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晚娘[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5-23 16:46:47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 作者:甜甜的糖皮 晚娘说她是个穿越女。 与爹爹成亲当天,她嘴里骂骂咧咧:「别人穿越不是当皇后就是当贵妃,就我倒霉只嫁给了个县令。」 可一个月后,爹爹被奸人所害,抄家问斩。 这下,晚娘却连县令夫人都当不成了。 她骂了一整夜贼老天,后来又骂我死去的爹娘,最后骂我和弟弟。 我和弟弟都知道,我俩要当孤儿了。 果然,在发配边疆的路上,晚娘撇下我们逃跑了。 后来,在我们被狱卒鞭打的雨夜,晚娘又缓缓走了回来…… 1 爹爹被奸人杀害的那个清晨。 院里冲进来好多官兵,个个盔明甲亮。 我和弟弟吓得躲在了晚娘身后,抖成了筛子。 晚娘推开我们,和爹爹站在一起和官兵对峙。 说的却是我们听不懂的话: 「就你们这群王八蛋,在我的家乡活不过一集,早就被纪委带走喝茶了。」 说完,她犹不解气,竟要上前去打官兵的脑袋。 却反被官兵打晕了过去。 「雨萱!」 爹爹急忙挡在了晚娘的身前,可换来的却是架子脖梗上的两柄钢刀。 只一瞬间,爹爹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红着眼眶扫过了晚娘和我们姐弟的脸庞,绝望道: 「我认了,放过我的家人。」 领头的官兵笑了笑: 「赵大人,早这样多好,认什么死理,知府老爷就是最大的理!」 爹爹就这样被官兵架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爹爹被送上了断头台。 而我们则被戴上了枷锁,押进了囚车。 即将发配边疆为奴。 一路上我和弟弟哭干了眼泪都不敢叫醒晚娘。 因为晚娘脾气不好,生气了太吓人。 2 晚娘和爹爹成亲后,族中的亲戚三天两头来找爹爹借钱。 晚娘气不过,用棍棒将亲戚们打了出去: 「我相公落魄时,你们不是还要将他从族中除名么?」 「怎么现在发达了,又觍着脸来登门借钱了?」 「凭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占了,不要逼脸!」 族长颤抖着手臂指着晚娘: 「有伤风化,家门不幸!」 晚娘不再赘言,直接将老族长追打出了两里地。 我以为爹爹会责怪晚娘。 没想到晚娘在闹,爹爹在笑。 爹爹总是称呼晚娘为「奇女子」。 晚娘确实奇怪,她总说一些我们谁也听不懂的话。 她说在她的家乡,男女就应该平等。 男人成家后,就应该被女人管着。 起初,我不信。 可直到我发现,她骂弟弟比我骂我还凶时,我信了。 因为我娘亲在世时总是骂我,却从来不曾骂过弟弟。 囚车渐渐驶出了城外,开始了颠簸。 晚娘,醒了。 3 「妈的,太久不打架,生疏了。」 这是晚娘醒来时的第一句话。 当她看到囚车、狱卒和脖子上的枷锁后,她又开始说胡话: 「有种单挑啊,绑着我算什么本事!」 晚娘骂了一个时辰,都没人理她。 我想可能是狱卒也没听懂晚娘的话。 晚娘骂累了狱卒,眼睛却红了: 「嫁给你爹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句话我听懂了。 爹爹确实亏待了晚娘。 原本晚娘不想嫁人,她总说自己才十八岁,太小了。 可一根筋的爹爹请了十八个媒人非要娶晚娘。 成亲时,晚娘让爹爹差人用黄金做了一个小环。 她管这个小环叫戒指。 爹爹给晚娘戴上时,立誓会一生都照顾好晚娘。 可现在,爹爹食言了。 晚娘不仅没有享福,反而被祸及发配边疆。 同时,还要照顾八岁的我和六岁的弟弟。 念及于此,我低下头,向晚娘跪了下去。 晚娘一把将我掺起来: 「少装可怜,我最不吃这套了,还有以后别叫我娘,我可不是你们后妈,我叫林雨萱。」 4 此后,我不敢再叫她晚娘,只能称呼她的名字。 囚车「咯吱咯吱」地一路向南。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让人心底发闷。 路旁偶尔出现的一抹绿色都能让晚娘兴奋不已。 见她心情不错,我试探地开口: 「晚……雨萱,你能说说和我爹爹是怎么相识的吗?」 是的,这是我故意的。 雨萱说不是我们晚娘,大抵是不想要我们了。 我不怕死,可我还有弟弟。 我想要雨萱看在爹爹的情分上,不要抛下我们。 她像是没有看出我的用心,随手捡起一只狗尾巴草,衔在了嘴里: 「因为床前明月光……」 雨萱说她只会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爹爹好奇这首诗的后半句,于是就缠上了她。 是爹爹误会了,爹爹以为雨萱是才女。 