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3月14日,根据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在祁连山石窝会议中作出的决定,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和政委陈昌浩离开部队返回陕北延安,向组织汇报情况。
会议结束后,徐向前望着仅存的3000多名指战员,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绝望。他心中五味杂陈,悲痛、自责、愤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们真的要回去吗?”徐向前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哀叹。
“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们必须服从。”陈昌浩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洪亮,显得疲惫而无奈。他明白徐向前的心情,他也同样痛苦和自责,但作为一名党员,服从命令是他们的天职。
3月16日,徐向前和陈昌浩强忍着悲痛,与战士们一一告别。二十多名警卫战士,肩负着保护两位首长的重任,踏上了返回延安的漫漫征途。
然而,危险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茫茫戈壁,人迹罕至,马家军的骑兵却像幽灵一般,出没无常。仅仅几天时间,他们就几次与马家军骑兵遭遇,险象环生。
“这样下去不行,目标太大,迟早会被敌人发现!”徐向前眉头紧锁,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必须尽快改变策略。
“你的意思是……”陈昌浩望着徐向前,他知道,徐向前一定已经有了主意。
“分散行动!”徐向前斩钉截铁地说道,“人越少,目标越小,也越灵活。我们两个人,更容易隐藏,也更容易脱险。”
陈昌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们与警卫战士们挥手告别,目送着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从此,他们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独自面对这未知的命运。
徐向前换上一件破旧的羊皮袄,头上裹着一条灰色的头巾,肩上搭着一个小小的褡裢,活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人。他本就身材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如今更是显得苍老了许多。
陈昌浩则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背着一个破旧的布袋,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他们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荒凉的大漠上。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他们艰难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出现了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陈昌浩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徐向前说:“老徐,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徐向前点了点头,他们来到一处背风的土崖下,点燃了一堆篝火。跳动的火苗驱散了周围的寒意,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老乡牵着一头毛驴,从远处缓缓走来。
陈昌浩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他急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老乡,你的驴背上可驮有吃的东西?”
老乡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操着一口浓重的湖北方言说道:“能吃莫能吃,你驾莫吃!你驾瞄瞄,都是些中草药材……”
这突如其来的乡音,对于陈昌浩来说,无异于天籁。他顿时激动万分,多年来离乡背井,转战南北,家乡话已几乎成了遥远的回忆,如今在这异乡的荒野中听到,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他连忙用家乡话回应道:“你莫急莫走!托你架的福,给找个郎中瞄一瞄病呦?”
老乡一听,更是喜出望外,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在异乡漂泊的人最能体会这种感觉。他热情地招呼着徐向前和陈昌浩,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家。
老乡的家里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土炕上铺着厚厚的棉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老乡的妻子端来热气腾腾的玉米粥和窝窝头,这粗粮野菜,在饥肠辘辘的他们看来,却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酒足饭饱之后,在老乡的安排下,他们美美地睡了一觉。多年来的疲惫和焦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们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和安宁。
第二天清晨,徐向前早早地醒来,他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远处,祁连山的雪峰在朝阳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真是个好天气啊!”徐向前感慨道,他转身叫醒陈昌浩:“老陈,我们启程吧!”
然而,陈昌浩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他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说道:“莫急莫急,我太累了,想休息几天,等体力恢复了再走。”
徐向前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知道陈昌浩的身体一直不好,西征路上更是吃了不少苦,可是现在可不是贪图安逸的时候,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更重要的是,徐向前敏锐地意识到,陈昌浩操着一口湖北话,和老乡相谈甚欢,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而自己一张嘴就是山西口音,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你留下休息吧,我得走,留下来太危险了。”徐向前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陈昌浩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徐向前坚定的眼神,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徐向前说得对,他们不能同时冒险,必须有人先走。
就这样,徐向前告别了陈昌浩和老乡,再次踏上了漫漫征途。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他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孤寂。
看着徐向前远去的背影,陈昌浩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此去经年,生死未卜。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对着徐向前的背影大声喊道:“老徐,保重!”
