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到摩洛哥才知道这里也有个像圣托里尼那样的蓝城,而且圣托里尼的蓝只是房顶,这里是真的整座城都是蓝的。
我不喜欢走游客线,主要是建初想去。
往过骑的感觉跟在圣托里尼差不多,就是一片郊区,突然长出了供游客旅游、供当地人赚钱的镇子。
找了个可以眺望舍夫沙万的公寓,有个超大露台,两室一厅,只要150人民币。公寓是新开的,也刷成蓝色。
我问当地人为什么刷蓝色?
有的人说驱蚊,有的人说这里逃来过很多犹太人,他们把蓝色作为信仰,就全刷了蓝色。有部电影叫《卡萨布兰卡》,其中就提到了从摩洛哥逃向美国的犹太人。
很多人说舍夫沙万很美,但我欣赏不来。为了保持这种浪漫的美,整个镇子时不时就要重新粉刷一次。这里的沙尘太大了,很快就会让那些明媚的蓝变得昏暗,破旧。游客是来拍照的,他们不喜欢泛出墙灰的蓝。
这里因此就像个蓝色布景版。
唯一有趣的是正值宰牲节,平时不养羊的人家也会买来羊,等着节日当天宰杀。我们出来的很早,八点多,避开了游客。巷子里只有牵着羊和背着大坤干草的人,他们背着草卖给那些只养几天羊的人。这些羊也真惨,死到临头只能吃干草,不像人,十恶不赦的人死前都能吃点好的。
还有五天就是宰牲节,到时候人们都会放假回家过节,大多数店铺都会关闭。我开始盘算我们去哪。宰牲节是会分羊肉给穷人的,我们一定得搞点肉吃,沾沾喜气。
我们小心翼翼的走在各个巷子里,很多巷子都是专门的布景版,放了些花或者画,还有橙色的橘子,立个明码标价的牌子,专门用来拍照收钱。
同时还得提防小偷。
小红薯上有人排了三大骗子国家,摩洛哥排名第三。
因此有点不敢搭理过于热情的路人,但建初毫不克制的跟每一个人问好,哪怕是拉着我们的商贩。这让我和商贩都浪费了大把时间。但也怪那个商贩一直说:“不是让你们买,就想给你们看看!”建初觉得拒绝人家的热情是不礼貌的——可事实上有的热情就是需要付费的,有些笑容也贵——越在需要讨价还价再进行交易的地方,越该明白这个道理。
终于建初学会了边打招呼边大踏步向前。
欧洲人大多是不理的,他们像看不见那些招呼一样径直走过。
每个商铺前都有人用各国语言向你问好,如果明知道每个人都是为了卖货,如果不买货,那为何挨个回复这样的问好呢?他们会因为得到模棱两可的信号,叫的更卖力。
因为小红薯看的攻略,我对每一个人都心生芥蒂,索性找了家中餐馆,狠狠吃了一顿。摩托车放在门口,老板娘说如果我们去唱歌,她带客人来给我们捧场。
出门的时候,发现中餐馆旁边是个木工作坊,正在制作窗棱和镜框,还有绘着精致花纹的柜子。我往里使劲瞄。师傅看见后,遂招手喊我们进去。
很明显这不是一家吸引游客的店,昏暗的灯光,到处都是木工活扬起的粉尘,堆放着的各种物品,师傅一边勾勒着繁复的花纹,一边问我们是不是日本人。
“我们是中国人。”蛮习惯的,摩洛哥人总会问那些看着个性鲜明的东亚人是不是日本人或韩国人,因为日韩是东亚的发达国家,他们认为商人和有钱人来自中国。不止摩洛哥,一路经常如此。只是奇怪,分明挨着一家中国餐厅,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他不会英语,只是看出我好奇,就让我在里面四处看,也让我拍照。我一直连连称赞,给足了情绪价值。小红薯上实在写了太多不友好的事情,到最后我都想他会不会管我俩要小费。但是没有,我们告别了好几次,他根本不打算要小费。
为什么没有人提到这些淳朴的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提到成都印象这家中餐馆,没有看到这个像蓝精灵一样的上色师傅。
很多游客都有固定的路线,正因为看了太多攻略,他们就像被设定的程序那样运行。
我们不打算继续逛下去,就拎着琴到游客必经的广场上唱歌。
“你们应该一早就来,那会儿有很多中国游客。”旁边卖橘子汁的小贩说,“都是坐大巴来的。”
我谢谢了他,心里却想好歹没一早来。我喜欢我们是孤立的,不是成群结队而来的。在渺小时会交到意料之外的朋友。
这个小广场上有个清真寺,剩下都是饭店和像我俩一样卖艺卖玩意儿的人,有时要小心抢了别人的生意或占了人家的地盘。虽然只是卖唱,但如果有人举报,深究起来可是拿着旅游签证打工赚钱了。
同样玩音乐的倒只有一个人,是个吹笛子的老人,他身上挂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笛子,有人路过或休息,他就贴上去,对着人家吹。
我盯着看,想着他应该能看出我俩也是卖的,没钱买他的笛子。但他还是朝我走过来了。哎,我实在盯的太直接了。
“你们从哪来?”