可雨萱说她自己没上过几年学堂,只记得这前半句。 后来爹爹越看越中意,每日都给雨萱写一封情诗。 这下,可把雨萱惹恼了,因为她最讨厌读诗。 再后来爹爹改了策略,每日给雨萱送吃食。 面对雨萱稀奇古怪的要求,也一一做到。 雨萱心想,在这个县里,爹爹最大,当个土皇后也将就了。 她就这么说着,偶尔眼睛还弯成了月牙。 真好看,我长大要是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 5 可说着说着,雨萱又愤怒了: 「要不说你爹是个死脑筋,追我时是这样,断案时更是这样,他明知道被告是知府的小舅子,他为什么就不能昧着良心判一次案。」 「良心比我还重要吗?啊?」 我替爹爹辩解道: 「爹爹要当个好官。」 雨萱哼了一声: 「他倒是当了,可我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她看向车外,继续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我没有道德,谁也别想绑架我,我还有我的大把好时光呢。」 我的小心思果然还是没有瞒过雨萱。 她既然已经挑明,我索性也不藏着了: 「求求你,别不要我们,我吃得很少,我还能干活。」 我拉着弟弟哭得梨花带雨。 可雨萱将整个身子背过了我们,不肯再说一句话了。 我知道,等到了边疆,我和弟弟可能就长不大了。 因为那里的徭役太重,就算是大人也熬不住几年。 晚上,我心痛得一夜未睡。 黑暗中,我看到雨萱正在用小木条捅身前的枷锁口。 没几下就捅开了。 我用小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襟,手指都嵌进了肉里。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瞪着我: 「松开。」 我咬着牙,一个劲地摇头。 狱卒的呼噜声突然变小了,雨萱不再犹豫,趁机猛地拽开我。 她的身影很快融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而那一刻,我的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6 雨萱的逃跑,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 一个芝麻官的家眷本也不是什么要犯,况且此次南去上千里,我们这些人中,病死几个也实属正常。 狱卒没有因此为难我和弟弟,可其他囚犯却欺负上了我们。 我们被逼着让出了宽敞的囚车,只能步行前进。 因为步子小,我们走得很慢。 偏偏又下起了雨,地上泥泞不堪,我们走得更慢了。 这下,终于惹恼了狱卒。 我和弟弟被一脚踹在了地上,口中全是泥巴。 我们颤颤巍巍地站起,却又被狠狠地打倒。 鲜血顺着嘴角砸到了地上,很快又和雨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那就死吧。 我心底这么想着。 总好过活着受罪。 但我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我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扑向了狱卒,死死地咬住他的胳膊。 腥臭的,原来血是这个味道。 可我还没来得及撕下来他胳膊上的肉,后背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痛。 「住手!」 透过因被鲜血染红而垂下的发丝,我看清了来人。 是晚娘。 不,她只让我叫她雨萱。 7 她全程黑着脸,和狱卒攀谈了起来。 我的耳朵嗡嗡响,始终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片刻后,雨萱从手指上摘下一枚戒指,递给了狱卒。 狱卒笑了,冲雨萱挥挥手。 我们就这样被放走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着,还没等我说谢谢。 雨萱皱着眉先开口了: 「嫁到你家真倒霉,什么都没捞着,还带上俩拖油瓶。」 「这下,连最后的积蓄都没了」 我头一次发觉她骂人的样子很漂亮,怪不得爹爹愿意挨骂呢。 「谢谢你,晚娘。」我说。 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用不着,我就是看看你俩死没死,我说了,别叫我晚娘。」 「你俩已经自由了,别跟着我了。」 听到这,我又哭了,再次抓住了雨萱的衣袖。 爹爹出事后,族中的亲戚早就躲得远远的。 除了跟着她,我不知道还能去哪。 