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随风翱翔
我女扮男装,远离京城。
我的孪生妹妹成了举世皆知的王府独女,金尊玉贵、无人可及。
她爱上了一位遗世独立的贵子,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举全府之力,助他科举,位极人臣。
后来,他果真没有辜负妹妹的厚望,一举登顶,却是转身夺了皇位,诛了我家满门。
血流成河的那天,我重生了。
在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抬手一巴掌扇肿了她的脸,转头就入了宫。
说实话,我想教那位新皇做人很久了。
图源网络 侵权删除
1
面前全是尸体,父王、母妃、皇伯父、皇伯母被割了头颅,曝尸在南门。
从皇宫最外一道城墙起,地上堆满了断臂四肢。
我看着脚下黏腻的血水,汇成一汪汪的死水,军靴迈过去,湿得打滑。
「将军!」身后的士兵惊慌地叫我,然而对面的弓弩手已万箭齐发。
我当胸一箭,彻底断了生机。
离开京城十五年,我领兵替大魏征战四方,没曾想,回来勤王救驾的第一天便被伏击。
双眼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看着那些随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一个个被钉死在地上。
不远处,我妹妹失心疯一般朝我奔了过来:
「姐姐!不要丢下我!」
我咳出一口血,发不出声音,只看着那张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我的孪生妹妹——秦莹。
双生子自古以来便被视为不详,要么溺死其一,要么送入佛塔,终生不得离开。
我的父母对外隐瞒了我们的出生,待我启蒙后,才认真征询我的意见:
「羽儿,你是想要自由自在长大,还是金尊玉贵地呆在王府?」
我和妹妹一母同胞,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一旦出现在人前,必定会被发现身份。
我喜欢天高任鸟飞,不爱这逼仄皇家,所以我选择离开。
父王亲自登门,连夜拜访了丧子的征远大将军。
第二日,我便被过继了去,女扮男装随军奔赴西境。
离开那晚,妹妹哭得嗓子咳血,死死地揪着我的裤脚,撕心裂肺:
「姐姐,不要走。」
她还小。
不懂世事无常。
皇伯父虽是我们父王的亲哥哥,但帝王无情,最不能容忍欺骗和隐瞒。
父王和母妃为了我们两个能同时活下来,已付出了太多,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欺君。
拽开她的手心,我轻轻地抹了抹她哭红的眼:
「阿莹,别哭,记得给我写信。」
自那以后,我与家里唯一的联系,便是书信。
尸山血海如幽暗炼狱,耳旁总有呼啸绝望的悲鸣,像是死去的人要将活人也拖入地府,只有在每晚的枕边,看到父母和妹妹的来信时,我才能忆起一丝幼时的温暖。
妹妹的信,总是一封接一封。
她不再哭嚎宫规森严,只一个劲地描述全家的好日子,父王母妃都平安康健。
后来,信里又渐渐多了一个人。
那人玉树兰芝、郎艳独绝。
那是她的心上人,亦是如今的新皇——魏焕庭。
2
魏家是举世闻名的世家巨擘,可惜,得罪了三朝元老,渐渐便落寞了。
即便如此,亦无法遮掩魏焕庭的风姿卓绝。便是最苛刻的夫子,见到魏焕庭,都忍不住赞一句「公子世无双」。
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妹妹第一次哀求父王,举全府之力,助他科举、积累人脉,位极人臣。
她以为这样,便能获得魏家上下的喜爱,与心上人共结连理,白首不相离。
可惜她错了。
魏焕庭三元及第、一举夺魁,可谁都没有料到,他转身就举兵谋反,诛了我家满门。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救他!不该让父王帮他!」
我从野地里爬起身,就见失心疯一般的妹妹声嘶力竭地跪在一旁,眼里、唇角全是血水,然而,她死死地抱住父母的尸身,五指收拢:
「如果不是我,家不会散,你们不会死。」
说着,她抽出袖中的匕首,麻木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绝。
横刀而握,即将抹开脖子的瞬间,被我一脚踢开。
她呆滞地抬头,望着我。
一瞬间,嘴唇颤抖,癫狂、痴愣、惊愕等等神色依次闪过。
是的,我重生了,重生在这个破败的乱葬岗里,重生在谋逆已成、大局已定之后。
眼看妹妹又哭又笑,我抬手一巴掌扇上她的脸。
「啪」——
清脆一声,霎那间,她的右颊高高肿了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哭有什么用?起来!」
我接过她怀中父母的尸身,双手去刨开松土,让他们入土为安。
在她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我转身望向皇宫的方向。
「魏焕庭正式登基了?」
妹妹瞬间回神,顷刻间,脸上的神色全部淡去,死死咬住嘴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起身,一步一步迈向皇宫:
「就那把他揪下来,死死撵入尘埃!」
我要教教那位新皇,什么叫血债血偿。
3
午前辰时,我站在皇宫永定门门口,静静地凝视一众刚刚下朝的朝臣。
一半的旧臣已被清洗,留下来的面容晦涩,谨言慎行;
一半的新臣以从龙之功踏入此间,满眼皆是野心,一副摩拳擦掌之势。
新旧两派泾渭分明,一看便知。
然而此刻,所有朝臣惊愕地望着我,仿佛晴天白日间看到一道鬼魂,瞬间各个神色诡异、寂然无声。
谁能想到,我这条皇室仅剩的漏网之鱼,竟会主动送上门找死。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围观的大臣们不敢吭声,因为天底下,唯一捏着我性命的,只有一人。
果然,半炷香后,一袭皇袍从远处渐渐露出峥嵘一角。
烈日当空,我终于见到了魏焕庭的真颜。
睫如鸦羽,目光乌黑幽深。
满身清隽,竟是贵不可言。
