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麟西路军回忆录10:“铁钉九连”汪家墩肉搏战

近代史初绽芳华 2024-05-19 09:24:10

我们撤离永昌、山丹地区,冒着西北高原的凛冽风雪,向甘州挺进。

没多久,我们就到了甘州(今张掖)西南五十余里的倪家营子地区。

倪家营子,象一个长方形的军棋棋盘,南北长十六里,东西宽二、三里,有四、五十个大小不一的黄土围子和村庄,稀稀落落地点缀其中,象是竖立着的棋子。

一个围子内一、两家或三、四户人家,有的也有十多户人家。

有钱人家的围子厚三、五尺,高的象城墙,筑有垛口和望楼,叫做屯庄。

一般人家的围子稍薄些、矮些,没有望楼,叫庄子。

庄与庄之间,往往隔着田间、沟渠和树木,大多是枣树。

倪家营子南面高、北面低,人们习惯地把南半部叫上营子,北半部叫下营子。

这时,西路军总计兵力十个团,八千人左右,占据着下营子的全部和上营子的三个屯庄,总直属队及红五军剩下的小部分人,住在下营子中部坚固的土围子内。

前几天,我曾在这里带领九连苦守在全军最前沿离倪家营子不远处的一个碉堡内。

那是一天黄昏,西北风刮得很紧,天上下着雪,路上结了冰,我身上围着一条被单,头上戴着一顶八角帽,带着九连走进了一个碉堡,这个碉堡有三丈多高,老远看见真象一座黑魃魃的宝塔。

这原来是一个老百姓用泥土砌起来的土碉堡,墙壁很厚,墙脚有一丈多宽,共有三层,最上一层没有顶,只有半人多高带城垛的土墙,站在顶上,可以控制四面。

第二层每面有一个很小的窗子,算是枪眼。

炮楼的四周,围着一堵矮墙,矮墙外边是一道浅浅的围沟,围沟里没有一点水,已经干枯,沟底铺了一层薄雪。

围沟的外面,有两道枣树鹿砦。

再外面,就是一片开阔地。

向北二百多米,有三四间老百姓的茅草屋,大概是因为打仗,这几家老乡早就逃走了。

九连一进碉堡,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为了便于射击,连长带一部分人到碉堡周围扫清射界。

一部分人到远处去背冰块,储存起来作为我们的生活用水。

其余的人,有的在修围沟,有的在挖单人掩体,有的在碉堡上掏枪眼,有的往碉堡顶上搬手榴弹……

就这样,整整搞了一夜。

第二天,东方刚泛鱼肚白,碉堡顶上的哨兵就向我报告:"敌人来了!"

我和连长上去一看,见西北三里多路的几个庄子里,歇满了黑色的军马。

下了马的敌人,分成三路,徒步向我们接近。

看样子,大约有两个团的兵力,两千多人。

敌人进至离我们七八百米的地方,就散开队形,一路向东,一路向西。中间还有一路,约有一个营的部队,向北面几家草屋的围墙里面运动。

尔后,都伏下隐蔽起来。

双方都没有打枪,只是你看着我,我盯着你。

战斗前的一刻,沉寂而紧张。

太阳从地平线上一升起,敌人开始行动了。

我从二层楼的枪眼里看出去,只见四五十个敌人,一个一个的从北面土墙里爬出来。

敌人爬到枣树鹿砦跟前,突然都站了起来,丢出一排手榴弹,就扑过来拉枣树鹿砦。

"打!"

连长叫了一声,楼上楼下的两挺机枪一起开火,外壕里和碉堡顶上,飞出雨点一般的手榴弹。

我们一打,敌人纷纷倒下,只有几个腿快的逃了回去。

第一次阻击的胜利,对战士们鼓舞很大。

敌人攻击失败以后,好久没有动静。

我焦急地注视着敌人的阵地,北面草屋的土墙后面,除了有砖石撞击的声音外没有其他情况。

敌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们打了一梭子机枪子弹过去,仍然没有反应。

可是不久,土墙打开两个洞,从洞里一下子伸出两个黑洞洞的炮口来,这对我们的威胁非常大。

这时候,我们才清楚地意识到,昨天晚上没有推倒茅屋和围墙,是一个重大的失策,这等于给敌人留下了一个进攻我们的屏障和依托阵地。

我恨不得上去把它砸烂,但是我们手里的轻武器,没法打到它。

正在着急,敌人开炮了。

轰的一声,一下子就打中我们的碉堡顶。

接着几炮,顶上的半堵墙被它削平,顶上的同志被打掉了下来。

敌人的炮弹削平楼顶以后,就继续轰第二层,我们赶快要部队撤下来。

敌人一炮接着一炮,渐渐地把北边的碉堡墙打穿,打开了一个大洞。

这样,楼上除了四个角还能站四个人外,不能再放部队了。

炮击的同时,敌人又向北面房子里增援。

而后,一个连的敌人向我们冲上来,分梯次的向我们冲击,第一批被打退了,第二批上来,第二批退了,第三批上来,轮番的冲。

这时,我们的武器主要是手榴弹。

那时,子弹已经很缺了,每个战士身上除了有一支步枪外,还有一把大刀,只有十多发子弹和手榴弹。

同时,由于碉堡有些地方没有枪眼,因此,步枪射击还有死角。

如果让敌人接近碉堡,我们的射击就更困难了。

所以,算手榴弹用处最大。

我们虽然打得很猛,打死很多敌人,但用枣树鹿砦设置的障碍,终于被拉开了一个有两丈多宽的缺口。

敌人见缺口打开后,又都退了回去。

意外的炮击,障碍被拉开,再加上地形对我们很不利,情况变得严重起来了。

上午十点多钟,敌人发起第三次攻击。

冲上来二百多个敌人,都没有带枪,每个人一手拿着大刀,一手握着手榴弹。

敌人想从缺口里冲进来,与我们短兵相接。

我对外面围沟里的连长喊了一声:"上去反击!"

