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起义之前,太平天国核心领导层为了神化自己,也为了拉近彼此关系,全部假托是“天父”在凡间的儿女:长子是天上的“天兄”,洪秀全第二子,冯云山第三子,杨秀清第四子,韦昌辉第五子,杨云娇第六女,她的丈夫萧朝贵就是帝婿,石达开第七子。
排行第六的杨云娇,也就是传说中的太平天国著名女将洪宣娇。有很多关于她的事迹在流传:有人说她是洪秀全的亲妹妹,为了大局嫁给萧朝贵;也有人说她是一员勇将,统领女兵,能提双刀上马杀敌,曾经刀劈西洋大兵;也有不怀好意的人,说她风流成性情人无数,进入天京后,故意亲近杨秀清,游走杨、洪之间搬弄是非,令到两人最终反目,整一个“红颜祸水”……
这些“事迹”又有多少是靠谱的?太平天国真被一个女人就搞得大乱?
杨云娇其实并不是洪秀全的亲妹妹。理由很简单,洪秀全是广东花县人,杨云娇虽然出生地还不太明确,但肯定是在广西境内,而且是靠近冯云山最早传教的紫荆山区一带。早在洪、冯二人结识萧朝贵之前,就已经与萧朝贵成亲。按照萧朝贵当时的职业——山中烧炭来分析,他老婆也应该是贫苦人家出身。
杨云娇的相貌并没有明确记载,有人说长得很漂亮,足以迷惑众生。但一个胼手胝足,日夜操劳的农妇,又能漂亮到哪里去?
杨云娇原本还不姓杨,而是姓王,为何这姓氏一改再改?拜上帝会在创始阶段,吸纳了不少会众,人多自然分派别。因此同样是烧炭出身的杨秀清、萧朝贵很容易就结合起来,成为其中一方势力的首领。为了拉近关系,两人认了干亲,萧朝贵的老婆认杨秀清为哥哥,名字也成了“杨云娇”。
那本来极普通的农家妇女“杨云娇”,又是如何“荣升”为“天父第六女”?这里面有着这样一则故事。
传说在1847年8月,洪秀全到达紫荆山区,见到萧朝贵两夫妻,杨云娇就声称自己在10年前,曾经梦见过“天父”,天父在梦中对她说:
“十年后有人来此教人拜上帝,汝当遵从。”
洪秀全恰好也自称在这一年大病一场,在昏迷中上了天堂,清醒后开始以“天父次子”的身份在人间传教,拯救世人。两个梦话一拍即合,对洪秀全的威望提升自然有极大的帮助。
这“梦话”明显是洪、杨等人为了传教,为了神化自己而编造出来的。但当时底层劳动群众普遍迷信,就受这一套。
1848年,拜上帝会遭遇一场危机,冯云山因为传教被捕下狱,洪秀全被迫返回广州找人打点营救,两人一离开,会众群龙无首,眼看就要四散。在危急关头,杨秀清、萧朝贵先后通过玩天父、天兄上身跳大神的把戏,成功稳住了拜上帝会会众,两人的地位也因此迅速提升。等到1849年洪秀全、冯云山归来,面对既成事实,两人也只好无奈接受,这是洪秀全大权旁落的开始,冯云山也因此从二号人物下降一位,排到杨秀清之后。
洪、冯为了笼络杨、萧二人,以及带领族人加入的韦昌辉与石达开,六人就用类似“结义兄弟”的形式绑定在一起。但毕竟是号称西方传来的宗教,“结义”也要搞些新意思,不学《水浒传》那样偷偷往地里埋块碑。既然洪秀全已经是“天父”的二儿子,那就继续向下排,六人统统是“天父”在凡间的孩子。
那为何要编排杨云娇当女儿,而不是直接把萧朝贵排进去当第六子?因为杨云娇之前说过的“梦话”,她的身份变得尊贵,尤其在拜上帝会女会众中影响力很大。洪秀全曾号召“男学冯云山,女学杨云娇”,把她列为楷模,这样一来,萧朝贵也只好屈尊成为“帝婿”。
杨云娇的名字为何又变成洪宣娇?有说法是因为洪秀全认了她当义妹,所以改姓洪,“云娇”为了避南王冯云山的名讳改成“宣娇”。也有说法是因为会众文化水平低,所以在传诵、传抄的时候听错写错,但以上这些都不严谨,真正的原因已经很难搞清楚了。
传说中杨云娇还是一员猛将,有人写了一首曲:
“淡妆出阵,挥双刀,锋凛凛落皓雪。乘绛马,鞍腰笼白氍毹,长身白皙,衣裙间青皓色……”
还有民歌唱道:
妇女去跟洪宣娇,
会打火枪会耍刀;
牛排岭前大摆阵,
杀得清兵跑断腰。
除了对付清兵,对付洋人也很有一手,江苏有些地方流传的民歌这样唱道:
……
洋鬼挺胸向前走,
到台只当看不见,
天兵天将一道令,
十步台前跪洋鬼。
女王宣姑口一开,
千句万句问得急,
问得洋鬼满头汗,
问得洋鬼没话回。
洋鬼心想情不妙,
请求女王放他回,
女王宣姑忙说道:
从今不准摆虎威。
听上去真是大长中国人志气,大灭“洋鬼”之威风。
但挥双刀上阵破敌,喝令洋人投降这些只是民间的美好想像。杨云娇在拜上帝会中的地位下降很快。因为“无故逞高张”“乱言”等罪名,被杨秀清借天父下凡,用足天父的权威,授权萧朝贵狠狠打了一顿。
打完之后,杨秀清还教训她:“如果你不遵天命再乱讲话,我就再叫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他们打你。”萧朝贵也借天兄下凡,把“女学杨云娇”改为“女学胡九妹”。从此杨云娇在太平天国舞台上几乎销声匿迹。上战场当女将、刀劈洋鬼等等故事,都是凭空杜撰。
杨云娇为何被责打?原因也不复杂。当时拜上帝会中,并不只有杨、萧二人会玩天父天兄上身的把戏,其他人不蠢,也有样学样,经常有人双眼一翻向后一倒,就开始满头大汗胡言乱语,为的是争夺领导权。杨、萧花了很大功夫,才最终夺取“天父天兄代言”的解释权,将其他人驳斥为“妖魔上身”。杨云娇在地位拔高后,明显有些飘飘然,拿捏不住自己的位置,也玩过类似“上身”的把戏。这自然会触怒靠这一招吃饭的杨秀清、萧朝贵,被狠狠教训一番并不意外。
关于杨云娇情人众多,在杨、洪之间搬弄是非,要洪秀全下决心除掉杨秀清等等,都是“红颜祸水”式的胡扯。天京事变直接导火索是陈承瑢向洪秀全打的小报告,与当时困住在西王府里的杨云娇毫无关系。太平天国灭亡后,又有说法杨云娇逃到香港,甚至逃到旧金山开医馆安度晚年,这些更是无稽之谈。天京城破之时,幼天王洪天贵福突围去湖州的路上并未带一个女眷,洪宣娇儿子幼西王萧有和跟着洪天贵福离开,也没有提他母亲一个字下落。
如果洪宣娇活到天京陷落,很可能死于城中,或作为战利品被湘军掳走。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早已经去世,根本就等不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