然而,那双眼是冷的。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在那里掀起一丝波澜。
「陛下,」我缓缓屈膝、敛下眉眼:「臣女自请圈禁宗人府,幽闭终身。」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然而魏焕庭站在那里,目光淡漠,连神色都没变一下,只幽冷地盯着我:
「你想好了?」
我唇角一弯,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或者,你直接杀了我?」
大约我口气太过嘲弄,御前侍卫瞬间抽剑:「放肆!」
那剑刃架在我的脖上,冰冷、刺骨,只一触便直接割破了皮肤。
一缕血红瞬间蔓延下去。
我平静地站在原地,不动丝毫。
血液流过衣襟,漫过胸膛,蜿蜒而下,衬得我满身的白衣,像是染了色的孝服。
魏焕庭看了一瞬,衣袖轻轻一挥:
「准了。」
侍卫表情微愣,却瞬间收剑回鞘。
他大约不懂,明明是斩草除根的最好时机,为什么魏焕庭偏要选择留我残喘。
然而,四周的旧臣们却是看懂了。
一个个跪伏在地,满眼庆幸:
「陛下仁慈!」
看!陛下连皇室余孽都能容下,他们这些旧日臣子更不必担心未来。
魏焕庭无视跪了一地的老臣,走到我身边,呼吸交错间,竟让人生出一丝气息相融的错觉。
隐约间,我甚至闻到了兰草的气息。
然而,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擦肩而过,低沉冰冷:
「阿莹,你终于学着聪明了一点。」找了个「自寻死路」的好时机。
「全拜陛下所赐。」我笑了笑,目光对上他,毫不避讳。
毕竟,按大魏律,新皇登基当大赦天下,安抚四方。
平衡新旧两派,乃眼下当务之急。
只要赦我死罪,便可收买旧臣人心,多划算的买卖?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我是个女子。
皇子、皇女们都已屠戮殆尽,一个亲王之女,能扯出什么风波?魏焕庭当然会答应我的条件。
可我料中了所有,却唯有一点没有猜中。
魏焕庭将我圈禁的地点换了。
从宗人府,换到了皇宫内院的皇家寺庙。
离他的寝宫只一桥之隔,隔湖相望......
4
魏焕庭既笼络了旧臣人心,自然也没忘了对新臣论功行赏。
这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齐国公嫡子——齐烨。
他被御赐为禁卫军指挥使,当之无愧的天子第一近臣。
新官上任的第一天,我站在寺庙门口,眼看齐烨布置禁军,加强皇宫巡防,尤其是我这寺庙周边的「防护」。
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衬得这人俊美无俦、不似凡人。
偏他朝我望来时,眼底似笑非笑,浪荡风流尽在眉梢。
我顿时忍俊不禁。
好,长得当真极好。
原来,那日让我被万箭穿心的将领,长这副模样。
「齐烨,救我!!」
一声嘶鸣,公主尖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我俩四目相对。
只见一匹受惊的骏马跃过草丛,骑在上面的人被颠得失去平衡、神色惊惶,眼看着就要摔下马背。
齐烨单脚点地,迅速掠过,下一秒,翻身而上,双手拉住缰绳,「吁——」
缰绳勒进掌心,却是瞬间制住了疯马。
公主脸色苍白地撞在齐烨的后背,随即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侧:「吓,吓死我了。」
齐烨平静安抚她,却不动声色地拉开她的手心。
我笑看这副英雄救美的画面,可惜,公主羞答答地下马时,一见到我,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她表情不自然地站在马旁,良久,微微抿了抿嘴。
我想起妹妹当初寄给我的家书中,提过这位魏焕庭的胞妹。
上元十二年,魏颜芳贪玩,换了丫鬟衣衫,晚上偷偷去逛花灯节,没想到却被曲临侯当街拦住调戏,说要娶回去当第十四房小妾。
曲临侯是个纨绔,可他老子却是个狠角色,魏颜芳吓得脸都白了,偏不敢随意泄露身份,深怕毁了名声。
我妹妹看不过去,当街阻止,后来怕她一个孤身女子回家不安全,还特意送她回府,这才认识了她魏家上下。
算起来,和他魏焕庭的孽缘,就是从她魏颜芳身上开始。
若不是当初见义勇为,我妹妹与魏焕庭,本该是陌路。
大约是我如今身上的穿着太素淡,四周又有禁军齐齐围着,像是笼中鸟,又像是盘中餐,
对比当年只凭一句话就能让曲临侯面如死灰时的金尊玉贵,实在天差地别。
魏颜芳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快意,
然而,当着齐烨的面,她温柔软糯道:
「天气寒冷,秦姐姐虽是罪人,但也要多保重。」
一副高高在上,怜悯慈悲的姿态。
闻言,我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公主入宫也有半旬了,怎么连宫规都没学会?」
5
魏颜芳豁然色变,一时间脸色青紫。
大概没想到,我都这么落魄了,竟然还不识好歹,当着她心上人的面指责她一个公主没有学会皇家规矩。
「你!」
「我只是好心提醒公主尊卑有别,别叫我姐姐了。」我行了一礼,慢慢侧身:
「毕竟,我是醇亲王独女,这辈子没人喊我姐姐。公主身为新皇嫡妹,更无需唤我这个罪女姐姐。这些规矩合该内务司提前教你。」
她既说我是罪人,我便明明白白讲给她听。
之前,她哥哥还未谋反,她喊我姐姐,实数高攀。
如今,她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树立形象,喊我姐姐,违背宫规。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公主」,她实在不够看。
果然,魏颜芳的端庄娴雅装不下去了,冷笑一声:
「外面人都说,秦姑娘受了刺激,性格大变。我却觉得,你似乎心情也没有外面人以为的那么悲伤。
毕竟,哥哥还是留下了你。这么多年,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这是在讽刺我用全家的性命为代价,留在心上人的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阶下囚?
