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30年代中期至50年代末,最棒的文武小生演员,应首推京剧表演艺术家叶盛兰。叶先生无论是扮相,身材,声音,做工都是无可匹敌的一朵兰花,若不然怎么会是以小生挑班的第一人哪!
绘画大师刘海粟先生评价叶盛兰先生:“如大笔写幽兰叶,而配以工笔重彩兰花,有谨严,有粗犷,有秾丽,雄姿英发,百年绝唱。”著名作家刘绍棠在一篇文章里说,若不是叶先生杰出的艺术成就,恐怕小生行当早就被行政命令取消了。有多少貌似内行的人,打算以老生或武生取代小生,都未能得逞,就因为叶盛兰这座丰碑是推不倒的。小生艺术得以传承下来,叶先生功不可没。
叶先生真正是“唱念做打俱佳,文武昆乱不挡”,是一位全才,堪称中国第一文武小生。他的金子般的嗓子无人可比,一曲“远山叠翠如含笑”,让你似闻天籁之音,如饮琼浆玉液,令人陶醉!真是百年才得一遇的小生奇才!
叶盛兰、杜近芳《柳荫记》。
叶盛兰主演或与他人合演的好戏有:《罗成》、《周瑜》、《吕布与貂蟾》。《木兰从军》、《奇双会》、《八大锤》、《借赵云》、《监酒令》、《黄鹤楼》、《卖油郎独占花魁》、《白蛇传》、《周仁献嫂》、《凤还巢》、《红梅阁》、《玉堂春》、《穆柯寨》、《得意缘》…
他演出的《群英会》、《临江会》、《罗成叫关》、《黄鹤楼》、《八大锤》、《吕布与貂蝉》等,成为小生行当学习和仿效的典范;他的许多剧目,比如《双合印》、《战濮阳》、《蔡家庄》、《雅观楼》、《翠屏山》乃至以刀马旦应工的独有剧目《南界关》等,现在几乎已经绝迹于京剧舞台。
叶盛兰饰演《罗成叫关》中的唢呐腔,响遏行云,盖过唢呐。《九江口》中与袁世海那段对唱 ,刚劲挺拔,荡气回肠;中低音区似龙吟虎啸,悠扬婉转,如《柳荫记》中的“远山叠翠如含笑”一段,听之如天籁之音,令人陶醉。如《西厢记》中的“我好比” 一段,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在京剧的多种行当中,业内都认为生行中的小生是难度最大的。以说、唱而言,要用和旦角接近的小嗓,说白要用大小嗓并用,唱腔就几乎全用小嗓,但与旦角的小嗓又有区别;穷生要唱出迂腐气、状元郎要唱出富贵气、少年将军唱出英雄气。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都要有所表现。在舞台上要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忽而文质彬彬,忽而八面威风。这行中文武全才,唱、念、做、打无一不精的必首推叶盛兰先生。
叶先生的“六绝”-----唱、念、做、打、笑、演那是极好的,他扮相英武俊美,嗓音宽亮清脆,“龙、凤、虎”音结合自然,念白清醇洒脱,行腔圆润大方,于简朴中见细巧,在稳练中显浓烈,演唱讲求以唱传情,声情并茂。其声音如同天籁仙音一般,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叶盛兰先生以周瑜戏最为擅长,有“活周瑜”之称。叶盛兰先生的周瑜,帅气风流中还有一股子率真气,比如佯装酒醉哄过蒋干后的那偷脸一笑,简直可爱,手掌中写了“火”字,先给鲁肃看,然后再看诸葛亮写了什么,诸葛亮这才慢腾腾展开手掌,亮出“火”,一个率性,一个老谋深算,大师们刻画人物何等的深刻啊。叶先生扮演的角色,从周瑜到周仁,从许仙到梁山伯,光看那剧照,就觉得清水出芙蓉,美丽又纯净。
《罗成》是叶盛兰生平的载誉名作,在重点场“叫关”戏中,叶盛兰先生精致而完美地发扬了小生的独特唱腔,于悲壮激昂之中别具苍凉凄婉。舞台上唢呐声起,叶盛兰闷帘唱“二黄导板”:“勒马停蹄站城道”,然后转“原板”:“银枪插在马鞍桥……”,他唱得极为高亢激壮,凸现出人物虽败而不馁的英雄气概。随着剧情的进展,当罗成感到入城无望,只得写下血书让其义子罗春送往长安李世民处求救,叶盛兰首句唱:“十指连心痛煞了人”是那样苍凉激越,动人肺腑,观众从他那以情带声的悲壮唱腔中,受到深刻的感动。
叶盛兰的穷生戏也很出色,他扮演《状元谱》中的陈大官,出场头戴方巾,身穿富贵衣,两袖搭肩,耸肩缩颈,脚步蹒跚,两眼发直,一下子就把剧中人出身书香门第,沦为乞丐乞讨为生的困窘神态呈现在观众眼前。在见到叔父陈伯愚时,害怕得全身发抖,陈伯愚用板子痛责陈大官,叶盛兰随板起落,连摔几个“屁股坐子”,衣衫却整齐不乱,很见极深的功底。
叶盛兰先生和杜近芳的《断桥》,叶先生的许仙最有意境和诗意,不说唱腔,单那流畅的身段,微微摆动的巾帽,细腻的表情堪称千古一许仙。
先生之子叶蓬先生说,现在大家看到的电影《群英会》已经是盛兰先生据理力争后的结果了。原本导演连周瑜出场、点绛唇等等都要省略,就像影视剧那样一上来周瑜即已坐定,什么定场诗、自报家门全不要,以便加快节奏。结果盛兰先生直接找了制片厂厂长,这才把艺术精华基本保留了下来。他回忆说,剧中有叶盛兰转脚的一个细节,叶盛兰当时要求,我这一个动作里含着二十年的功夫,一定要给特写!
可惜的是,1957年先生被打成右派,从此接受了多年改造,甚至在北京东安市场打扫卫生。特别令人痛心的是,叶盛兰先生1978年含冤离世,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平反结论。据说,在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他还在病床上反复叮嘱着教戏、说戏、传戏的事儿:“小生这行可不能绝了啊。老先生们有多少东西没传下呀,就是我身上会的这点儿东西,也该给后辈留下来呀。”听后真是满面泪痕。
叶先生的人品就如他的名字,一株高雅的兰花,令人仰慕。这样的天才艺术家,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的地位无可替代。菊坛之上,今后还会有叶先生这样的小生翘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