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赏析—读王羲之的《姨母帖》

书法瞭望 2023-03-07 19:50:20

《姨母帖》,摹本,纸本,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释文:“十一月十三日,羲之顿首顿首。顷遘姨母哀,哀痛摧剥,情不自胜,奈何奈何!因反惨塞。不次。王羲之顿首顿首。”

“顷”,突然。“遘”,遇到。“摧剥”,摧残。“胜”,承受。“因反惨塞”,或意为因为反复的悲痛,凄惨之情充塞胸中。“塞”为吊丧常用语,另如“咽塞”“情塞”“酸塞”等。“不次”,意为不再详说,有人解释为语无伦次,非也。总之,帖文大意为王羲之惊闻姨母去世噩耗,悲恸不已。

《姨母帖》为《万岁通天帖》第一帖。《万岁通天帖》又名《王羲之一门书翰》《王氏宝章集》,是王羲之后裔王方庆家物,内收王氏家族28人法书。王方庆于唐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697)上进武则天,武则天命人临摹后,将原本归还王方庆。现存《万岁通天帖》为摹本,包括王羲之、王荟、王徽之、王献之、王僧虔、王慈、王志等7人共10帖。《万岁通天帖》勾摹极精,可谓“下真迹一等”。

《姨母帖》在王羲之杂帖中有着比较特殊的风格,或者说是孤例。如果以疑古的眼光看,甚至可以怀疑它不是王羲之的作品。但《万岁通天帖》的真实性是不容置疑的,从帖中明显的隶意来看,它应为王羲之早年的作品。董其昌称之“奕奕生动,并其用墨之意一一备具,王氏家风漏泄殆尽”。

《姨母帖》的隶意是由结字和用笔来实现的。就结字来说,王羲之的字一般不作正局,于欹侧中变动不拘,似欹反正,姿媚跃出,而此帖是作正局的,也就是以平正为主。

帖中的几个长横非常醒目,更加深了隶意,“十三日”的“十”字、“顷遘”的“遘”字则几乎全用隶法。王羲之作品的点画一般不主故常,中锋、侧锋互用,即中即侧,变化不可端倪。而《姨母帖》以中锋为主,点画犹如玉箸。帖中的点几乎全取横势,捺脚用反捺,或渐提渐收,全帖没有一波三折出以波挑的捺画。

尽管《姨母帖》比较平实,但细微之处的变化还是丰富的,比如“月”“顿”“首”“顷”“痛”“情”“自”等字中的两短横都不一样。多横组合的变化无疑增加了技术内涵和可读性,也显露出书家心灵手巧的天赋,如“摧”字的下四横,上面三横各有不同,而整体构成一种自左下向右上的动感;最下一横则以自左上向右下的动感来正全字之势,再加之全字左小右大、左高右低,两竖向笔画有相背之势,而中部大片留白,可谓处处可以玩味,正所谓“点画之间皆有意”。

“塞”字宝盖下三横,中间一横偏右,顿时显得别出心裁;下部“土”的两横间距离拉大,加强了全字的飞动之感。当然,这样读帖,不免有归方注《史记》,死在句下之讥。王羲之在书写时不可能也不会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不过如果在平时书写时没有处处留心的基础,期待临事灵感迸发也不大可能。

全帖除“奈何”二字牵丝外,其他字均一字一起结。另外,上下字之间的联系似乎还不太紧密,这也透露出其早期行书的特征。

《姨母帖》结字方正,中宫宽博。结字方,而外围收以圆势,给人以抱气的感觉。四围团结紧致是常态,中宫紧蹙而四面辐射为另一种结字方式,如王献之的《洛神赋》、柳公权的《玄秘塔碑》以及黄庭坚的《松风阁诗帖》等。有趣的是,王献之行草书结字几乎全是四围内收而成圆势的。

柳公权的《蒙诏帖》也取圆收之势,传为柳书的《兰亭诗》,我感觉是赝鼎,而且不喜欢。黄庭坚的行书最惬我心者,当数《题苏轼寒食帖跋》,其字也是收得圆的。

圆笔、横势、笔笔起结、几无映带、结字方正、中宫宽博是《姨母帖》的技法特点。颜真卿行书颇与之相近,如《蔡明远帖》,行笔如篆籀;黄庭坚的《发愿文》又似颜真卿。后世行书学颜者,如伊秉绶、何绍基,多多少少都与之相通。

书法与书写内容是有关系的。千载之后,读到“哀痛摧剥,情不自胜”的句子,谁能不为之动容?帖中前两行字大且重,犹如听到噩耗时的震惊;三、四行写得较畅,“奈何奈何”四字则是呼天抢地般的啼泣;后两行则行气顿失,如闻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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