我淡淡看她一眼。
魏颜芳的确算得上容貌鲜嫩、眉眼娇丽。
当初她家式微,她不得不想尽办法哄我妹妹这个救命恩人高兴,
如今身份颠倒,先前「委曲求全」的愤恨便就都懒得掩饰了。
「世间多谣言,毕竟外面还曾传说公主殿下活泼纯真,难道是真的?」我眉峰一挑,瞥了眼在旁看戏的齐烨。
魏颜芳被我意有所指的眼神气得脸颊通红,刚想张嘴,却被齐烨低笑打算:
「秦姑娘认识我?」
我淡淡看向他,微微颔首:「有过一面之缘。」
齐烨兴味盎然地盯着我,那目光亦正亦邪,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良久,魏颜芳的手心都攥紧了,目光飞快从齐烨身上掠过,又死死咬住嘴唇,
我看着她浑身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是怕自己忘恩负义的过去被心上人发现?
还是担心某人被我勾走?
眼看魏颜芳眼底闪过一抹狠色,正要挥手叫人把我围住,一旁的齐烨突然勾了勾唇,深深看我一眼:
「秦姑娘好硬的脾气。」
身为阶下囚,竟敢和公主叫板。
6
「天生的,改不了。」我平静回他。
这次,魏颜芳的脸彻底冷了,盯着我的目光,晦涩难看。
我却缓缓转身,只留一个背影给她。
魏焕庭为了稳固人心,暂且还没对我动手,她一个公主,全部荣宠都系在她哥哥身上,再蠢都不会在眼下的关口冲动。
果然,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憎恨压了下去,扭头纵马走了。
「秦姑娘如今都这般田地了,还和公主殿下斗气?」留下的齐烨玩味地盯着我。
我没搭理他,懒懒摆手:
「后宫禁地,陛下虽然信任齐大人,但齐大人也该懂得分寸。好走不送。」
大约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过河拆桥,齐烨闷笑一声,爽快地转身离开。
我抬头看了一眼时辰,回到庙里点燃烛火。
烛台摇曳,照亮了殿中神佛的眉眼,悲悯天人、普度众生。
当晚,许久未曾露面的魏焕庭果然出现在寺庙门外。
星光与烛光交织在一起,落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鬓若刀裁。
大约是手握权柄的缘故,他身上的帝王气与日俱增。
「阿莹,惦记别人的东西,向来不是你的性格。」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他静静地看着我:「你明知道,芳儿爱慕齐烨。」
我垂眉伏在案几前,正抄写佛经。一手楷书,承自养父,劲松倒折,落挂石崖。
待整页经书抄完,我将它折叠,投入一旁的化宝炉。
火苗瞬间亮起,照亮了彼此的眉眼。
我心平气和地回视他:
「陛下这话说错了,凡事都是从惦记别人的东西开始,毕竟有想才有得。
当初陛下若不是贪恋我家权势,如今又怎会走到最高处?」
魏焕庭下颚倏然收紧,瞬间倾身,下一秒,他的掌心已扣在我的颈边。
眨眼间,之前在永定门门口被御前侍卫割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直流。
他却像是没有看见,幽深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
「你在恨我?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声音嘶哑而低沉,气息交错间,有种克制到极点,几近失控的躁郁。
我仰着头,任伤口被撕扯得越发皲裂: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既不可能逃一辈子,何必浪费精力。」
鲜血越流越多,湿腻黏滑,魏焕庭渐渐松了力道,却并没有放手。
沾了猩红的指尖,缓缓上移,最终,他的拇指摁在我的唇边。
我原本有些苍白的唇,便渐渐多了一抹艳色,波光洌滟。
魏焕庭轻轻蹙着眉眼,像是在探究,又像在沉思:
「阿莹,你变了很多。」
「人总是在变的。」我一把推开他,缓缓擦去唇边的血渍:「陛下不也是。」
当年,我妹妹献出所有,不过换来他淡淡一瞥,仿佛所有一切,都不值一提。
如今,我只是在齐烨面前下了他妹妹的脸,他就现身警告。
耐性差了许多。
魏焕庭的眸光,一瞬间幽暗下来......