“中国。”
“我知道中国也有这样的笛子。”
然后他就讲这些笛子都是自己手工做的,还给我看他和总理合影的照片,类似像中国的非遗传承人。我正把玩着那些笛子,他直接把所有的笛子放在我旁边了:“帮我照看一下,我回家。”
我点点头,他就走了。
紧接着来了一群小孩非要动那些笛子,我就帮他看着,有个岁数大的很礼貌的要走吹,我也就随着他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卖笛子的老人还没有回来!我生怕会跑来个孩子拿走一个就跑了,不敢多眨眼的盯着。
“嗨,我回来了,谢谢你!”老人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壶茶,三个杯子,招呼建初别唱了,过来喝茶。
这是我们第一次喝到薄荷茶——整个摩洛哥都喝这种茶,也就是往茶壶里加上大把的薄荷,连茎带叶一大把,然后再放很多很多的块糖,得有三分之一的茶水那么多的糖——也几乎家家户户除了咖啡,只喝这一种茶。
虽然微不足道,但还是开心于是这样第一次喝到薄荷茶,开心于老人是拿来三个杯子。
相比精致,我喜欢带感情的东西。
“你好。”有个卖娃娃的小哥过来打招呼,这里的人都会说你好。
“你好。”我回应他。
紧接着他吓了我一跳:“你们骑摩托车从中国到摩洛哥旅行吗?”
“是的,你会中文?”
“一点点。”
“为了更容易卖东西吗?”
“不,我想去中国留学,只是假期赚钱。”
“哇,欢迎你来中国上学哦!”在路上会发现越来越多人选择学中文,就像之前想出国赚钱要学英语一样,越来越多人看中中国的发展及潜力,开始学中文。
后来又来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妈妈在上面巷子里画海纳纹身,她买了好多零食给我,然后将吃完的包装袋、瓜子壳随手都丢在地上。摩洛哥人都是这样。建初觉得丢一地不好看,小姑娘懂事的点点头,转手丢到花坛里。
附近餐馆的伙计们都和小姑娘认识,看我俩很快牵起了手,就有人跑过来说:“小心她一会儿管你要钱!”他一本正经的向我这么说,然后他们有一群大笑着散开,小姑娘假装生气,冲他们叫!
“他们有病。”她拿着我的手机,非法熟练的使用着翻译软件。
天渐暗的时候,小姑娘问能不能唱首歌,她瞎弹乱唱的时候,附近的店小二纷纷掏出钱来捧场。他们都开始来抢麦克风帮我们吆喝,可也因为他们的捣乱,后半场就没再赚到多少钱。
成都印象的老板娘果然来捧场,还有路过的中国人、当地人、西班牙人、法国人、英国人打赏了各种各样的钱币。
“你们明天还来吗?”我们收摊的时候,不断的有人过来问,回去的路上,仍旧有人比划着吉他向我们问好,路过一个二层的咖啡馆,老板从店里追出来拽住我们说:“我有酒,伏特加,要不要来喝一口?”
白天还让人满是狐疑的当地人,现在都像老朋友,他们不再拉着你卖货,而是就想认识你,说什么也要拉着你喝杯茶,喝杯咖啡,甚至喝杯酒。
他们喊着兄弟,想知道更多,想交个朋友。
“早上走在巷子里,所有人都用中文打招呼,我们都不敢回复,现在不怕了。”
“有时候是为了做生意,但也不是非做生意不可,多数人是穆斯林,做生意的同时也在生活,就像打招呼的同时,一半是做生意,一半就是生活本身;空隙时候去清真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了。”
他们说我俩非常不同,我问是跟中国人比吗,他们想了想,说是跟所有人比。
摩洛哥人的嘴很甜的。
第二天我们没背琴走在街上,大家还是热情的比划着吉他喊我们喝茶。
不知道时间过去,他们会不会记得,那天村口骑着摩托车来了两个中国人,在这里唱歌、跳舞、喝酒。
不知道明年夏天,巷子里会不会有个人,想起我们,问我们会不会再来。
其实很多人说,建初唱歌赚的这点钱都不够油费,遇到事情他又不能解决,他在旅行里的优势除了干体力活,还能做什么?其实音乐的价值不是用赚钱来衡量的,哪怕语言不通,音乐却如此真挚的没有国界,在哪都能拉近人与人的距离,给所有人带去快乐和美妙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