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抓着她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而这次,她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推开我。 8 雨渐渐停了,前方的城池若隐若现。 可我也倒下了。 醒来时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 浑身痛得动弹不得半分,额头也烫得吓人。 我问弟弟雨萱去了哪里。 弟弟说,她去借钱请郎中了。 我挣扎地起身,我要带着弟弟出去找雨萱。 我怕雨萱再抛下我们。 院门处却传来雨萱的骂声: 「你不要命了。」 真好,她没有丢下我们。 我喝下药,没几日便好了。 但我那时始终想不明白,雨萱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又是找谁借的。 她在这里有亲人吗? 可爹爹明明说过,雨萱是无父无母的。 我问弟弟,弟弟也说不知道。 只道,雨萱借的钱袋子是男子样式的。 雨萱像变戏法一样给这个家置办了营具。 虽然还是那么简陋,但是我们能活下去了。 我觉得爹爹没错,雨萱就是个奇女子,她总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比如能开锁逃跑,能将我们救下,还比如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借到钱。 可每当我忍不住赞美她时,她却说我是在嘲笑她。 因为她总说自己是个最失败的穿越者。 9 这天,我熬好了稀粥,准备给雨萱送去。 却看到她将自己的屋子砸得一片狼藉。 「妈的,为什么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别人穿越都能造飞机大炮,我连个做个香水、香皂都不会。」 我问雨萱什么是飞机、大炮。 雨萱没有回答我,却反问我多大了。 我说我马上九岁了,弟弟也快七岁了。 她一口气喝完了稀粥,指着我: 「你和赵铮给我去私塾念书去!」 我慌忙摇头: 「我就不去了,你借钱不容易,让弟弟去就行了。」 雨萱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这是她第一次打我。 「必须去,敢不去试试,看我不把你腿打断了。」 三日后的清晨,雨萱说她去借钱,借到钱以后就带我们找夫子读书。 可直到傍晚她才回来。 回来时,披头散发,连衣襟都是破的。 「走,我们赶紧走,这个镇子不能待了。」 10 门外突然围过来很多人。 雨萱大骂了一句: 「没完了?老娘说没偷就是没偷。」 一个衣着光鲜的贵夫人,让下人去搜雨萱的身。 雨萱将板凳举过头顶: 「我看谁敢过来!」 我和弟弟害怕得紧,也一人拿着一个小木棍站在了雨萱的身侧。 可没几个照面,我们就被一帮老妇人治住了。 雨萱被打得鼻血直流。 「靠,你们不讲武德。」 雨萱被打得开始说胡话了。 贵妇人没有搜到银子,就放了我们,连句道歉都没有。 他们走了很久后,雨萱才把我叫进了屋子,当着我的面缓缓地脱下了长裙。 我惊呆了。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将口袋缝在了亵裤上。 她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我: 「拿着,我哪天要是不想要你们了,好歹还能吃上口饭。」 「还有,你给我记住了,我能去借钱,但你们不能借,让我发现了,我打死你们。」 11 我点点头,我懂雨萱的意思。 我说: 「我记住了,我不借,我会做女红,能贴补家用。」 我们离开了之前的镇子,又去了一个渔村安家。 这次,雨萱说不能借钱了,因为村里的人都很苦,她下不去手。 一晃,我已经九岁了,我的女红做得越发熟练了。 可家里还是没有存下钱,雨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我马上就过了开蒙的年纪。 「不然我就不去念书了,弟弟一人去念书的话,钱就够了。」 这次,雨萱真的发怒了,这句话像触及了她的逆鳞。 她发疯般地打我,生生将木棍都打断了。 她在逼我记住,女孩子必须读书,不然就没有出路。 等我睡着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有人悄悄跑来给我上药。 梦见有人跟我说,她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所以成了小混混。 她被人贩子逼着做过小偷,长大后虽然逃跑了,但只能去夜场做个卖酒女。 