魏颜芳大约没想到,第二天我照常在寺庙门口晒着太阳,她哥哥并没有为她出什么气。
脸色难看之余,她咬紧牙关,扭头去找心上人,恨不得日日守在入宫必经之处。
齐烨常常借故避开,或者干脆往寺庙这边兜着圈子。
我眼瞅着这情景挺有意思的,没想到热闹很快就烧到了我这里。
月圆之夜,我收到一副画。
画上女子一身盔甲,乌骓踏雪,凌冽杀伐。
偏眉目清俊,仔细分辨,竟与我一模一样。
7
我摸着画卷的落款处,眼底一片寂静。
待到子时,我踏出寺庙,来到湖边,果然,齐烨已早早等在那里。
「秦姑娘之前说,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夜晚的齐烨少了几分矜贵,骨子里的邪肆却漫了出来。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见过的。宫变那日,我率领弓箭手伏击征远军,射杀了他们的少将军,当时我隐约听你喊了那人一声姐姐?」
我垂下眼帘,心脏被射穿的那刻,妹妹的确疯了一般朝我奔来,凄惨地叫了一声「姐姐!不要丢下我!」
只不过,当时场面混乱,没想到他竟然一字不漏地记着!
齐烨低低一笑,眼底饶有深意:
「有趣!征远军少将军竟然是你姐姐?
要不是西域画师偶然画了这么一幅画被我买下,我根本想不到这位竟是女扮男装。
我听说,宫变后皇室一族都被你葬去了乱葬岗。我让人刨了三天,都没找到她的尸首。
秦姑娘能否告诉我,她埋在了哪儿?」
我缓缓抬眼,看着月色下这一身邪肆的男人。
原来,这些天按兵不动,竟是为了刨尸?
「齐大人找我姐姐,有何贵干?」
一瞬间,齐烨脸上的笑全部敛去,他细细地摩挲腰间的绣春刀,半是呢喃、半是低语:
「你不是知道,那位少将军是多少将领梦寐以求的对手。」
征战沙场、纵横捭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大漠孤烟直的壮阔!更比不上征远军在那人带领下三年连下三国的壮举!
那样的对手,谁不想面对面再见一次!
即便对方是个女人,即便对方已经死了!
「那就下辈子战场上见吧。」
我横刀一握,话音落下,刀刃出窍。
纵横一割,只一瞬,大好头颅,血溅三尺——
望着神色凝滞、死不瞑目的齐烨,我平淡地取出丝巾,擦干血迹,漠然一瞥。
8
齐烨失踪,朝内朝外顿时乱成一团。
又过三日,在城外污水池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举朝震惊。
仵作验尸,发现毫无中毒迹象,竟是被人一刀毙命。
护卫皇宫安全的禁卫军指挥使无声无息的没了,谁能干得出?谁又有这样的身手?
一时间,朝中上下讳莫如深。
魏焕庭让人传我去他的寝宫。
我刚迈进殿宇,就听魏颜芳凄厉的哭喊:
「都是这个贱人!引得齐哥哥晚上去见了她!肯定是她!」
「公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站在堂前,心底微微哂笑。
怪只怪齐烨当初考虑得太周全,未免被魏焕庭疑心他与我有所勾连,他那晚来找我时特意调走了寺庙四周的禁卫。
如今身死,除了他脖子上的刀痕,毫无线索。
「我说都是你害死的齐哥哥。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害死了全家人还不够,还要祸害别人!」
魏颜芳双眼通红,随手拿起东西就朝我身上砸。
我冷冷地看着她,随即瞥向一旁沉默到近乎异常的魏焕庭:
「你信她的话?」
世人皆知,王府独女金尊玉贵,更何况男女力量悬殊,齐烨身为禁卫军指挥使,本身身手就出众。寻常女子别说是杀了他,连近身都不可能。
魏焕庭却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深处似有一股压抑的味道,静了一瞬才开口:
「宫中上下已经全部彻查,所有人都有那晚不在湖边的证明,唯有你......」
他指尖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声音淡漠:
「阿莹,脱衣服。」
魏颜芳得意地笑了,眼底充满了势在必得:
「对,把你衣服脱了。如果那晚凶手是你,齐哥哥没被下药,任你身手再好,也会留下械斗的痕迹。」
「脱衣服?」我眯了眯眼,目光扫过四周。
无数的宫女和内侍眼观鼻、鼻观心,漠然地站在那,此时,门口又躬身进来两位御医,眼神静静地盯着我的后背,显然是听令等着我「宽衣解带」。
魏颜芳讥讽一笑:
「脱不脱?不脱的话,我让人直接剥!」
她轻轻一挥手,身侧两位大宫女立马齐齐上前。
我静静地盯着魏焕庭的眼睛,他始终不动如风。
然而,外袍、深衣、襦裙依次剥干去净,御医们表情一变、随即面面相觑,瞬间伏跪在地:
「陛下,秦姑娘身上没有一丝新痕。」
只有旧伤,无数刀剑旧伤,纵横交错、狰狞恐怖。
那些伤疤日头已久,像是一块好肉被缝缝补补,才堪堪拼凑出一个人形。
谁都知道那不可能是前几日受的伤,然而,前朝最养尊处优的郡主,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伤痕?
