔，一副对外：甜蜜、俏皮，一副对内：焦躁、凉薄。

深夜论战

争执全过程发生在茶颜悦色内部群里。

员工A：“那就来就事论事啊，每天上班谁不尽职尽业啊，哪个上班有一双好手啊，十二点打烊还要去开会到三点，第二天九点又要开早，一个月八块提成，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回报吗？一个人不满你可以不接受，这么多人说的时候该好好想了吧。”

员工张某为公司说话：“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现在生活好了个个在家里养的，妈妈疼，婆婆爱的，出了（来）工作也是体验生活哦，工作不努力还想拿高工资，平常怎么看你们没事传播正能量，一发工资就都有劲了可吵吵，为什么不够，那是因为天天蹦迪，高消费怎么够？”

“什么叫感恩？有难助你，你不信（心）存感激，现在又不是不给你发钱，一个个嚷嚷起来。”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群里炸了。员工B：“谁愿意受工伤，谁愿意大半夜血止不住得去医院缝针遭罪，出来本来就是赚钱，谁不想满勤，我们也要每个月租房吃饭啊，家里父母也要给钱他们，只是马上过年了，大家都想多一点回家钱。”

到这时，群里吵得乱糟糟的，不同区域员工之间吵嘴，没起太大波澜，直到三位老总加入了。

管理层小麦姐、运营总监王某站出来，力挺员工张某。王某：“淋过雨的人更懂得要为别人撑伞，谢谢你的理解。”劝大家抱团取暖，不要计较过激的语言，毕竟前面吵架中许多人的言语已经很出格了。

创始人吕良和只拿到8块钱绩效的员工吵了起来。

小葱老师（吕良）：“弱弱的问一句，公司开会正不正常，好吧，如果所愿，大家晚上不开，你是不是替小伙伴申请，以后开会后放在早上八点，亦或者你觉得上班开一半，中途大家闭店开会，你哪怕不是老板，你是店长，你会选哪个时间开会？

“且不论你一个月提成8元有没有真弄清楚状况，但我知道你觉得8元就怨天怨地，我刚刚电话和你说，公司疫情期间，一个月亏2000多万，你回我一句那我活该，真是打一手好感同身受。我问你，工资虽少，但公司有欠你了吗，虽少但是不是也是按劳给的，你迟迟不回答。”

被吕良点名的员工也没犹豫，直接怼回来了：“PUA大王，我什么时候回了你一句活该，我这里有录音你要听吗？”这名员工表示，吕良直接打电话让她辞职。群里点赞支持了她的，管理层直接打电话让他们走人，并附赠大老板亲笔签名的辞职信……

还有其他问题，诸如门店晚上得忙到23-24点，但排班时间只到22:30，公司就不用付夜班补助；时薪只有9块钱，以前月薪能上5000元，现在不到3000元。

七八千人群里两天的论战，以高管发了个2000块的红包结束。

底薪涨为1700元

17日下午，吕良道歉：“我是小葱老师，昨天晚上情绪上头在大群内挑事的大家长。很抱歉让大家看到了我emo的一面。

首先要在这里给每一位伙伴道个歉。对不起，因为公司在应该解决小伙伴疑问的时候，不仅没有解决实际问题，还让伙伴们看到了这样一场没有必要的争吵。对不住8000位信任公司、一起努力想办法抗住这个冬天的伙伴。”

茶颜悦色方面强调，被公开的聊天记录是片面的、不是全部事实。

吕良解释，十一月的薪资调整是基于公司业绩不佳、长沙区域部分门店临时闭店等运营动作所做的决定。现在公司提出解决方案，让即便是0工时的员工也能有1700元的基本补贴；最低薪酬挡位的员工，即便只上了10小时班，也能拿到1700+10工时*时薪的薪资；工时满167小时，按以往规则正常发放工资。

1700元是长沙内六区最低工资标准。

在一线城市购物中心里，一杯奶茶要卖30块，1700块可以买56杯奶茶；对于做奶茶的普通店员，这“56杯奶茶”要用来支付房租、饭钱、车费、电话费、医药费……扎心吗？那你知道全国奶茶店店员一般工资是多少吗？