就连穿越了,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这个梦很长,我是哭着做完的。 有很多话,我理解不了。 但我好像听懂了,女孩子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就会很惨很惨的。 我睁开眼,空无一人。 只有淡淡的香气犹在,这香气是雨萱独有的。 12 雨萱去河里捕鱼了。 她说她会划水,捕鱼这件事最简单了。 每日她很早就起床,晚上很晚才回来。 我和弟弟都吵着去帮忙。 她听后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瞪着我们: 「干嘛,你们被淹死了,我可没钱给你们收尸。」 于是,我拼了命地做女红,弟弟偶尔偷偷上山抓几只山鸡。 半年后,学费终于凑齐了。 雨萱也头一次,没有因为鱼没卖完而生气。 她烧的鱼很鲜,我和弟弟吃得很香。 这是自从爹爹去世后,我俩第一次吃肉。 我和弟弟相视一笑,默契地只吃了一条鱼,给雨萱留下了一条。 雨萱却黑着脸: 「吃不吃,不吃我倒了。」 我慌忙说: 「我想让你尝尝。」 雨萱说她过敏,我问她什么是过敏。 她说就是吃了会死。 可是刷碗时,我偷偷瞥见她在啃鱼骨。 怎么吃鱼肉就会死,吃鱼骨就不会了吗? 我看着看着,就又哭了。 13 我和弟弟在学堂很用功,夫子夸我俩识字最快。 雨萱得知后,就会笑得很开心。 于是,我俩更加用功了。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可弟弟却越发地不省心了。 他突然醉心于武学,他说长大了想当将军。 我以为雨萱会狠狠地揍弟弟。 可并没有。 她说她支持弟弟的梦想。 她还问我:「你想学什么?」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 「我学识字就够了。」 雨萱又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 我委屈得不行。 她曾说男女平等,可为什么弟弟说话她不打,却只打我。 「你弟弟既然多学了一门课,那你也得再学一门。」 我懂了。 她的男女平等在这里等着我。 我说,我想学女红,将来做好多漂亮的衣服给雨萱穿。 雨萱笑了,说:「行!」 14 雨萱给弟弟请了教头,又给我请了绣娘。 我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银子。 我只知道雨萱越来越忙了。 她比从前起得更早,回来得更晚。 她的手因为长期泡在水里,看上去比大娘的手还要粗糙。 雨萱嫁给爹爹那年,我八岁,她十八岁。 可现在我十一岁了,雨萱却看上去像二十八岁。 这才过去了仅仅三年。 我心疼雨萱,说道: 「街坊说,今天海边浪急,大家都不去捕鱼了,你也别去了。」 雨萱却说他们懂个屁,在她的家乡有句话: 「风浪越大鱼越贵。」 果然,雨萱出事了。 我和弟弟等着雨萱回家吃晚饭,可天都彻底黑透了她还没有回来。 我们担心得不行,就去海边寻找。 终于在岸边发现了不省人事的雨萱。 她的肚子鼓鼓的,脸色白白的,眼睛紧闭,手里却还紧紧地抓着渔网。 我害怕了。 真的好怕。 「晚娘,你别死。求你了!」 15 我不想叫她雨萱了。 她就是我晚娘。 比亲娘还要亲的晚娘。 老人说,人如果刚死,魂魄就不会走远。 亲人只要不停地喊,就会把人喊活。 我将晚娘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地呼唤她。 弟弟则跑回村子里向街坊四邻求救去了。 不多时,邻居大叔大婶都赶到了。 「不要命了,今天这么大的浪!」 大叔大婶们显然不能理解雨萱的行为。 可我懂。 不过是为了筹集「课外班」的学费。 我放下雨萱,朝众人一一磕头: 「求求各位长辈了,救救我晚娘吧!求求了!」 一名大婶探了一下雨萱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她又招呼来另一位大婶,两人合力按雨萱的肚子。 我心疼地大喊: 「你们轻点,我怕她疼。」 大婶说: 「傻娃娃,轻点你晚娘就真的没命喽。」 于是,我不敢再说话了。 我开始求菩萨: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你别让晚娘死,让我死吧。」 弟弟也学着我的样子,跪了下来: 「别让晚娘死,别让姐姐死,让我死。」 我「呸呸呸」骂弟弟: 「别胡说,你不能有事,你是赵家的唯一的香火。」 弟弟头一次反驳我:「晚娘说了,男女都一样,脑袋有病的人才总说香火。」 我又何尝不知雨萱时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 可我是姐姐,总得说服弟弟活着不是? 