魏颜芳讥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不明白。明明眼看就要抓到「真凶」了,可为什么我身上却没有新伤。
魏焕庭豁然起身,一把脱下外袍裹住我:「滚!」
御医和一干宫内、内侍吓得立马逃出宫殿。
他紧紧地抱住我,指尖微颤,声音嘶哑:
「阿莹,这些伤哪来的?」
我握住衣领,漠然看他:
「与你无关。」
自然是战场上受的伤。
这世上再英勇的将领都是在血雨腥风里纵横出来的,谁都是血肉之躯,无人例外。
只是,他没见过我妹妹的身体,亦猜不到我是谁。
「哥!」
魏颜芳还想说话,却被魏焕庭一声喝住:「朕说了,滚出去!」
魏颜芳脸色一白,仓皇失措地跑了。
我转身也准备离开,却被他死死扣住,下一瞬,拦腰抱起,转眼压到床延。
修长的手指从我脚腕滑过,一寸寸侵袭而上,拂过长短伤痕。热意在床帐内辗转,外袍被寸寸褪去。
我与他的视线,谁都没有先挪开。
「阿莹......」
他俯下身,颤栗地吻上那些伤疤,眼底划过一抹深色,眼看就要掀开龙袍。
9
「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契丹反了,现已大军压境!」
太监总领尖锐纤细的嗓音忽然从殿外传来。
直至入了内殿,看到我和魏焕庭这般情景,吓得立马以头抢地。
魏焕庭第一反应就是将被褥盖在我身上,随即霍然起身,前往议政殿。
他离开时,没看到我眼底的冰冷。
大魏武将,自来分为两派。
一是以我养父征远军大将军为首,负责平定外患、开疆扩土。
另一派则是以镇国军陆老将军为首,专司安定内乱。
两军一外一内,互相分权,又相互掣肘。
契丹是我当初领兵打下来的,年年朝贡,早已心生不满,算算时间,我回来勤王救驾却被乱箭穿心的消息应是传到那边了。
如今八百里加急,军情紧急。论理,自然是征远军对契丹更为了解,可宫变那日,征远军已被作为乱军处置,眼下满朝能推举出来领兵的,怕也只有陆老将军。
可惜他年岁与我养父相差无几,养父三年前死于边疆,陆将军年事已高又满身旧伤,这样的国战只交于他一人,所有人显然都不放心。
一众朝臣忧心忡忡、议论纷纷。
魏焕庭目光扫过全场,最终点了陆老将军的嫡子——陆晟作为副帅,协助其父,并当场赐下虎符。
10
大理寺追查齐烨的死因还未有消息,边境大乱便惹得朝中动荡、不得安生。
原本该是风声鹤唳的局面,偏这段时间,魏焕庭每日却都来看我。
自那日被迫在他寝宫脱衣自证,我再也不出寺庙半步,每日雷打不动地抄经焚烧。
即便他每天来寺庙,我也毫无反应,唯一感觉便是魏焕庭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日益幽深。
魏颜芳发现后,发了疯般的来找我麻烦:
「诸天神佛若是有灵,天天看着你这个贱人焚香跪拜,就该劈死你,省得你污了他们的眼!」「你也就配给我皇兄当个下贱玩意儿,没名没分,迟早烂死在宫里。」
面对嘴巴恶毒,满眼狠辣的公主殿下,我指着佛像,朝她微微一笑:
「你说,当年我若没有救你,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魏颜芳脸上的表情一顿。
我俩都知道,被曲临侯那样的纨绔缠上,若不是我当初帮忙,即便当初她说出身份,也是坏了名声。
要么上吊自尽,要么被迫嫁给那个浪荡子。
「公主殿下这样忘恩负义,也配在佛前自诩高贵?」
我点燃一炷香,话音落下的瞬间,天边一道雷电闪过,轰隆一声巨响,映得她脸色惨白。
11
三个月后,边境传来喜讯,陆氏父子带领镇国军一路迎击契丹,稳扎稳打,步步紧逼,最终退敌百里,大胜而归。
京中气氛顿时一松,人人脸上都不自觉露出喜庆的神色。
待陆氏父子入京的那日,满城百姓都自发在街边欢迎,魏焕庭当众赏赐,为陆老将军加官进爵。
当时,我就在不远处的皇辇之内。
在山呼海啸般的「陛下圣明」声中,魏焕庭上了皇辇,勾着我的下颚,逼我看外面的歌舞升平。
「阿莹,没有你们秦家,朕亦将这天下治理得很好。」
我推开他掌心,不置一词。
他想向我证明,即便这皇位来路不正,但他勤政爱民,依旧是个万民拥戴的新皇。
「魏焕庭,没有你谋反篡位,我皇伯父也不曾懈怠过一天朝政。这些话,不过是你自我安慰罢了。」
魏焕庭脸上的笑一瞬间敛了下去,我悠然放下身边的帷幕,正准备催着回宫,却听他忽然开口:
「朕准备给芳儿和陆晟赐婚,她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了。你觉得如何?」
如何?
