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的小说里,丘处机是武林高手。但历史上丘处机没有这么高的武功,他一生很重要的事件是西行万里抵达中亚觐见成吉思汗,“际版图之所不载,雨露之所弗濡”,可以说亲历了一遍历史上的“丝绸之路”,给后人留下一部古代“丝绸之路”的真实行程记录,弥足珍贵。
然而在元明二代乃至清初,关于丘处机西行觐见成吉思汗的记载几乎看不到。这部史实的发现并被人逐步所知的时间是在清乾隆六十年。当时著名学者钱大昕因一次偶然的机会经过苏州玄妙观,在藏书阁故纸堆里发现一本失传已久的奇书,这就是写于蒙元帝国时期的《长春真人西游记》。钱大昕得到这部奇书后抄录一本,后来学者阮元又抄录了一本,逐渐流传开来。
《长春真人西游记》的作者李志常是丘处机的弟子,全程跟随丘处机参与觐见成吉思汗的过程,因此,他对丘处机西行的前因后果、往来行程以及觐见成吉思汗的过程都有详细记载。
这本奇书的发现,不仅解决了明清时期对于小说《西游记》的疑惑:当时曾有学者认为《西游记》的作者是丘处机,后来才知小说《西游记》与《长春真人西游记》并非一回事。另外很重要的记载,自然是丘处机觐见成吉思汗的过程,两人在一起断断续续近一年,后来丘处机想东归,成吉思汗仍旧不舍,嘱咐他不要着急,等太子回来见一面后再走。丘处机回到北京白云观后,受成吉思汗委托写信诏谕山东军民归附,为蒙元帝国安定山东局势做出了努力。
《长春真人西游记》是一部私人创作的“游记”作品,并非官修正史。但它里面的很多记载很真实,可以补正史之不足。比如丘处机一行经历的各个地方,山川河流,城池草原等等,令读者如身临其境。另外这本奇书还记载了金国被成吉思汗攻击后,金章宗的二位妃子被掳走,《金史·后妃传》中没有记载这二位妃子的下落,但是在丘处机觐见成吉思汗的行程中,于半路遇到被蒙古兵掳到漠北的二位妃子,补足了官修史书的缺憾,其相见过程令人动容。
02丘处机应成吉思汗邀请,不远万里觐见1219年,成吉思汗派遣大臣刘仲禄邀请丘处机到汗庭讲道。当时成吉思汗驻扎在乃蛮地,准备攻打花剌子模国,丘处机欣然接受成吉思汗的邀请,于金兴定四年,率领十八名弟子欣然上路。
对于丘处机因何答应成吉思汗的邀请,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去觐见,史学界有不同说法,有人认为丘处机旨在劝说成吉思汗“止杀”,有人认为丘处机不过为了得到“权势”,不同的说法都有其道理。但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说明丘处机智慧过人,他善于观察历史发展的大趋势,当时邀请丘处机的不仅有成吉思汗,金国、宋朝也久闻丘处机的大名邀请他去讲道,但丘处机思索再三后还是答应了成吉思汗,就在于丘处机认为:将来一统华夏的是成吉思汗及其后裔。
那时候金国、宋朝,面对强悍的成吉思汗是处于弱势的,丘处机显然选择了军事实力最强的一方。
丘处机西行的路线是:
1220年正月从山东登州出发,二月至燕京,八月至宣德,次年三月至鱼儿泺,七月西南行至杭爱山,随后西行至镇海城,八月八日南越阿尔泰山,二十七日抵达天山北,九月二十七日至阿里马城,十月二日过伊犁河西行,十六日至大石林牙(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十一月十八日至撒马尔干。
那时候丘处机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经历长途跋涉,因此抵达撒马尔干后,就在当地休息过冬。一直到次年春天的三月十五日,他才再次动身前往成吉思汗所在的大雪山行营。大雪山也即今阿富汗境内的兴都库什山。四月五日,丘处机抵达成吉思汗八鲁湾行营,觐见成吉思汗。
丘处机万里西行,也有学者认为成吉思汗是为了得到“长生不老药”,两人初次会面时确实谈到了此事,丘处机诚恳地说没有,因此在后来的谈话中,已经和“长生不老药”没有关系。
不久后,丘处机分三次在成吉思汗专门设立的大帐中正式讲道,成吉思汗“温言以听,令左右录之。”三次听讲完毕后,成吉思汗说道:“神仙三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后来有人概括为:
治国以敬天爱民为本,长生以清心寡欲为要。
1223年二月七日,丘处机辞别成吉思汗东归,成吉思汗挽留道:“少唉,三五日太子来。”于是丘处机又驻留几日,太子来后,丘处机拜见太子正式辞别成吉思汗东归。回到华北的丘处机居住在白云观,受成吉思汗委托他写信“诏谕”山东军民,并将后续情况向成吉思汗汇报。
而成吉思汗也多次给丘处机回信,向他表示问候,这些信件保留在《长春真人西游记》中:
丘神仙奏知来底公事是也,煞好。我前时已有圣旨文字与你来,教你天下应有底的出家善人都管著着,好的歹的,丘神仙你就便理会,只你识者。奉到如此。
神仙自春及夏,道途非易,所得食物、驿骑好否?到宣德等处,有司在意馆谷否?招谕在下人户得来否?朕常念神仙,神仙无忘朕……
丘处机万里觐见表现出自己的真诚,成吉思汗也对丘处机表示了真诚的敬意,给予他很高的礼遇。
