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四平市叶赫镇外不远处,有一座方圆3.5公里凸起的高地,在夕阳的余晖下,兀自矗立着。
登上高地,漫步在400多年前的古城墙上,四野广阔,沃野万顷,四周山峦蜿蜒起伏。
缓缓流淌的叶赫河,像是饱经沧桑的妇人,几百年来,哀婉地向世人述说着叶赫那拉的故事。
经过400多年前的那场厮杀和此后的风雨侵蚀,如今,昔日繁华的叶赫“西城”早已荡然无存,唯有“东城”的遗址尚依稀可辨。
始建于十六世纪中叶的叶赫那拉城“牛马放多春草尽,原田耕破古碑存。”若不是有那块石碑做标志,后人恐怕已很难想象叶赫部的繁华胜景。
闭上眼睛倾听,“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诅咒般的预言似乎仍在耳边游荡……一转眼,却又在努尔哈赤的铁蹄声下,化作云烟,与世无争。
其实,作为叶赫部的后代,叶赫那拉氏早在满洲国建立前就与爱新觉罗氏结下了不解的世仇。
1582年,女真叶赫部的一位公主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取名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小名东哥,是叶赫西城贝勒布扬古的妹妹。
东哥出生时,叶赫部的萨满曾预言:“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不承想,此话竟一语成谶,只不过她亡的是自家的天下,兴的却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作为海西女真第一美女,东哥自幼便芳名远播,“九部之战”失败后,东哥被哥哥布扬古许诺嫁给努尔哈赤。
但是不久后,布扬古又反悔了,并以“杀死努尔哈赤”作为条件为东哥向各部征婚。叶赫出尔反尔的举动,引起了努尔哈赤的极大愤怒。
此后,围绕着这位“海西女真第一美女”的战争接二连三地爆发,东哥嫁到哪里,努尔哈赤就打到哪里。
海西女真各部分布图不得不说,东哥恐怕是中国历史上境遇最奇异的女人之一,她一生七次出嫁,不可不谓传奇。
尽管因“美人”而引发的部族战争,在人类历史上亦有过多次先例,但女人向来只是作为战争的“引子”,却从未有如东哥这般,是这场统一之战的绝对主角。
遥想当年,叶赫是海西女真四部之首,实力不可小觑,堪可与努尔哈赤相抗衡,但是伴随着东哥一次又一次出嫁,境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多少英雄为她裹尸沙场,多少部落因她家破人亡,哈达、辉发、乌拉、叶赫,扈伦四部均因其而被灭。
清太祖努尔哈赤画像如今想来,那句“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预言,莫不是对叶赫那拉的讽刺。
无论东哥有多么不情愿,这位叶赫史上最美丽的公主,在客观上终是成就了努尔哈赤的威名与霸业。
33岁时,东哥远嫁蒙古,终于离开了女真部落的是非之地。在当时,33岁已经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东哥却再一次踏上了婚姻的征程。
然而,红颜薄命,仅仅过了一年,这位“叶赫老女”便香消玉殒,带着无限的悲怆与落寞黯然辞世。
尽管如此,“红颜祸水”的骂名却并未因东哥的离世而烟消云散。
东哥离世的那一年,努尔哈赤正式称帝建立后金,而东哥的最后一次改嫁,又为努尔哈赤讨伐大明朝提供了借口。
在努尔哈赤著名的“伐明七大恨”中,赫然写道: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此四恨也。”
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也许东哥就是为给努尔哈赤制造统一女真、挑战中原王朝的借口而降生的。
努尔哈赤灭掉叶赫部后,并未如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一般“屠城”,相反,对叶赫部的臣民,努尔哈赤还是比较宽容的。
据《通议大夫一等侍卫进士纳兰君墓志铭》中记载:
“金台石死焉,卒以旧恩,存其世祀。”
也就是说,太祖高皇帝因有“旧恩”的缘故,保留了叶赫那拉的后世祭祀权,并没有加以灭族。
那么,所谓“旧恩”到底是什么呢?说起来,这一切似乎也都在因果之中。
1588年,也就是东哥6岁那年,叶赫部为了笼络努尔哈赤,将东城贝勒金台石的妹妹孟古格格许配给了他,那一年孟古14岁。
所以,后来努尔哈赤虽然灭了叶赫部,杀了他的“大舅哥”,最终还是念与孟古的这一段“旧恩”没有将叶赫灭族。
而一切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正是这位叶赫那拉的孟古格格,生下了清太宗皇太极,并继承大统,建立了大清。
孟古死后被葬入位于盛京的努尔哈赤福陵,是真正彪炳史册的大清第一皇后叶赫那拉氏,谥号“孝慈高皇后”。
毫不夸张的说,正是孟古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叶赫那拉一族,也正是因此,叶赫的后世子孙才能跟随爱新觉罗的子孙一起入关。
从这个意义上讲,萨满预言中,叶赫那拉“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女子,绝不止东哥一人,相形之下,孟古则更为实至名归。
1619年,在那场著名的“萨尔浒之战”中,叶赫部作为大明朝的盟军一同出兵征讨后金,结果惨败。
叶赫贝勒金台石与布扬古分别退守“东西二城”,数日后,努尔哈赤大军攻破东城,金台吉战死。
布扬古听说东城已破,无奈请降,并请爱新觉罗代善立誓不杀。代善同意,在向布扬古及其母盟誓后,布扬古终于投降。
然而,努尔哈赤却让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在被引见努尔哈赤之后,布扬古被执行了绞刑。
临刑前,布扬古对天发恨,说下了那句将深埋于叶赫那拉子孙血液中的誓言:
“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
孝慈高皇后(叶赫那拉孟古)画像这是多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啊!哪怕叶赫那拉只剩下一个弱女子,也要将爱新觉罗赶尽杀绝。
正是因为这样一句誓言,民间一直流传着清廷有一个不成文的“祖制”,就是大清后妃不可选叶赫那拉。
不过,在经历了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后,事实证明,这个祖制是不存在的,否则,清廷后宫为何总是充斥着叶赫那拉氏的身影呢?