我顿时笑了。
好一手帝王术。
陆家刚从战场回来,主帅陆老将军刚加官进爵,副帅陆晟就被赐婚公主。
看似一步登天,满门尊荣,实则驸马不得参政。
这婚一旦成了,陆家在朝政上就算是走到头了。
12
魏颜芳听到赐婚消息,当场大闹、死活要为齐烨守节。
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内殿被魏焕庭扣在掌心。
被皇辇送回,一入宫,我便被他圈进了寝殿,没有他的旨意,不得离开寝宫半步。
魏颜芳找他来理论时,看到我一身常服坐在案边,顿时勃然色变:
「皇兄,你怎么能让她住在你寝宫里?按祖制,就算是皇后......」
「朕让人安排你与陆晟见一面。到时隔了屏风,你先看看。若是不愿,朕不强迫你。」魏焕庭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随即神色自若地放开我的手,转头盯着他唯一的妹妹。
那目光,沉静冷凝。魏颜芳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二日,魏颜芳面色绯红,娇滴滴地给他递了一片蜜瓜:
「皇兄,我和陆晟的婚事你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我随手翻了一页军书,忍不住低笑。
论邪肆会勾人,陆将军自然比不上齐烨。
可若论俊美无暇,放眼满朝,怕是除了魏焕庭,再找不出第二人。
魏焕庭城府的确惊人,只一场不露面的相看,这场赐婚就已板上钉钉。
魏颜芳走后,魏焕庭将我拉入怀中:
「她从小没受过苦,唯一期待的,不过嫁给心爱人。」
我唇角一弯,我妹妹又何尝不是?
「魏焕庭,你想说什么?」我抬头看他。
「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了。阿莹,人总要朝前看。」
他说的是齐烨,还是我的父王、母妃,皇室上上下下一百六十八条人命?
13
赐婚消息一出,陆老将军带着陆晟一起入宫谢恩。
朝中气氛却并不很好,特别是此次跟随陆家御敌的武将们,各个表情难看。
兵权原本是一分为二,当初一半在征远军,如今几乎集中在陆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次魏焕庭赐婚,名义上是将自己唯一的妹妹嫁给有功之臣,实则却是夺权。
自古以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可报效皇家到最后,竟得了这么个结果,一时间大家都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魏焕庭不动声色地将这些都看在眼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嘉奖陆家人忠勇无双,转头命人去陆家赏赐的时候,却特意让我出宫一起。
谁都知道,如今的我已成了一件极有象征意义的吉祥物。
看,前朝旧臣和我这样的皇室余孽,皇帝都能荣宠。眼下,他对陆家只会限权,不会更多。
但凡识时务者,都该懂他的「良苦用心」。
好在陆家上下的确门风纯正,自前朝起就从不参与党争,只忠于皇帝,出了名的直臣,现在依旧如此。
大婚当日。
魏焕庭亲临公主府,我亦在伴驾之列。
无数来贺喜的大臣们言笑晏晏地围着新郎官打趣。
人潮汹涌,可依旧掩不住陆晟的出众。
即便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第一眼竟只觉得清风朗月。
那双在边境战场上浸透、久经生死的眼,此刻静谧而坦荡,没有一丝异色。显然对于娶公主回家,没有半分怨言。
魏颜芳满脸羞红地依偎在他身侧,眼里、心里全是妩媚娇羞。
「陛下选了位好妹婿。」
我懒懒地坐在主宾区,饮了一杯桃花酿。
酒是好酒,席是好席。
可惜,身侧的人却有些莫名其妙,一把夺过我杯中的酒:
「阿莹也喜欢这样的郎君?」
「嗯?」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什么样的郎君?」
魏焕庭饶有意味地捏着我的指尖,然而眼底深处一片幽暗:
「战场上凌冽杀伐、百战不殆,战场下灼灼其华、风清月明。」
我扭头看了一眼负责警戒的禁卫军,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吃醋?」
魏焕庭面色一冷,「阿莹,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我点了点头,打断他未尽的话:
「我不喜欢陆晟这样的。」
眼见他眉峰微微一动,我补完下半句:「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抽刀一掠。
几乎瞬间,无数兵卒从陆府的四面八方汹涌如出,瞬间围了上来。
「护驾!快护驾!」
新上任的禁卫军指挥使显然比不上齐烨,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呼救,
然而,面对数倍于禁卫军的敌兵,再多的慌张亦是无用。
我离魏焕庭只一尺的距离,这一刻倾身靠近,横压一刺,
转瞬间,魏焕庭那双向来冷而幽的眼,便化为污血。
与此同时,不远处,人群间的陆晟当即抽剑,在魏颜芳惊叫声中将她一剑贯心。
在一众贺喜来宾的惊惧恐慌中,禁卫军势单力薄,被征远军和镇国军合力绞杀。
陆晟杀了公主,我割瞎了魏焕庭,
一时间,血流成河。
14
皇宫内狱的最深处,魏焕庭坐在地上,衣襟处还沾着鲜血,可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
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这个道理他尤为清楚。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向我:
「你什么时候和陆晟勾连串通?」
我看着他那双再也见不到光的眼睛,心中重复他的疑问。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了啊。
从陆老将军与我养父分庭抗礼开始。
从我正式插手征远军事务开始。
没有哪个忠君爱国的将领愿意被鸟尽弓藏,所以,在大家明面上看来,两军互相制肘的时候,他们其实私下就早有联系。
无关权势,只为生存。
当初听闻魏焕庭谋反,我领着一万先锋军、一路奔袭,却在皇宫中遇伏,齐烨带领全京的弓箭手和禁卫军将我围杀。
不是没猜到会有伏兵,只是事急从权,若是我将所有镇远军带入京,边疆五侯十国怕是立即都能举兵,所以我让十五万镇远军原地待令。
齐烨死后,我给军中副帅写信,借老兵退役的由头,让两万征远军隐匿踪迹、缓缓北上。
这才与陆家的镇国军,京中汇合。
「朕明明让人盯着你,你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魏焕庭攥紧手心,这是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圈禁我的寺庙和他的寝宫隔湖而望,自然是便于监视,就连禁卫军也不曾玩忽职守,哪里来的时机?