于是,一场激烈的肉搏战斗开始了。

四五十个敌人向缺口冲来,我们的机枪一压,敌人刚伏下,战士们就一跃而起,投出手榴弹,接着就挥舞着雪亮的大刀,向敌人冲去。

阵地上,响起一片手榴弹的爆炸声,大刀的碰击声,战士的斥骂声和倒下去敌人的惨叫声。

三排副高举着大刀,冲在最前面,砍倒几个敌人以后,他突然跌了下去,他的腿被砍伤了。

他应该下来,可是不行,一个敌人冲了上来。

英勇的三排副没有被吓倒,他毫不犹豫,扑上去抱住敌人的两只脚,要把敌人拖倒。

敌人用刀砍他的背,他也不放。

这时,后面跳上去一个战士,才把敌人打死。

在这边,我们的一个班长正在和几个敌人恶战,这个班长左劈右砍,砍倒了向他围攻的敌人。

突然,他的右手举不起来了,不知是被枪打的,还是被刀砍的,他的右手断了。

只见他左手拿刀,上来的敌人被他当头一刀。

正在这时,后面又上来一个敌人,他来不及还手,被砍倒了。

他倒在那里了,我们以为他已经牺牲。

可是,他当时没有死,待敌人第二次冲上来时,他拉响了身旁一颗手榴弹,炸死三四个敌人。

这位班长,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我们就这样迎击了敌人的进攻。

双方象浪潮一样地起伏进退,在这狭长的阵地上,反复拼杀!

我们头天晚上进碉堡,到第二天下午四、五点钟,用步枪、大刀、手榴弹、梭标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碉堡周围躺着四、五百具敌人的尸体,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在碉堡里,连我只剩有九个人,其中还有四个轻伤员。

我想起昨天晚上,我带来了一百三十多个生龙活虎的战士,可是现在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不由得心里一酸,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但是,我也立即意识到,在这样一种危急而艰难的情况下,作为一个指挥员,需要的不是眼泪,而是信心、勇气和力量。

于是,我鼓励大家说:

"同志们,这个碉堡是我们全团全师,以至全军的前哨。为了保住这前哨阵地,我们已有一百二十多人牺牲了。面对他们遗留下来的任务,我们应该怎么办?"

"誓与碉堡共存亡!"

大家齐声坚定地回答。

这声音,震撼山谷,冲入云霄,激励我的斗志,鼓舞着战士们与敌人血战到底的信心和勇气。

黄昏时分,外面又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先是在东西两面,后来枪声又逐渐向北面移动。

我们在碉堡上面不了解情况,仍然坚守在那里。

忽然,通信员惊喜地叫着:"教导员,下面有人叫你!"

我那时的耳朵,已被枪声、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震得闭住气,加上注意力集中到监视北面敌人的行动上。

因此,直到通信员几次大声地喊叫,我才听清楚。

当我从碉堡上走下来,一看是我们的军政委李先念和代军长程世才及师、团首长站在我的面前。

在这艰苦危急的时候,见到自己的首长、战友和援兵,我的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和激动啊!

李先念政委沉重地说:"周纯麟同志,集合部队吧!"

我集合了部队,能从碉堡里走出来的,连我只有九个人。

我望着身旁牺牲了的战友,心里一酸,眼泪又刷刷地流下来。

李先念政委看我心里难过,便朝我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低声地安慰和鼓励我说:"不要难过,你们打得好,打得好!敌人用炮打,没有打垮你们。敌人用重兵围,没有围垮你们。敌人用火烧,也没有烧垮你们。你带的这个九连真象铁钉一样,钉在自己的阵地上!"

从此,"铁钉九连"便在我们部队传开了。

我们的代军长程世才、师长熊厚发、政委郑维山也勉励我们说:

"你们打得好,打得顽强!现在你先带同志们下去休息,夜晚再把连队补充起来,这里由你们营长带八连来守!"

说完,我便含着泪水,向李政委和程代军长敬了个礼,带着九连的八名同志离开了碉堡。

几天后,我又带着七连来换我们营长和八连的同志,继续守卫这个碉堡。

就这样,我和营长在这里,苦守了半个多月。

这一次,我们虽然仍在原先的地方坚守。

但是,战斗却比前次更加激烈和艰苦了。

相比之下,敌人的兵力增多了,并增加了新的部队,而我军的兵力反而逐渐减少了。

敌人对我包围更加紧缩,进攻路数也加多了,梯队重重,步步推进。

而我军驻地房倒屋塌,吃住更加困难了。

同时,天气也更加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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