3000-5000元。

先从高的说起，青岛喜茶4000-6000元，福州喜茶4000-7000元；合肥奈雪的茶4600元，南京奈雪4100元；台州茶百道4200元，淄博茶百道3000-5000元；焦作书亦烧仙草3000-4000元，驻马店书亦烧仙草2000-4000元。这些数据来自招聘网站，这不是底薪，是店员完成一定工时任务后，能拿到的总薪水，一般每月休息4天。

2000万和8块钱

吕良有张娃娃脸，是长沙最红的创业者，“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白手起家、连续创业。2020年，长沙成为网红城市，就是因为茶颜悦色和超级文和友，吕良和文宾受到太多褒奖。

早年因为一次工伤，吕良花了两年进行康复，从一线工作退居到了二线；不想能力就此埋没，吕良决定创业。他背着一张画板，在餐馆、路边替别人画画；还在电影院卖过爆米花、盖饭、卤味店，许多次失败后才有了今天的茶颜悦色。

2013-2017年，茶颜悦色做到三四十家店，基本默默无闻，长沙之外没什么人知道。2018年天图投资茶颜悦色，门店数随后超过100家，名气也拓展到全国。2020年12月，茶颜悦色到武汉开店时，排队超过8小时，跑腿费100元。

茶颜悦色被年轻人喜欢，一是因为国风，二是实在、坦诚。红茶系列叫“红颜”，绿茶系列叫“浣纱绿”，水果茶叫“豆蔻”，还有“幽兰拿铁”、“声声乌龙”、“不知冬”。茶颜悦色的公众号挺走心的，门店卫生做的不好，会直接挂出来批评。2018年，茶颜悦色在长沙有70家门店，之后两年又开了200家；至今，各地共有500家。

吕良犯了和海底捞张勇一样的错误，在疫情期间继续扩张。

11月海底捞宣布关闭300家店时，张勇承诺不裁员，张勇的态度让人感动，尽管我们明白长时间来看，这3万来人很难都保住饭碗。那吕良是坏人吗？我不觉得，你们有注意到前面吕良的一句话吗？

“公司疫情期间，一个月亏2000多万。” 一股窒息感。

几个月之前，曾经听Third Bridge高临咨询专家评价茶颜悦色创始团队，“老板是真做事情出身的，为了运营好奶茶店，还曾学习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对于这一块是比较懂的。茶颜悦色2019年年底开始到2020年、2021年，每年保持在150家店的规模增长。公司在通过流程降低人员成本，比如降低了培训员工的周期，租金成本，在品牌有足够市场的情况下，在商场拿铺的租金也低了。”

奶茶店说要控制成本真不是耍花枪，是救命稻草。

你们有注意到奈雪和喜茶门店越来越小了吗？奶茶界的顶流一样在缩减成本，门店不设烘焙区能省下不少钱。要知道在疫情之前，两家都特别骄傲地跟我们介绍过，门店现烤的面包有多香。

这两年餐饮行业在渡劫，从上市公司海底捞到无数街边小店，都没能逃脱关店厄运。茶颜悦色这次是戏剧化暴露了问题，上面的两个数据特别扎心，一个是8块钱绩效，一个是2000多万亏损。

如果没有这次吵架，11月时茶颜悦色关店的消息已经被人遗忘。当时公司宣布临时关闭87家门店，因为部分地区布局太密集；茶颜悦色称这是今年第三次闭店，2021年初和7月底也关过。吕良当时轻描淡写，“（临时关店）茶颜人都习惯了，大家还没习惯。”

表面是波澜不惊，背后是波涛汹涌。我们没去关心关店数字的背后，有多少店员没了下个月的房租。

今年夏季教培行业“双减”政策发布那天，我给几位培训机构老师打电话采访，一个90后姑娘一句话印象深刻， “今年年初，公司发去年的年终奖，员工可以选择现金或股票，不少人选择了股票。”

后来，这家公司的股票从140美元跌倒了1.9美元。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