我扣住他的手腕:
「有些纸,不会湿。有些佛经,也不一定会放入炉内焚烧。」
我虽日日抄写佛经,但有那么一天,手中的宣纸换成了牛皮纸。
那纸不沾水,经由湖面,藏在齐烨尸体上流出皇宫,再由我妹妹,真正的秦莹送入了陆府。
魏焕庭沉默良久,忽然眉间满是讥笑:
「你就不怕得手后,陆家反而兵谏,直接夺了这皇位?」
我淡淡地看着事到如今还满脑子权势斗争的某人:
「魏焕庭,你只是光有皇帝的形,撑不起皇帝的骨。说到底,世家养软了你。」
「胡说!」
原本还镇定从容的人,像是一下子被踩到了底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周身的镣铐紧紧扣住。
铁链碰撞的声音,霎那间在整个房间里不停回荡:
「你不过是记恨朕夺了你家的皇位。」
我指尖点在他眉头正中间,一瞬间,他身形僵住:
「那我们来算算,凭什么你家当初受的委屈,要在我身上讨要?」
魏家当年得罪了重臣,渐渐落寞。
若是有气血心性,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找始作俑者出气。
他却以我妹妹秦莹为入朝的台阶,一步步扼住我秦家的喉管,颠了朝纲,自己为皇。
说到底,不过是看上了权势,以此为借口罢了。
用女人为阶梯,自诩苍生社稷,你也配?
房间中,铁链撞击的声音忽然停了,诡异的寂静渗透到骨子里,凉寒至极。
就在我以为魏焕庭再不会开口时,他却突然出声:
「阿莹,你从头到尾,有没有爱过我?」
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帝王,这一秒只求一个真相。
我目光停在他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上:
「你长了一双清冷的眼,却从来没有用它好好看看这世间。」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吗?」
他盎然抬头,孤傲的颈项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冽的弧度。
我却打断了他的念想:「有个人,我想让你见见。」
远处狭长的走道上,一个人影渐渐靠近。一步一步,晕暗的灯影照缓缓亮了她的侧影。
那人一席长裙,与我的五官,一模一样。
15
陆晟站在牢外,静静地看着皇城东面。
我从牢里出来时,他自然而然地从腰间取下酒壶,顺手递给我。
打开瓶口,芳香四溢,是上好的桃花酿。
陆晟声音清雅,宛若玉石:
「我一直很羡慕你,少时离京,远离朝堂,后来又伴着西境风光,一路金戈铁马、征战四方。」
我知道,常人看来这是无边的苦楚,可对于军士而言,这是无尚的荣光。
我喝了一大口桃花酿,满足地眯了眯眼:
「你父亲的伤怎么样了?」
这些年,陆老将军一直处处留心、隐忍平衡。
可惜契丹之战,主战场上他当胸受了一刀,引发旧疾。为了避免扰乱军心,这事被极力压了下来。
陆晟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这一次却掩不住涩意:
「最多只能撑过这个冬天。」
既然从军,马革裹尸便不在话下。只是,他父亲这一辈子,太憋屈了,大半时光都浪费在围城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内狱:
「世上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少,像你妹妹那样的多。她对魏焕庭那么痴心,你弄瞎了他的双眼,当真不怕她对你产生嫌隙?」
我仰头望着天边的月,微微一笑:
「那就要看她怎么选了?」
「叮铃——」
走廊尽头,忽然一阵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我和陆晟同时转身,只见秦莹缓缓走来,一身鲜血染满了衣襟。
然而,她的眼神,那么静,那么淡,带着缓缓的笑意。
「姐姐,我亲手送他一程。」
我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
看那血量,妹妹应该割开了魏焕庭脖子上的动脉。
16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送父王、母妃他们入皇陵。」我缓缓开口。
妹妹安静的笑了,朝陆晟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陆晟收起脸上的表情,眉峰微皱,深深看我一眼:
「如果她刚刚没有这么选,你准备怎么做?」
