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希特勒留下来的物质残骸,」克肖在他那本重量级的希特勒传记中如此结论,「看来全装在一个雪茄盒内了。」
最后那几星期,希特勒的亲随一再劝谏他逃出地堡另觅他地躲藏,不论是去贝齐加登的山间别墅,或是去某个尚未被同盟军占领的德国偏远角落都好,但都遭到希特勒拒绝。当时在场的人说,希特勒已然明白万事皆休,而他唯一关心的只是史册上会怎样记载自己。鹰巢位于德国南方的贝齐加登,坐落在阿尔卑斯山上,是希特勒招待贵宾用的山间别墅。
1945 年 4 月 22 日,希特勒 56 岁生日过后两天,他告知麾下将领与幕僚说他要饮弹自尽,然后又在电话里通知宣传部长戈培尔重复此事。4 月 24 四日,他告诉亲近的友人史匹尔,说他的伴侣伊娃决定与他共生死,他们的遗体会被烧掉,以免遭敌军污辱。
1945 年 4 月 28 日,另一位独裁者墨索里尼与其情妇贝塔琪遭意大利游击队员枪决,希特勒知道这两人遗体遭到何种对待,因此他更坚定自己的尸体绝不能留下。
希特勒将他放在柏林的私人文件烧毁,然后派遣副官绍博去贝齐加登,把那里的文件也烧了。1945 年 4 月 29 日,他在地堡中与伊娃举行简短的婚礼,并依照他自己所立的法律规定,对主持婚礼的官员保证自己是雅利安血统。
他在同一天向秘书口述私人遗嘱与最终的政治声明。。1945 年 4 月 30 日,希特勒用他养的狗「布隆蒂」做了一次成功的氰化物毒药试验,而后他就与新婚妻子回到书房。
一段短暂的时间后,林格在鲍曼的陪同下进入书房,发现希特勒死在沙发上,血从右太阳穴的伤口往外流,手枪掉在身边地板上;伊娃的尸体在他旁边,散发强烈苦杏仁味道,这表示她服用了氰化物,而她丈夫的尸身并没有相同气味。
遵照希特勒先前的指示,林格、冈舍与另外三名党卫队员用毯子包裹两人尸身,抬出地堡来到总理府花园内,然后在鲍曼、戈培尔与两名将军的注视下,用汽油浇满尸体并点火焚烧。晚间六点,冈舍派两名党卫队员把烧完的遗骸埋进土坑。
这些遗骸几天后就被红军给挖出来,他们把希特勒残留的部分颚骨与两个牙桥装进一只雪茄盒里,交给一个当过希特勒私人牙医的技术专员,此人依照他先前所做的医疗纪录辨识出两个牙桥分别属于希特勒与伊娃。两人遗体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东西了。
后来在莫斯科出现了号称是希特勒的完整头骨,但它在 2009 年被证实为女性骨骼。「阿道夫‧希特勒留下来的物质残骸,」克肖在他那本重量级的希特勒传记中如此结论,「看来全装在一个雪茄盒内了。」
确认元首已死之后,戈培尔夫人玛格达把她的六个孩子全部毒死,然后夫妻俩一起走去花园服毒,一名党卫军朝两人尸体各开两枪来确保他们死亡。这两人尸身也被点燃,但剩下的汽油不够将尸体完全烧毁,因此隔天红军占领此地后很快就能辨认出死者的身份。
地堡内的其他人,包括鲍曼在内,经由一条靠近地堡的铁路隧道逃到外面;他们从腓特烈街车站出来的时候恰好步入战场中央,某些人因此被双方火力波及而身亡,也有些人成为俘虏,但还有些人最终成功逃脱。
一般认为鲍曼也是逃出生天的一员,但 1972 年他的尸体被建筑工人从地下挖出来,当局凭借牙医诊疗记录很快就辨识出此人就是鲍曼,并于 1998 年透过 DNA 鉴定分析确认了遗体的身份。
马丁.鲍曼是希特勒的秘书与左右手,并在纽伦堡大审上被判处死刑,尽管当时他早已离世。
希特勒逃出生天?苏联方面的故布疑阵、崔佛罗珀的调查有缺陷(虽然其缺失实在微不足道),再加上战争结束后数年来,某些关键证人的证词都付之阙如,这种情况让某些人觉得希特勒之死尚未被证实。美国一些煽情耸动的报章杂志如《警察报》把「希特勒还活着」的故事搞成系列连载,忙得不亦乐乎。
