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8月,伴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告别了父母弟妹,告别了北京,我成为一名北大荒的军垦战士。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4师39团5连(即现在的云山农场五队)我度过了四年宝贵的青春年华,这段生活虽然异常艰苦,却又终生难忘。回忆几个片段,足以展示那个年代留给我们的苦辣酸甜。
天灾人祸
1969年8月29日,是我们离开北京下乡的日子。当天下午,北京下了场历史上罕见的雹子,鸡蛋大的雹子砸碎了长安街上不少华灯。而这一年的3月,中苏边境发生了震惊世界的珍宝岛事件,珍宝岛距离我们连驻地也就300多里地,火药味在弥漫,我们一到连队就进入了战备状态。对于39团(云山农场)而言,这也是难熬的一年,未等苞米成熟,连绵的阴雨和提前到来的霜冻,让大片大片的苞米遭了殃。面对辛苦一年、即将成熟却又被霜打了的青苞米,我们第一次体会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面对天灾的无奈与心酸。
连队组织突击,拖拉机下不了地,全连劳力都出动抢收苞米。我们背着筐,手持短把镰刀,脚穿高腰雨鞋,一字排开,穿梭在一望无边的苞米地里,像进入了一片青纱帐,每人把着两条垄,每隔15垄是倒苞米的地方。我们的任务是砍下苞米放到背上的筐里,待筐满了再蹒跚地穿过密匝匝的苞米地,把苞米倒在指定的垄上,如此往来反复。此时大田里只听到镰刀咔咔砍苞米的声音,根本见不到几个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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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阴雨过后,苞米地里汪着水,水上结着冰碴,雨鞋踩在上边,脚底板冰冷刺骨,而背上装满苞米的筐绳又紧紧地勒住双肩,右手持镰刀左手接苞米,干上一会儿上身就冒汗,身上和脚下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更难受的是从北京带来的娇贵的雨鞋,在这里还不如我们经折腾,没多会儿就划破了,泥汤顺着破口处漏进鞋里,湿漉漉的,我们几乎是趟着泥水在行进。
而想要喝点水却只能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连里送水是送不进苞米地的。渴得要命的我们就折下片苞米叶子窝成碗状,在鞋底踩过的水坑里盛上些水,等泥沙沉淀后,把上边的清水喝掉解渴。我们还给它起了个名字——脚印水!后来我们从老职工那里学会了找没结苞米的甜杆,砍下中间一段,像吃甘蔗那样嚼吸甜杆里的水分,远比喝“脚印水”强多了。
在苞米地里偶尔见到过一大一小俩坑,周围的苞米倒伏了一片,苞米棒子散落在地面。老职工说这是一大一小俩狗熊来过。看来狗熊掰棒子的传说不是子虚乌有。刚到北大荒就听人说起过这里有狗熊,老职工教我们遇到狗熊时一定要顺风跑,说它在追赶人时脸上的长毛顺风就会遮挡双眼,它得停下来扒拉扒拉毛看看方向再接着追,这就为人的逃生延长了时间。还有更合理的说法,是熊的嗅觉特别灵敏,顺风不容易被熊嗅到气味。我看着这密密实实的苞米地,心想,真要是遇上狗熊,往哪儿跑啊,只能认“熊”认命吧。想到这儿我身上一激灵甚至有些害怕。但活儿太多太累,顾不得想这个,只有和前后左右的同伴相互呼应着,尽量保持近距离。
可事偏有凑巧,那天,狗熊还真就伤人了。
伤的是我们连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知青,狗熊迎着他来,一声吼叫,吓得他转身就跑。狗熊追着他跑,照着后背就是一掌,这一掌下去小伙子的肩头立马留下深深的几条血印子,人再壮实也打不过狗熊啊,何况背上还有筐。但据说还就是这筐救了他。因为有筐挡在后边,狗熊够不到他要害部位,只好照着他肩膀咬了一口,待大伙儿听到动静挥镰赶到时,狗熊已跑了,男知青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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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务排的几个小伙子张金明、高燕生他们慌忙背上伤者,疯狂地穿过高高低低的垄坎和密实的苞米地,踩着满地的泥浆,几人轮换着、跌跌撞撞地奔向大路,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救人要紧! 待他们终于穿出苞米地,拼到路边时,再一看,个个都光着双脚,鞋、袜什么时候陷在泥里全然不知,身上也已辨不出是泥水、汗水还是伤者流下的血水。伤者被路边的尤特兹(蹦蹦车)迅速送往团部医院,后又被转送到裴德师部医院。医生一看,他的肩膀已被狗熊的大牙穿透了,还好,没伤着骨头,修养了一段时间,小伙子康复出院了。
狗熊伤人,这还了得! 此事一出,团里也加大了防治狗熊的力度,派出狩猎队,寻找熙迹,并在狗熊经常出没的地方布上地雷。别说,还真有效果。我们在连队食堂前空场就看到一只死了的黑熊,只不过,它那珍贵的熊掌不知被谁人卸了去,我们连眼福都没有,倒是吃了些粗糙的熊肉,却不想再吃第二次了。还听说地雷误伤了一连一位放羊的知青,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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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苞米归仓后,我们食堂是上顿青苞米、下顿青苞米,每天只吃一顿细粮。霜打后的青苞米极其难吃,没香味,没嚼头,水了吧唧,跟忆苦饭差不多。可干了半天活儿不吃饭也受不了,只好捏着鼻子往下咽。为此,连干部在全连大会上动员说:吃下一个青苞米,就是消灭一个“苏修”!我们听了嘴上不说,脸色却像那些青苞米一样难看。那会儿我们甚至盼望能上前线,参加保卫国土的战斗,仿佛那样就可以不受这份罪了。现在想来是多么幼稚可笑啊!
这就是我们下乡第一年,老天爷、狗熊和“苏修”送给我们的下马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