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以胸怀宽广、气度过人而闻名,他与魏征的关系被后世传为佳话。然而,从他19岁时起,一直到他34岁时裴寂离世,俩人之间整整持续了15年的恩怨情仇才告结束。这幕大戏还有另外两位主角:李渊、刘文静。
公元617年,曾经强盛无比的大隋王朝已经摇摇欲坠:对外,面临着东突厥的背叛与侵袭;内部,以瓦岗军为代表的农民起义遍地开花。面对已然到来的大乱,但凡头脑清醒的有识之士都在考虑如何安身立命、进而化危机为机遇。
当时,北方的晋阳(太原)是抵御突厥入侵的大本营,镇守在此的是隋炀帝的表哥、当朝唐国公、晋阳留守——李渊,陪同他的是二儿子李世民。此外,城里还有两位当时看似不起眼、但后来叱咤一时的人物:时任晋阳宫监裴寂、晋阳令刘文静。
那个时候,裴、刘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莫逆之交”来形容,由于家人都不在身边,俩个大男人便搭伙住在一起。
一天晚上,他们望着远处城头因警告突厥来袭而燃起的烽火,各有一番思绪涌上心头。
裴寂悲观地哀叹:“咱们贫贱到如此地步,又赶上世事纷乱,怎么才能安身立命呢?”
刘文静则乐观得多,他笑道:“时势是可以预测的,况且你我知己为伴,贫贼又有何可惧?”
当然,刘文静只是宽慰老友而已;实际上,他已经在物色可以共成大事的潜在效命对象。经过一番接触,时年19岁的李家二公子李世民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于是便刻意结交。他甚至兴冲冲地这么向老友裴寂评判李世民:““这可不是一般人啊!性格豁达犹如汉高祖刘邦,英明神武仿佛魏武帝曹操,年纪虽轻,却是命世之大才!”
但裴寂当时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正抱着一根更粗的大腿:李渊。俩人早有旧谊,如今闲来无事,便经常一起谈天说地、喝酒吹牛,以至于通宵达旦。
没多久,由于家族跟当时正在瓦岗造反的李密有姻亲关系,刘文静被抓捕入狱。李世民前去探望时,刘文静孤注一掷,劝其抓住乱世带来的机遇、成就一番伟业。
而这正是李世民前来探监的本意,俩人一拍即合。于是,李家二公子一边保住刘文静、一边在其协助下暗中收买死士。刘文静还到处散播谣言,声称皇帝要征召当地所有年轻男子入伍远征高句丽,搅得人心浮动、对朝廷越发不满。
同时,为了提高说服李渊的概率,他们决定收买裴寂。知裴寂者、莫如刘文静,在他的建议下,李世民大方地拿出了自己几百万私房钱,安排亲信故意在赌桌上输给裴寂。爱财的裴寂大喜过望,从此跟李世民关系越来越亲近,并且决定帮其说服李渊造反。
为了断绝李渊的后路,在一次仅有他二人的酒局上,裴寂利用自己的职权、从隋炀帝杨广的晋阳行宫里挑出两位美女陪着李渊喝花酒。在当时,这可是欺君杀头之罪。
在身边人的一再劝诱下,李渊终于在同年5月宣布起兵反隋,裴寂、刘文静也由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前者被任命为长史、后者为司马,跻身于太原起兵的元勋。
但若将二人作比较,刘文静所起的作用显然比老友更突出;而在接下来艰苦卓越的奋斗过程中,这份差距进一步拉大。
起义之初,鉴于兵力仅有三万,刘文静提出了向突厥借兵的办法,并且主动请缨、亲自奔赴草原促成此事。
随后,当李氏军队被隋军牵制在河东时,刘文静带着突厥兵马赶来、极大缓解了局面。
其后,李渊带兵西进关中,刘文静率军留在河东牵制隋朝大将屈突通。经过一个多月的拉锯战,刘文静漂亮地击破了这支隋朝廷生力军、降服屈突通,趁势占领了大片区域。
用句略显夸张的话来形容刘文静不可取代的作用:他仿佛是上天赐给李氏父子的帮手。
而反观裴寂,则显得逊色许多。起兵之初,他献出晋阳宫的宫女、粮食、布匹、铠甲,但这只是借花献佛;随后的行军途中,他基本没起过什么积极作用。
但如今有句俗话:“领导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裴寂虽然能力、贡献远远比不上刘文静,但他也有自己的核心优势:跟“领导”李渊的关系够铁。
李渊此人优点不少,比如身胸有城府、善于收买人心、富有谋略、能征惯战、精于骑射等等,但缺点也很明显:私心过重,用人不公。公元618年称帝后,他便无视实际功劳、把自己的酒肉老友裴寂抬高到无与伦比的尊位:拜尚书右仆射(宰相),每天都派人定时赏赐御膳,其他金银财宝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李渊与裴寂“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閤则延卧内,言无不从”,已经超过了君臣之间的关系。