许是我俩的诚心终于感动了菩萨。 雨萱「哇」地吐了一大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16 雨萱没有死。 太好了。 被街坊救回来后,她虚弱地躺在床铺上。 眼角挂着泪水。 我说: 「雨萱,你哭了。」 她「哼」了一声: 「才没有,是海水。」 是海水吗,明明刚才我已经把海水都擦干了。 雨萱挣扎着想起身,被我按下了。 我问她想做什么去? 她让我把今天打来的那些名贵的鱼给街坊四邻分了。 她说: 「出来混的,得讲义气。」 我没听懂。 但我猜到了她想说的是: 别人对我们好,我们也得对别人好。 我们临出门前,雨萱突然又叫住了我们: 「还有,我跟你们姐俩扯平了,我救过你们,你们也救了我。」 扯平了吗? 怕是一辈子都没法扯平了。 雨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法再去捕鱼了。 我准备留在家照顾她,她却被气得连连咳嗽。 我不敢不听话,只得去了学堂。 我始终不明白,女子去念书识字就那么重要吗? 既然雨萱说重要,那就肯定很重要吧。 暂时失去了卖鱼的收入,日子马上就拮据了起来。 我和弟弟决定在晚上挣些银钱。 我们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 每当雨萱睡着后,我就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做女红。 我不敢掌灯。 一方面因为灯油太贵,我们买不起。 另一方面我怕雨萱知道了会生气。 月光很暗,我的手指被扎出了一个个血洞。 但是不疼,因为我觉得我长大了,应该去为家里分担一些了。 弟弟可比我强多了。 这些年越发高大魁梧了,他竟在山上射杀了一只山鹿。 雨萱还是得知了我们的秘密。 她破天荒地没有打我们,只是说: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17 我当时并不知道雨萱是心疼我们过于辛苦了。 只以为她是默许了。 于是,我整夜整夜地绣女红。 从学堂回家前,就拿到成衣铺售卖。 掌柜人很好,给我的价格一次比一次高。 我已经连续半个月的时间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在路上走着走着,竟差点睡了过去。 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朝我迎面撞来。 我想要躲闪时,已经来不及。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我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在家里的床上。 雨萱铁青着脸: 「看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我摇摇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雨萱生气地骂了句「真没用」后就离开了。 后来我问郎中,我还要多久才能下床。 郎中说我的腿骨断了,少说也要小半年。 唉。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生活才刚刚好起来,我们刚刚能吃上口饱饭。 我又不争气地倒下了。 学堂是去不了了,弟弟每日回家都告诉我夫子教了些什么。 可我关心的是,雨萱每日都干什么,会不会更累了。 弟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雨萱去我被撞的地方卖鱼了。 一边卖鱼,一边打听当时撞我的人是谁。 我问弟弟查出来了吗? 弟弟说查出来了。 是当年的那个害死爹爹的知府小舅子。 他家的生意很大,商铺竟从京城附近的县城开到南方这里。 18 我知道以雨萱的性子,肯定会去报仇。 但我欣慰的是,直到我的腿伤都好了,雨萱都没有去。 这样最好了。 像我们这样家道中落的苦寒人家,能活着已是莫大的荣幸。 报仇什么的事,只能是后话。 四个月的时间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我的课业落下了,可女红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我可以完整地做出一套衣服了。 顾主只需说出衣服的大致样子,我就能分毫不差地将衣服做出来。 成衣铺的掌柜也因此更加赏识我了。 他开始找我定做衣服,价格比原先高了一倍。 欣喜之余,我告诉了雨萱。 雨萱却皱着眉说道: 「你别想因此就将课业丢了,等你腿好了,必须去学堂补回来。」 