法国的《日安杂志》更是不遗余力提出各种主张来认定希特勒还活着,但仔细查看后这些主张全都不堪一击,因为为它们提供证据的「证人」其实在。1945 年 4 月底时,人都不在地堡内。
令人注目的是,这类说法不仅内容千变万化且生命力极其强韧。《日安杂志》特别执着于一个理论,说希特勒与伊娃,还带上那条狗布隆蒂,在战争后期全都换成了替身(希特勒的几个秘书坚决否认这种可能,他们认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发现对方是假扮的)。
在战争的最后几个月,希特勒本尊的健康情况迅速恶化,他的帕金森氏症已严重到使他无法正常步行,只能拖着脚走路,左手也因此无法控制地抖动。
但《日安杂志》说希特勒的病况并不如外界所想那般严重,我们看到的病人其实是替身,真正的希特勒已经逃出地堡,越过一片残垣断瓦的市区,搭上最后一架飞离柏林的飞机飞往丹麦,然后与伊娃一同搭乘潜水艇去了阿根廷。
在战争结束后,德国确实有两艘潜艇 U-530 和 U-977 驶达阿根廷,这让此说似乎有点可信;问题在于,潜艇抵岸后的搜查显示 U-530 除了一堆散装雪茄烟以外什么都没载,而《日安杂志》却信心满满地宣称这些烟是要给希特勒与随从抽的(这话完全无视于一个举世皆知的事实:希特勒不抽烟,也不准别人在他面前抽烟)。
U-977 的舰长谢弗尔因为不想对英国投降而把潜艇开到阿根廷,他后来出了一本书,大力否认所谓他「运载希特勒逃往外国」的说法。
只不过,这一切都浇灭不了阴谋论者的热情;「纳粹主义在欧洲尚未断气,」《我知道希特勒还活着》一书的作者萨保在 1947 年这样说,「这世界有危险,阿道夫‧希特勒正在威胁世界的和平。」
美国历史学家麦凯尔在 1981 年出版的《希特勒的幸存神话》一书中,彻彻底底地检验了上述的理论以及其他各种说法。麦凯尔指出,希特勒跑去阿根廷的故事在 1940 年代末期很流行,传扬此说的包括法国《世界报》、畅销传记作家路德维希,以及福音派传教士阿姆斯壮,阿姆斯壮与其父甚至预言希特勒会在 1972 年回到欧洲对西方开战(但他们两人后来改口)。
然而,麦凯尔也注意到,这些人的说法全都「根基于推测与影射,没有资料,也没有真实目击者的证言」。尽管如此,到了 1950 年代,「希特勒还活着」已经成为大众传说的一部分。
某些人显然无法接受希特勒就这么屈服于时势而自寻短见。在麦凯尔看来,「希特勒还活着」的说法制造出一种「新神话」,能够合理化英美法军队在德国境内的持续驻扎。
对苏联而言,这种神话也能合理化其持续控制铁幕东边欧洲各地的举动。只不过,当这类传说传得愈广,其内容也变得更加荒唐:有人说希特勒住在西藏寺庙里,有人说他在沙特阿拉伯,还有人在奥地利某间咖啡馆看见他,更有人说他被关在乌拉尔山脉的某座祕密监狱里。
德国有个名叫潘卡的退休矿工,他在 1969 年 80 岁生日当天大发牢骚,说他自从 1945 年以来已被拘留了不下三百次。「我受够了被错认成别人」,他这样告诉媒体,然后又补充说他绝不是个「退休元首」。
这么多的理论中,流传最广也最久的莫过于「希特勒与伊娃逃往阿根廷」一说。阿根廷在独裁者裴隆统治期间十分乐意接纳逃亡的前纳粹党员,利用他们的专业技能来建设国家经济;这些人走的「绳梯路线」(纳粹高官隐密逃亡海外的各个路径通称)通常会经过阿尔卑斯山,其中不少人受到奥地利籍梵蒂冈主教胡达尔的协助。
1961 年,「欧洲犹太问题最终解决方案」主要负责人艾克曼在阿根廷被以色列特工绑架,带回耶路撒冷受审;
