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官场有一个很古怪的现象,一有外官进京,京官都会争相宴请,有同年同乡同衙关系的就算了,有些丝毫没有瓜葛的京官,也千方百计拉扯外官聚会,这种行为有何目的?难道纯属为联络友情?
在“宦情薄如纸”的清代官场,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友情,京官之所以热衷宴请外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从外官身上捞钱。
清代有所谓的京官穷,外官富,原因就是京官没有外官那么多捞钱的手段和方法(当然京官的穷只是相对而言,与穷苦老百姓相比,差别大了去)。京官要钱,方法之一就是在富裕的外官身上打主意,所以一有外官进京,京官就会像盯着一只肥羊一样看着他。
清代著名史书《道咸宦海见闻录》的作者张集馨就说过这种情况:
“京官俸入甚微,专以咀嚼外官为事。每遇督抚司道进京,邀请宴会,迄无虚日。濒行时分其厚薄各家留别。予者力量已竭,受者冀期未餍,即十分周到,亦总有恶言。甚而漠不相识,绝不相关者,或具帖邀请,或上书乞帮。怒其无因,闵其无赖,未尝不小加点染。”
看得出来,就算外官如何打点,有时候总是众口难调,有些京官不满意,就恶言相向,而根本不认识的,也出个帖邀请外官,甚至直接狮子大开口要钱,搞得像个无赖一样。
虽然很无奈,但外官还是要给钱京官,为什么?因为“朝中有人好做官”,京官在京城,权重且信息灵通,掌握着任免、参撤官员等权力,官场人际关系较熟,信息又非常灵通。所以外官也有求于京官,要通声气、添帮手、保官位、求升迁,都要与京官交游广阔。外官有求于京官,这就需要给京官送银钱礼物。
但是这些京官也不好侍候,因为在京城,所以脾气往往很大,眼角也高,外边的那些道、府、州、县,统统瞧不起,只认钱!如果懂规矩的进京,有个笔帖之敬,看在钱眼上,自然礼尚往来;如果不肯给钱财贿赂京官,而只是空口说白话,京官就会根本不理睬他们,就算督抚一级也一样!
其实说穿了,京官与外官很多时候是一种利益共同体,外官通过向京官馈赠银钱礼物而得到京官的照应,京官则以这笔收入补充俸禄的不足或作为聚财的一种手段。
《官场现形记》也写到外官须求京官照应,并为此而贿赂京官:
“大凡在外省做督、抚的人,里头军机大臣上,如果有人关切,自然是极好的事;即使没有,什么达拉密章京——就是所称为小军机的那帮人,总得结交一两位,每年馈送些炭敬、冰敬,凡事预先关照,便是有了防备了。”
这种所谓的馈赠实则上就是一种贿赂,但表面上看似乎又问题不大,双方也不认为有伤廉洁,因为馈赠的名目都被加上了好听的字眼:冰敬、炭敬、别敬、瓜敬、年敬、节敬、笔帕敬、文仪等等。又“敬”又“仪”的,反而显得是一种“雅贿”。
夏天送的叫冰敬,冬天送的叫炭敬,意思就是购买顺应时节的冰、炭钱,离京时送的叫别敬,也叫别仪,年节送的叫年敬、节敬,按时令送买西瓜的钱叫瓜敬,雅洁的礼品称为笔帕敬等等。
这些“敬”也不是见京官就给,馈赠的对象往往是同乡同年的京官和朝中权贵,其数目也视所赠对象的官阶高低和与自己交情的厚薄而有所不同。京官中接受诸敬最多的是大官僚,因为他们手中权大,外官特别有求于他们。光绪时有个军机大臣因权势显赫,受贿甚多,在其巨量财产中,很大一部分是外官馈赠的诸敬。北洋大臣杨士骧也是个收受诸敬甚多者,其死后被谥为“文敬”,便有人作联讽刺道:“戏文曲文,所以为文;冰敬炭敬,是谓之敬。”上联言其喜二簧,下联言其好贿。
至于那些毫无瓜葛的京官,为了能也得到一份银子,常主动与外官联络和宴请。千方百计拉扯,所以才会出现是一个外官进京,众多京官争相邀请的怪事。
那位张集馨多次外任大吏,每次“出京留别”(送别敬),都花钱甚多。任陕西粮道出京前留别一万七千余两,任四川臬司留别一万三四千两,任贵州藩司留别一万一千余两,调任河南藩司留别一万二三千两。就算是名臣如曾国藩也不能幸免,同治年间任直隶总督的曾国藩在给儿子曾纪泽的一封信中说到,他曾给三江两湖五省的京官送过一万四千余两别敬。
由于京官总盯着进京的外官,去一次京师花销很大,所以很多外官都怕进京。张之洞曾说他亲耳听到山西地方官们议论“不愿进京,恐花钱耳”。嘉庆年间刊印的《都门竹枝词·京官》里边也有说:
“外任官员怕进京,逢人说苦万千声。劝君莫贴洗尘酒,别敬于今久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