03在阿不罕山田镇海城,遇到金章宗的二位妃子,见到丘处机大哭一如成吉思汗所说,丘处机万里跋涉的过程很不容易,但“旅行”的过程既辛苦又令人兴味盎然。各地的自然风光令人留恋,丘处机这次行程作了不少诗,比如他经过龙阳观时写道:
入峡清游分外嘉,
群峰列岫戟查牙。
蓬莱未到神仙境,
洞府先观道士家。
描写了龙阳观优美的风景。
除了风光之外,更重要的是丘处机经历了蒙元帝国历史上一些重要事件的余絮,从私人角度对正史是一个补充。
比如成吉思汗攻打金国,俘虏了金王室很多人,其中金章宗的二位妃子也被掳走,正史中没有记载二位妃子的下落,颇有意思的是,丘处机一行人经过田镇海城时遇到了金王室被俘虏的人员。
1214年,成吉思汗命令三军围攻金中都,金宣宗被蒙古大军围困在中都城中,无奈之下只好求和,接受了成吉思汗提出的撤兵条件,把金卫绍王之女歧国公主献给成吉思汗,同时还献纳了500童男童女和许多财物。歧国公主受到成吉思汗的宠爱,封她为皇后。丘处机在行程中遇见过歧国公主,她与西夏公主察和都派人送给丘处机很多御寒衣物和食品等表示敬意。
《金史·后妃传》中记载,金章宗完颜璟立蒲察氏和李师儿为妃子,除了二人外,没有另立为妃者。但在卷九十三“章宗诸子”中却又记载:“明夫人林氏生荆王洪靖,诸妃生荣王洪熙,英王洪衍,秦王洪辉。”这说明,金章宗除了有蒲察氏和李师儿二位妃子外还有另外的妃子。
当丘处机一行抵达阿布罕山(今蒙古科布多省东部之宗海尔罕山)田镇海城时,金章宗的二位妃子徒单氏、夹谷氏,以及卫绍王之妻袁氏和众多汉人工匠“号泣相迎”。丘处机温言相劝。
金王室被俘虏的人见了丘处机为何“大哭迎接”?主要是因为金世宗曾经召见过丘处机,当年徒单氏、夹谷氏以及卫绍王的妻子袁氏都见过丘处机。然而时过境迁,再次见到故人她们已经成了阶下囚,怎不嚎啕大哭?
丘处机在田镇海城遇见金章宗的二位妃子以及卫绍王的妻子袁氏,解决了《金史·后妃传》中没有记载的史料:金章宗有多位妃子,其中有两位妃子被成吉思汗的大军掳走,《金史》中没有记载二位妃子的下落,但丘处机在田镇海城遇到了,指明金王室被俘虏的人员安排在田镇海城。
金王室的人被成吉思汗大军俘虏,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因此《金史》中可能故意抹去了这个史实。另外从丘处机的经历可知,即便卫绍王的女儿歧国公主被成吉思汗封为皇后,作为“皇后”母亲的卫绍王之妻袁氏也可能没沾女儿的光,被安排在远离“中土”的蒙古田镇海城。
因此她们见了丘处机后“号泣相迎”。
另外说一说田镇海城。
田镇海城是元帝国岭北行省西部的行政中心,地位仅次于行省首府的哈拉和林,这是蒙元帝国在漠北较早建立的城池,由于其营建者是成吉思汗的著名大臣镇海,因此以他的名字命名。
镇海又名田镇海,《元史·镇海传》记载,镇海是克烈部人,他很早就投靠了成吉思汗,1206年,镇海被封为百户,其后他跟随成吉思汗出征乃蛮、西夏和金国,屡立战功,1216年,成吉思汗命令镇海“屯田于阿鲁欢,立镇海城戍守之”,令所俘虏的人员从事农耕和手工业。
1221年,丘处机一行经过田镇海城,由镇海率领一百多骑护送西行,至大雪山行宫,成吉思汗问道丘处机,令镇海入金帐,掌录奏对之言。
从丘处机的经历和李志常的记录中,让我们了解到金国以及蒙元帝国正史之外的一些史实。
结语丘处机不远万里觐见成吉思汗,两人相处近一年,成吉思汗三次在大帐中正式请丘处机讲道,赢得赞誉。后人评价丘处机是“一言止杀”,虽有拔高的嫌疑,但也基本符合史实。70多岁高龄的丘处机,胸怀天下苍生,对成吉思汗个人养生以及军事政策方面起到的作用是肯定的。
成吉思汗的大军四处征战,采取的多是武力征服。但是在1222年,丘处机向成吉思汗讲道之后,情况有了一些变化。《世界征服者史》中写道:“这段时间,蒙古人似乎没有在钦察草原上进行大的征战。”1226年冬,成吉思汗攻打西夏时下了“不杀掠”的命令,第二年六月又发布命令,“布告中外,令彼行人亦知朕意。”七月成吉思汗驾崩。征战一生的成吉思汗在临死前却下了“不杀掠”的诏书。种种迹象表明,成吉思汗已经意识到仅靠武力征伐是不得人心的。
丘处机非常智慧,他经常借一些具体事例对成吉思汗进行劝谏。有一次天雨打雷,丘处机对成吉思汗说:“尝闻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者,天故以是警之。今闻国俗不孝父母,帝承威德,可戒其众。”
成吉思汗说:“神仙所言,甚合朕心。”
于是召集皇子和其他蒙古贵族,要他们按照丘处机的话去做,又派人到各地宣说仁爱孝道主张。
还有一次成吉思汗去打猎,跌下马来,丘处机借机劝谏道:“天道好生,大汗年事已高,应该少打猎。坠马,是上天提出警告;野猪不敢上前咬人, 是上天在保护大汗。”成吉思汗表示赞同,两个月没打猎。
元人纳延称赞丘处机:“扣马谏不杀,嘉辞动天容。保此一言善,元祚垂无穷。”又言,“太祖纳全真丘处机言,国家好生不杀。”这说明,丘处机的西行论道之言对成吉思汗是有很大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