1967 年,特里布林卡死亡集中营的指挥官史坦戈在巴西被抓获。此外,前纳粹高官在南美的联络网络也曝光,其中包含奥斯威辛集中营医师门格勒这类人物。上述事件都难免引人猜想,怀疑那位地位最高的纳粹成员是否也在南美藏身。
事实上,不论是艾克曼受审前的讯问纪录,或是某位荷兰记者在艾克曼流亡阿根廷期间找他访谈并录音保存下来的大量内容,里面都没有提及希特勒还活着的可能性,更别说是就生活在他们之间。
只是阴谋论者自然不会为此灰心丧志,就像崔佛罗珀搜集的证据或是与希特勒一同待在地堡内的亲信人员的证词也未能打击他们。 麦凯尔得出结论,希特勒的幸存神话不仅仅是个无害的奇怪幻想:
据说他已构思出一套计划来让天下大乱,再度向世人展现他的邪恶天资,此种危险时时潜伏在我们身边。现在这类话题主要出现在娱乐业,表面上看来似乎无甚害处;然而,无论有意与否,这类说法既然忽视希特勒已死的「事实」,就会给当代与后代人一种印象,觉得希特勒不只是史上杀人如麻、最可怕的刽子手,还是个在最后时刻都能骗过全世界的超人之类……
照这些说法,他居然能在万般不可能的条件下存活,这呈现某种神明般的非人类能力。正是这种造神运动有可能刺激某些人潜意识的欲望,让他们期望一个「新希特勒」――一个具有个人魅力且富传奇性的人物,能够领导大众揭竿起义,对抗西方文化这类压迫下层的邪恶势力。
麦凯尔出版其研究结果至今已有四十年,在今天看来,他所提出的这些警告似乎显得小题大作。希特勒没有变成英雄,只有一小撮在政治上脑子最有问题的新纳粹会作如是想;
但就连这群人都对希特勒是否逃出地堡存活下来看法都有分歧,某些评论就指出,希特勒如果从地堡里落荒而逃,没有坚守岗位到最后,这实在呈现不出他的勇气。就目前的整体情况,任何人只要表现出对希特勒的一点点敬佩就等于政治自杀。
巴赫曼是德国反伊斯兰运动「佩吉达」的创始者,2014 年他发起每周一在德勒斯登进行抗议活动,吸引成千上万的当地人与来自东德其他地方的参与者。然而,一旦此人扮成希特勒模样的照片被公开,他立刻就被迫辞去「佩吉达」领导人职务。稍后他虽获得复职,但他坚称那张照片是假造的。
娱乐创作中的希特勒多年以来,奇幻小说、奇幻电影与娱乐产业里自然少不了以各种方式存活下来的希特勒。1978 年的电影《纳粹大谋杀》就想象了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前医官门格勒用希特勒的血液样本造出复制人,同年还有一集《新复仇者》的电视影集,让新纳粹试图复活假死状态的希特勒。
1968 年的电视影片《拯救希特勒大脑》剧情也差不多是这回事,其片名后来还被美国卡通《辛普森家庭》以搞笑手法模仿成某一集标题〈拯救花枝大脑〉。
1970 年的电影《血肉盛宴》,则幻想一群纳粹党员拿到希特勒的遗体,试图造出复制人,但主其事的科学家(美国著名电影女星蕾克扮演)其实双亲都死在集中营,她是为了向希特勒复仇才参与这项科学计划,因此希特勒的脸上被她扔了食肉蛆虫。
穆勒史塔尔执导的《与兽对话》(1996 年)让高龄 103 岁的希特勒从地底堡垒走出来,接受一名调查记者访谈,最后遭这名记者射杀。小说《希特勒回来了》也属于这类范畴,书中的希特勒在数十年后甦醒,来到当今的德国,并用他的纳粹意识形态有色眼镜检视眼前现实。
不论是悬疑片或喜剧片,这种电影达成戏剧效果的方法都是将代表人类终极邪恶的人物与正派人士、英雄豪杰并置,让后者努力防止前者获得最后胜利,以各种手段杀死对方,于是希特勒在 1945 年逃过的正义制裁终能实现。但《希特勒回来了》传达的含意就比较令人不安,因为书中这位希特勒竟逐渐获得当代德国社会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