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香菱受屈

陈瑞林

荷举姣花香淡淡，无端风雨摧残。逆来顺受又谁怜？千金孤女，何处是家园！

花柳之姿狂蝎性，施威称霸争先。水涸根断苦心田。翠华消尽，暗自泪涟涟。

香菱本为乡绅甄家的千金，原名甄英莲（脂砚斋评语：“真应怜”）。她不但模样标致，而且性情温柔，心底善良，隐忍大度。天资聪慧，有自己的追求，学诗勤奋刻苦。可叹命运坎坷，几经买卖，沦为了薛蟠的侍妾。她对薛蟠服侍得尽心周到，日子倒也平和。

自从夏金桂娶进门，薛家便鸡飞狗跳，日日不得安宁。金桂这个夏家千金年方十七岁，生得颇有姿色，也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丘壑经纬，亦步凤姐之后尘。只可叹自幼被寡母娇宠成性，酿成了盗妒的性气。外具花柳之姿，内藏蛇蝎之心。在家中时常和丫头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

如今出了阁，自为要做当家的奶奶，需要拿出威风来，岂能容忍香菱这样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王熙凤之狠毒还披着隐晦的外衣，而她是赤裸裸的挥戈舞棒，赶尽杀绝。曹公在第八十回饱蘸浓墨，描述了金桂巧设毒计，一步步把香菱逼向死路。

首先把香菱的名字改为秋菱，香菱之名原是宝钗所起，因笑道：“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若说菱角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哪里？可是不通之极！”又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香菱只有顺从了。

那个薛蟠天性是个“得陇望蜀”的，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头宝蟾有几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每每要茶水故意挑逗。金桂顺水推舟，借机舍出宝蟾，而使薛蟠疏远香菱。一日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薛蟠、宝蟾二人，料在难分之际，便叫小丫头舍儿告诉菱姑娘，到奶奶房里取手帕。香菱未敢怠慢，一头撞了进去，自己倒羞得面红耳赤，忙转身回避不迭。

宝蟾素日最是要强说嘴的，今既遇见了香菱，便恨无地缝儿可入，推开薛蟠，一径跑了，口中还恨怨不迭。薛蟠好容易圈哄得要上手，却被香菱打散，一腔兴头变作了一腔恶怒都在香菱身上。晚饭后，薛蟠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时水略热了些，便赶着踢打了香菱，香菱只好自怨自悲。

此时金桂已暗和宝蟾说明，当夜令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中成亲，命香菱过来陪自己睡。此事正中薛蟠下怀，香菱不依，又要挨打了。无奈只得抱着铺盖来，在地下铺睡。那金桂一时叫倒茶，一时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总不让香菱安逸稳卧片时。

那薛蟠得了宝蟾，如获珍宝，一概都置之不顾。恨得金桂暗暗发狠道：“且叫你乐这几天，等我慢慢的摆布了来，那时可别怨我！”一面隐忍，一面设计摆布香菱。半月光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疼难忍，四肢不能转动。请医疗治无效，众人都说是香菱气的。

闹了两日，忽又从金桂的枕内抖出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生辰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和四肢骨节等处。于是薛家上下反乱起来，当作新闻，薛蟠立刻要拷打众人。金桂更是撒泼哭闹，以话激怒薛蟠。薛蟠顺势抓起一根门闩，一径抢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说便劈头盖脸浑身打去，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

香菱叫屈，薛姨妈跑来禁喝说：“不问明白，就打起人来了。这丫头服侍了你这几年，那一点不周到，不尽心？他岂肯如今作这没良心的事！你且问个青红皂白，再动粗鲁。”金桂听婆婆如此说，怕薛蟠耳软心活，便益发嚎啕大哭起来，哭喊道：“这半月多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唯有秋菱跟我睡。我要拷问宝蟾，你又护在头里，你这会子又赌气打他去。何苦作出这些把戏来！”薛姨妈听见金桂句句挟制着儿子，百般恶赖的样子，十分可恨。无奈儿子不争气，只得要卖香菱，却被宝钗劝阻了。

从此香菱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一心断绝。虽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怯弱。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故没有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见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见效。正是以副册判词所云：“根并荷花一径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至使香魂返故乡。”

本文作者陈瑞林，源自公众号“思想者札记”（ID:SXZzhaji)

注：翟海潮、范文义、刘承彦主编的《诗画品红楼》一书已于2021年1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当当、京东、天猫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