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酷热,唯有窝在空调房里读书。
《水浒传》读了十多回,差不多到了杨志卖刀这一回了。
进度若蜗牛前行一般慢。
以前亲子共读,都是我读一页,他读一页。最近,都他读,不让我读,但每次最多一回就吃不消了,朗读委实消耗体力。
以前读《三国演义》时,我就发现,朗读实在比默读慢多了,但朗读能发现更多的疑问,因而也能学到更多的字词。
通常,我都提前做功课,先默读一遍,确保没有不会读音的字,以及不解字义的词。如果有,就翻翻字词典。
比如:
“人事”是指“赠送的礼物”;
“主张”是指“作主”;
“按酒”是指“下酒菜”;
“央浼”是指“央求”;
“主盟”是指“做媒”;
“分例”是指“常规”;“祗应”是指“照应”;
“雇倩”是指“出钱雇请”;
“节级”是指“狱吏”;“首身”是指“自首”;
“请受”是指“官俸”等等。
因此,如果我们以为孩子能自行读完这本书,那是我们家长想多了,因为书确实有难度。
很多人会说,我小时候就都是自己读书的呀。
是的,我们小时候确实是自己读书,因为那个时候,还是物资极其短缺的时候,拿到一本书如获至宝。
但现在,书根本不缺,而且泛滥成灾。
更可怕的是,短视频抢走了孩子所有的注意力。
今天的书,就像空气一样,每个人每分钟都离不开,但有谁觉得空气珍贵呢?
只有到一个人窒息的时候,他才会明白。
书也是一样。只有到考试,少一分就过不了中考的时候,他才会明白。
我之所以采取慢慢朗读的方式陪孩子读,一来这是精读,只有滴灌才能润物,大水漫灌看起来很有成效,但水过了无痕,孩子脑子里剩不下东西。二来朗读比默读能识别文字的更多信息,而且,朗读会限制一目十行,因为快速扫描式的默读,获取的大多是粗略的浅层信息。
经过这一阵的慢读、朗读,孩子的脾性也慢慢沉稳下来,不像一开始野马似的按都按不住。
《追忆逝水年华》只读了八页,几乎每个字都认识,但他说,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
李恒基的译文是纯粹的中文,很好,不像王承绪译《民主主义与教育》那般,完全是不通顺的翻译腔。
但普鲁斯特的文字,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不要说小朋友读了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就是大人读,也是极佳的催眠文字。
意思是说,普鲁斯特的文字是纯粹的意识流,他好像是把脑子里千奇百怪的想法完全复印出来一样,很小的一件事能写上好多页。
我感觉,一个人读了一些这样的书,似乎能提高忍受枯燥的阈值,即静下心来。
小时候,老人们说,一个人学习好不好,主要看一个人能不能坐下来。那些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的孩子,一般都不是读书的料。
我以为,小时候练书法,和读普鲁斯特的书,搞不好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磨性子。
小朋友明确说,不想读普鲁斯特的书。两相比较之后,他觉得,朗读《水浒传》,也不那么难受了。
看看,这就是体会了更难的,就对难的,不觉得那么难了。
卢梭《爱弥儿》P173说:
重要的是,开头就要习惯于在不好的地方也能睡觉,这是以后不怕遇到坏床的办法。一般地说,艰苦的生活一经变成了习惯,就会使愉快的感觉大为增加,而舒适的生活将来是会带来无限的烦恼的。太娇弱的人只有在软床上才睡得着,而在木板上睡惯了的人,是哪里都能入睡的:一躺下就入睡的人,是不怕硬床的。
以前,我不太习惯读西人作品,比如《爱弥儿》、《理想国》等。
迄今,我也还是不能耐住性子读普鲁斯特。
但这几年精读下来,我读容易打瞌睡的书的能力长进了很多。
所有的人都认为读书要从易到难,但从易到难到了一个阶段之后,人的能力就会停留在一个水平上,再难获得寸进。
要打破这个桎梏,只有读一些更难的经典才行。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