徐向前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走去,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群山之中,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
在老乡家里,陈昌浩在老中医的调理下,身体逐渐恢复,他每日里和老乡聊天,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打听着去延安的路。
一个多月后,在老乡的帮助下,陈昌浩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向导,名叫但复三,他决定,踏上东去的路程。
半个月后,陈昌浩终于抵达了兰州城。这座古老的城市,巍峨的城墙在夕阳下如同苍老的脊梁,诉说着历史的沧桑。黄河水奔腾而过,滚滚东去,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游子的脚步。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熟悉的市井喧嚣,陈昌浩心中五味杂陈。他曾经是意气风发的红军将领,率领千军万马,转战南北,而如今却形单影只,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不知归途在何方。
在老乡的帮助下,陈昌浩渡过了黄河,来到了古城西安。彼时,国共已经第二次合作,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初步形成,西安的八路军办事处也处于半公开状态,陈昌浩如果想去延安,并非难事。
然而,与徐向前的归心似箭不同,陈昌浩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和挣扎。西路军的惨败,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自责,他内疚,他认为自己紧跟张氏的路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而西路军数万将士,也因为他错误的决定,付出了血的代价。
“这么大的责任,总要有人来承担……”陈昌浩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他无法面对组织,更无法面对那些牺牲的战友。
在十字路口,他徘徊着,犹豫着,进退两难。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延安,他选择了南下,回到家乡,或许那里能让他找到一丝慰藉。
然而,当他抵达湖北和河南交界处的武胜关广水镇时,却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如何面对家乡父老?”陈昌浩自问,他曾经是带着梦想和希望离开家乡的,如今却灰头土脸地回来,这让他情何以堪?
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老部下,正在大别山坚持战斗的高敬亭。高敬亭是他的老战友,也是他十分欣赏的一员虎将,如果能去投奔高敬亭,或许还能有所作为。
想到这里,陈昌浩毅然决定,改变路线,前往大别山。
广水镇距离大别山不远,于是陈昌浩就在一个叫汪家店的村子租了一间简陋的民房,暂时安顿下来。他深知,要与高敬亭取得联系,必须谨慎小心,不能操之过急。
白天,他深居简出,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熟悉着当地的人情世故;夜晚,他点起昏黄的油灯,仔细研读着从老百姓那里收集来的报纸和传单,了解着外面的世界,也寻找着高敬亭部队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1937年6月。
陈昌浩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决定不再等待,要主动出击,寻找高敬亭。他化装成一个行脚商人,带着一些生活必需品,深入到高敬亭经常活动的地区,四处打听着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方打听,陈昌浩终于与高敬亭取得了联系,他们互通了书信。
然而,当陈昌浩以“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总指挥和西北军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向高敬亭下达指示时,高敬亭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年,红四方面军离开鄂豫皖,留下高敬亭率领少量部队,在这片白区坚持斗争,历尽艰辛,才保存了革命的火种。如今,陈昌浩带着“上级”的架子而来,这让高敬亭难以接受。
高敬亭又想起当年陈昌浩在红四方面军的所作所为,很难保证陈昌浩来了不会胡乱折腾,因此考虑再三后,便直言不讳地回复陈昌浩:“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陈昌浩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没想到,自己堂堂红四方面军的高级将领,竟然会被自己的老部下拒之门外。他满腹的雄心壮志,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萎靡不振。
在尴尬和失望中,陈昌浩回到了武汉老家。他试图在家乡招募人马,重振旗鼓,却四处碰壁,一事无成。最终,在亲友的劝说下,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芥蒂,踏上了前往延安的路途。
自此,陈昌浩和徐向前,这对曾经并肩作战的革命战友,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他们的人生轨迹,也折射出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令人唏嘘不已。
所以还是回延安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