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书法界有些人,天天喊着创新,但要知道,创新的前提是先要老老实实地继承,从张瑞图留下的书作审视,不难发现这个在实践中形成的“硬”道理。张氏行草书风格的形成,首先取决于其坚实的楷书根基。张瑞图是读书人,有为求取功名的求学经历,他的楷书既是实用书写,又有艺术追求。从他传世的小楷作品看,已得魏晋的高古韵致。其取法钟繇,用笔的起行处直入平出,极具书写性。
据记载,天启二年(1622,壬戌),董其昌见到了张瑞图的小楷,称许道:“君书小楷甚佳,而人不知求,何也?”可见,其楷书成熟早,也得到过当时书画界权威的嘉许。良好的楷书根基是直接影响张瑞图行草书的内因。我们仔细寻找,不难发现张氏行草书法语言的构建是在其楷书的骨格之上形成的。
张瑞图《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节选
翻阅明代书法可以看出,是以宋克章草创作的成熟为发端的,这种影响一直到了晚明。文徵明、祝允明等的行草书都不同程度地在章草上有所汲取。这些实践经验显然也激发了张瑞图草书创作的灵感,他肯定有一段深入学习章草的历程,直接切入草书之源,起点高、入古深。张氏传世的章草,古雅灵动,删剥了圆转,而多了自家的翻折。清梁指出:“张二水书,圆处悉作方式,有折无转,于古法为一变。”严格地说,张瑞图的新法,是发端于其章草创作的。
张瑞图章草
张瑞图章草
从章草到行草,张瑞图的笔势更加开张,节奏又见跳跃,气势纵横捭阖,其风格特色愈加鲜明。我注意到,册页创作往往会受到篇幅的限制,既要放得开,又要收得住。
欣赏的时候,我们能感觉到张氏行草恣肆的一面,同时也有精致的一面,这是欣赏一些大条幅所没有的感觉。字距紧,行距拉开,其每页也只有两行,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这页,每行五字,雨字头、月字旁、方折明显,却是紧拘有别。“可”“天”的轻收、“睹”“姥”的厚重展大,这些皆顺势而为,并不是刻意安排,是有意,更是无意,这也许才是真正的精致。
我要说的是,张氏行草上的这些,并不是故意安排,一些技术上的分析,大多是后人刻意的臆断。虽是行草,我见到的并不是所谓的狂与变化,而是自然的生发。这一点上,古人是有节制的放纵,非常可贵。行草书创作需胆大,又要心细,对于成熟的作者,后者似乎更重要。张瑞图是读书人,能诗善画,其《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册》书法里张扬的笔墨背后,是一种文人的底蕴,更是我们不可忽略的。
张瑞图小楷
张瑞图小楷
郑晓华先生的《大师》一书,把张瑞图列为影响中国书法发展的20位历史人物之一,是非常有见地的观点。从行草书的发展看,从“二王”帖学发端,一直到晚明的董其昌,都是沿“二王”一脉相承的发展,而张瑞图却是异军突起。张氏行草风格,是真正的前无古人之创造。
清梁图片评得很公允:“明季书学竞尚柔媚,王、张二家力矫积习,独标气骨,虽未入神,自是不朽。”纵观张瑞图的书法,有长卷,有大轴,有小品……幸运的是,在《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册》中,在其狂野主流之外,我读到的是精致与文气。
秦祖永《桐阴画论》记载:“相传张系水星,悬其书室中可避火厄。”故时人都爱悬挂张瑞图的书作。这,也许是其作能流传至今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