而才能、贡献远超裴寂刘文静,最高的待遇仅仅是“鲁国公,民部尚书、陕东道行台左仆射”,跟裴寂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久而久之,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两个曾经的知己逐渐反目成仇。
公元619年8月,因酒后抱怨、怒称要“斩裴寂首”,刘文静被抓捕下狱,还被李渊扣上了“谋反”的帽子;虽然一些重臣为其喊冤、李世民也出面求情,但在裴寂的要求下,李渊最终还是处死了刘文静,这么一位公认的“举义首谋”,竟落得如此下场。
据《新唐书》称,临行前,刘文静曾抚胸感叹:“高鸟尽,良弓藏,果不妄。”
根据史料分析来看,李渊对刘文静如此绝情,不排除有故意打压李世民的可能。刘文静死后,太原被刘武周攻陷。强敌当前,李渊竟派压根不会打仗的裴寂前去应对,结果唐军一溃千里、损失惨重;但即使如此,李渊也仅是将其关了几天就“遇待如初”。(最终,还是靠李世民收复了太原)
可想而知,那时的李世民会对裴寂抱有何种情绪:自己的头号智囊都保护不了,以后还怎么带队伍?但所谓胳膊扭不过大腿,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头号死党呢!
即使在后来发动政变、夺取皇位后,李世民也很难毫无缘由地针对裴寂,毕竟一来太上皇李渊还在,二来裴寂虽然无功,但好歹也是首义元勋。初登大位,李世民的首要任务是安定人心、弥合各方矛盾,万万不能被人扣上不孝、不义的帽子,甚至还得优待裴寂。
所以,在公元626年给功臣定封户时,由于刘文静已不在世,裴寂当仁不让地位居第一,获爵邑1500户,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以1300户紧随其后;
贞观初年,李世民亲去长安城外行祭祀之礼时,曾让裴寂与长孙无忌同乘金辂之车,显然是让这两人分别代表李氏两代人的头号功臣。
但给予裴寂这份礼遇,只是李世民的权宜之计,他需要的只是合理的时机。
公元629年初,僧人法雅因妖言罪被杀,因为曾经听过他讲经,裴寂被免官,并被要求离开长安、返回老家。当裴寂请求留在京师时,李世民不再隐忍、愤而痛斥:“你的功劳不称其位,仅以私恩位居第一;武德年间政令混乱,你身为宰相、难辞其咎。如今让你回乡,有什么问题?!”言外之意,没干掉你就算不错了。
裴寂只好返乡。但人一旦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没不久,当地有个神经病宣扬“裴公有天命”,这可把裴寂吓坏了,他赶紧派人将其暗杀。
但这显然有杀人灭口之嫌,李世民听说后,给裴寂列了四份罪状:“身为三公,而与妖人法雅交游;免官在家、心生抱怨,声称自己是国家的头号功臣;隐匿妖人之言不奏;专行杀戮以灭口。”随后表示要杀了裴寂。
后来,在众人的请求下,李世民高抬贵手、将裴寂流放了事静州。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裴寂这种人不可能会危害朝廷,自己罗列的罪名不过是“欲加之罪”的帝王权术而已。
不久后,静州山羌造反,有人声称裴寂被这些叛军拥戴为首领。但李世民并不相信:“国家对裴寂有恩德,而且我还放了他一马,他肯定不会这样。”果然,没过多久当地就传来奏疏,报告裴寂率领家僮击败了叛军。
李世民闻讯感慨不已,这才想起了裴寂的优点,于是便下诏征其入朝。然而,那时的裴寂已经去世,时年60岁,随后朝廷对其追封相州刺史、工部尚书、河东郡公。
平心而论,李世民与裴寂的恩怨,已经超出了私人的范畴,也很难说出个孰是孰非。
作为太原起兵的首批功臣,裴寂的才能、功劳虽比不上刘文静,但在坚定李渊信心这方面,他的作用不可替代。
随后,他与刘文静反目成仇,固然有俩人性格偏执的原因,但李渊的不公才是罪魁祸首。
而站在李世民的立场上,一来他早就看不惯父亲的用人风格,二来他对裴寂害死自己的头号功臣刘文静耿耿于怀。人非圣贤,不可能指望他会对裴寂“一笑泯恩仇”。但总体而言,他的反应尚在合理范围之内。
至于刘文静的遭遇,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假如他能克制情绪、在展示才能的同时适当隐忍,后来的凌烟阁第一功臣极有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