都说,双生子是这世上最有默契的血缘,如今,这世上我唯一剩下的血缘便是她了。
「如果她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那这个世上,我便再也没有妹妹了。」
该报的仇,我替她报了。
该做的事,我也替她尽了。
如果到这步田地,她还放不开,那她也就不配再做秦家人了。
这一次,陆晟彻底沉默下来。
第二日,我和妹妹扶着棺椁,祭拜天地,将满族亲眷葬入祖陵。
皇陵三里处,一万镇远军先锋将士们亦同步入土为安。
那是我的同袍,亦是我的兄弟。
当初与我一起被射杀在皇城内,如今尽数葬于此处。
他们将看着我,看着我们征远军剩下来的同袍们,将这大魏打造得更加繁荣昌盛。
整个仪式期间,四周静到诡异。
昨晚血色暗涌间所有大臣们都受了惊,从陆府回去后不少人吓得发起了高烧。
然而,一夜过去,今天所有人一个不漏,全部恭敬地跪在地上祭奠哀思。
偶有个别大臣一抬头,看着我和妹妹一模一样的容貌,顿时忍不住目露震惊。
其中,翰林院的姚掌院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我们这样的双生子有违祖训、大逆不道,
然而,我目光扫去,身后的朝臣立马拉了拉他的衣袖。
下一瞬,所有人跪伏在地,敬畏开口:
「恭请圣上登基。」
识时务者为俊杰,自魏焕庭和其妹死后,魏家嫡系再无血脉,支系分崩离析,当朝臣们知道我就是征远军少将军后,便再无第二道反对的声音。
面对劝谏,我不置与否,只领着妹妹站在皇陵前,跪地、叩首。
起身时,妹妹忽然抽出一把匕首。
征远军负责守卫的将士们面色豁然一变,几乎下意识要冲到我身边。
然而,我挥退了众人。
下一秒,秦莹用那把匕首一刀割了她乌黑的长发,缓缓跪地:
「姐姐,我想求个恩典。」
17
登基典礼后的第一个早朝,我颁布了第一条御令。
尊原征远大将军,也就是我故去的养父为护国公。
另,即日起,镇国军与征远军互相换防。
虎符一分为二,其中之一交与陆老将军。祝他们巡防四方,护我国境,若有犯者,马踏万里。
陆老将军撑着身体,当朝领命。
然而,指尖抚过那枚虎符时,即便道道皱纹,亦挡不住他眼底露出的峥嵘之色。
「臣,领旨谢恩。」
一辈子困于朝纲,终于,这个冬季前,能够为国巡视四方。
那么哪怕是死在路上,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内阁首相原本想要规劝,军权不宜这样轻易交于将领,然而,话到了嘴边,看到陆老将军肿胀的双腿,抿了抿,怅然一叹。
我弯了弯唇,一国之君,本应海纳百川。这山河是国君之土,亦是百姓之邦。
卸磨杀驴,未免太寒人心。
更何况,陆老将军一心为国。若是这样的人都不放心,与魏焕庭又有什么区别。
朝堂一时寂静无语,倒是威远侯和我养父当初曾一起习武,关系深厚,笑着打了个圆场:
「陛下圣明,眼下登基,当大赦天下,不知陛下有何恩旨?」
我笑了笑,看向远方:
「从今日起,取缔双生子不祥之意。不论何家有双生子出生,都可自由长大。」
自古以来,双生子便生活艰难。要么溺死其一,要么送入佛塔,终生不得离开。
当年父王、母妃为我和妹妹争取了都活下来的机会,这一次,我想让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在我大魏,我希望人人有饭食,人人有路活,人人都有自由长大的权利。
18
镇国军出城换防的那日,不少百姓都前来围观。满城的鲜花、丝巾飘散半空,热闹非凡。
这其中,陆晟黑衣锦袍,策马立于军队最前方最为显眼。
然而,另一个身形瘦削的人亦引来不少人侧目。
「队伍最末的那人是谁?」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忍不住开口。
「听说是陛下胞妹。」有消息灵通的人立马回答。
「以前的王府那位?」路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对。自割了头发,求一个军籍,说是要从小兵做起。」
茶楼上的书生晃荡着桌边茶水,悠哉点评:
「一身将军骨、满身皇家血。这位曾经的郡主、如今的公主殿下,说要向她的姐姐一样,从头学起。」
底下听书的观众齐声叫好。
我站在城楼上,静静目送妹妹远去。
十五年前,我们一个女扮男装,远离京城;一个活在宫廷,形单影只。
十五年后,历经世事,我的妹妹向我求一个恩典,她说想和我一起,保家卫国。
悠长的队伍即将离开城门,忽然,末尾处那人扭头对我璀然一笑。
明明离得很远,但我知道这一刻,妹妹那张脸,再不似杜鹃啼血,而是生机盎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