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继续读《屈原列传》。

读到以下这一小段：

原文：《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问题：第一句的“淫”是形容词“过度”，那么，按道理，第二句的“乱”应该也是形容词才对。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字，要仔细想明白，却也不易。

一、高中课本上的注释

现行高中语文课本选择性必修中册，即高二下学期课本，选入了《屈原列传》。

课本上单独注释了“淫”字，没有单独注释“乱”字，但列明了这两句的译文为：

“《国风》好描写男女恋情但不失分寸，《小雅》怨愤发牢骚但不坏乱礼法。淫，过度、无节制。”

高中生上课的时候，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淫，失分寸；乱，坏乱礼法”呢？

“坏乱”一词，真让人气为之一滞！明明“淫”和“乱”都是形容词，偏偏要译成动宾词组。你说它对吧，似乎总觉得不妥；你说它不对吧，又似乎问题并不大。

真正的问题就在这里：权威的课本能说明白话，坚决不说，一定要说似对似不对的话，似乎唯有如此，方显编辑们的高明。

我呸！

二、坊间版本的译文

版本一：乱，宣扬叛乱

译文一般是：《国风》虽然多写男女的爱情，但并不过分，《小雅》虽然有抱怨指责的言辞，但并未宣扬叛乱。

问题是：“宣扬”从何而来？

版本二：乱，扰乱君臣的界限

译文一般是：《国风》喜欢吟咏男女爱情却不过分，《小雅》虽多怨恨讽刺，却没有扰乱君臣的界限。

问题是：“扰乱”从何而来？

三、我的分析

1、齐鲁版《古文观止今译》：《国风》多写爱情，但并不过分；《小雅》多写怨诽之情，但并不越轨。

我感觉这个译文非常贴切，用“越轨”来训释“乱”很神似。

但有没有更加贴近“乱”字本义的训释呢？

2、乱

此前，我试图把“乱”字译作“混乱”，但文义模糊。

译文：《国风》喜爱男女恋情却不过度，《小雅》怨恨指责却不混乱。

反复检索各种字词典，反复琢磨，觉得：“混乱”就是乱了君臣之礼，坏了上下名分；“越轨”就是坏了秩序。如果用“混乱”的另一种说法“无秩序”，是否贴切呢？

试看译文：《国风》喜爱男女恋情却不过度，《小雅》怨恨指责却不无秩序。

我感觉这么译，方为真正的直译。

综上所述，勉强作如下直译：

原文：《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试译为：《国风》喜爱男女恋情却不过度，《小雅》怨恨指责却不无秩序。至于《离骚》，可以说是兼有《国风》的不淫和《小雅》的不乱了。

有关《屈原列传》的训释文章，我已经写了好多篇了，感觉现代人编撰的古籍全注全译书水分很大，一代又一代的小朋友们读这种书长大，遂认为文言文可以随意解释。

南歧人饮甘泉，不以瘿（yǐng，颈瘤）为病；罗刹海市不以美为美，而以丑为美。今世意译横行，奉不求甚解为圭臬，而曰文言难学，不亦病乎？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