可是,那句“吾子孙必覆满洲”的誓言,却像谶语一般阴魂不散,两百多年来,叶赫那拉氏的女人,总是跟爱新觉罗家族兴衰的关键时刻紧紧联系在一起。
除了开国之初的孟古、东哥,还有康熙的惠妃、乾隆的舒妃,同治时期的皇太后慈禧、光绪的皇后隆裕……叶赫那拉的女人始终都潜伏在大清朝最高政权的左右。
而那个由康熙帝所建、有着“万园之园”之称的圆明园,却在布扬古死后两百多年,成了叶赫那拉的发祥地,并逐步实现了布扬古的誓言。
1835年,八旗晓骑校叶赫那拉惠征喜得一女,取名叶赫那拉杏贞,小名兰儿。
惠征曾任徽宁池太广道台,兰儿与母亲随父任上,并长期生活在南方。她从小聪慧伶俐,活泼好动,尤善南方小曲。
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咸丰初年,兰儿被选为秀女,进了圆明园,而咸丰皇帝一味地寄情声色,一有空闲便携诸妃殡来此游览。
一次,咸丰帝正在园中行走玩赏,忽闻有人唱起南方小调,颇感惊奇,但因有妃殡在侧,不便打听,只好回宫去了。
转天,咸丰帝仅带侍从内监,又前往圆明园,走近桐阴深处,那悦耳的歌声又悠扬地唱了起来。
咸丰遂向随行的内监问道:“唱曲的是何人?”
内监回答说:“是叶赫那拉氏。”
顺着歌声的方向,咸丰步入桐阴深处,盘坐在炕上:“召叶赫那拉氏。”
咸丰皇帝画像那一日,兰儿的穿着新颖别致,犹如天上下凡的仙女,看得咸丰如醉如痴,叶赫那拉氏便由此得幸。
此后,咸丰皇帝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前往兰儿的寝室。没过多久,兰儿就有了身孕。
咸丰六年,兰儿生下一子,取名载淳,母凭子贵,叶赫那拉氏一跃成了大清王朝的西宫娘娘。
咸丰皇帝驾崩后,西宫叶赫那拉氏因亲生儿子载淳继承皇位,被尊称为“圣母皇太后”,与东宫并崇,以慈禧、慈安并称。
此后的事,正如世人所知那般,名义上两宫一同垂帘听政,实则一切权力决策皆归属西宫。
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光绪七年,传言东宫钮枯禄氏被西宫叶赫那拉氏毒死,此后,慈禧更加为所欲为,独揽大权,成为了大清朝晚期的实际统治者。
正是在慈禧太后的手中,满清王朝走向了末路,直至倾覆。而在慈禧死后三年,亦是叶赫那拉氏隆裕太后,临制签署了“清帝退位诏书”。
《清史演义》中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努尔哈赤晚年在修缮萨满教的堂子时,挖出一个石碑,石碑上刻有六个大字:灭建州者叶赫。
据说,努尔哈赤对此深信不疑,但终是念孟古的“旧恩”,放过了叶赫那拉一族。
慈禧的侄女:叶赫那拉氏隆裕太后《清史演义》的这段记载是否真实,早已无从考证,可是,从布扬古发毒誓起,到清朝灭亡,历经293年,满清王朝最终还是亡在了叶赫那拉女子的手中。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关于叶赫那拉氏与爱新觉罗氏的故事,几百年间,有战争杀戮,有相濡以沫,有风花雪月……
然而,这些爱恨情仇似乎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佛言: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