我不解。 她却说不用我懂。 我只需要明白,女子有了学识才会有见识。 有了见识,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19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过去了。 朝廷里却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新君继位了。 当这种消息传到我们这种沿海县城时,往往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坊间传闻,新君是一个年少有为的皇帝。 他设立了监察司,督察百官。 一旦有官员被查实了贪墨,轻则入狱,重则问斩。 他推行「文武并治」,恢复武状元的科考制度。 从弟弟神采奕奕的眼神中,我发觉弟弟仿佛已经找到了方向。 可是我呢? 开一家成衣店,自己做掌柜? 不,不够。 少年当怀凌云志。 当写下这一行字后,我自己都被吓到了。 这便是多念书的好处吗? 十三岁那年,我给自己立下志向。 做这天底下最大的皇商,如何? 可就在我刚刚立志的当晚。 媒婆王婆子就带着礼物上门定亲了。 她一说就是两门亲事。 城南的李员外看上了雨萱,李员外的儿子看上了我。 「林妹子,李员外家财万贯,你和赵敏同时嫁过去,可是一门双喜啊!」 王婆不遗余力地劝说着雨萱。 雨萱冷「哼」了一声: 「要是搁我以前的脾气,早就将你打出去了,谁也不嫁。」 王婆犹不死心: 「这是泼天富贵呀!你怎的这么傻,衣食无忧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小心得罪了李员外,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雨萱怒极反笑: 「那王婆你嫁吧!」 20 王婆气哄哄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骂我们「狗咬吕洞宾」。 我试探着问雨萱: 「其实,我和弟弟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你如果……」 雨萱瞪了我一眼: 「放屁,那头猪也配?能配上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你也死了这份心,女孩子可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你的凌云志呢!」 弟弟全程在一旁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插话。 可我看得见,弟弟的脸色越来越差。 雨萱睡着后,弟弟找到我: 「姐姐,我想去参加武状元童试。」 我差点惊呼出声来: 「你才多大?比武场刀剑无眼,我不同意。」 弟弟抓住我的手: 「等我成为大将军,你和晚娘就不用因为穷而嫁人了。我每天都赚好多钱给你们花,你们想干嘛就干嘛。」 「姐姐,我真的不怕死,我只怕你和晚娘嫁过去受委屈!」 我笑了。 看着比我还高的弟弟,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弟弟真的长大了。 像个男子汉一样,学会保护我们了。 21 怕雨萱担心,我和一起弟弟瞒下了武状元科考的事。 童试比武场是在县衙门前。 一时间,万人空巷。 我一眼就看到了年前撞伤我的知府小舅子。 他在前席就座,正和李员外勾肩搭背说着话。 但他们并没有认出我们来。 擂台开始后,弟弟没有让我们失望。 在他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三日后,也就是童试的第一名之争。 没想到弟弟的对手竟是李员外的儿子李天。 他上来就嘲讽弟弟: 「一家子臭卖鱼的人也敢跟我争第一?」 弟弟没有说话,只是将拳头捏成了红紫色。 比赛一开始,弟弟就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李天。 十四岁的李天没想到弟弟如此迅猛,被打得只剩下招架之力。 他试图激怒弟弟: 「给脸不要脸,你那个臭姐姐和臭晚娘,现在想嫁到我家都没门了,给我刷夜壶我都不要。」 见弟弟被气乱了气息,李天从袖中飞出了一柄暗器。 弟弟躲闪不及,左臂直接被暗器扎中了,鲜血直流。 弟弟也不再留手,右拳重重朝李天的脸上砸去,李天的门牙瞬间被砸掉了好几颗。 这时候科考官突然叫停了比赛。 他判定弟弟品行不端,故意伤害他人。 观众沸腾了。 菜叶子不要钱似的往主考席上丢。 县令开口了:「剥夺赵铮的考生资格,外加赔偿李员外家一百两。」 22 明明是对方用暗器射杀我弟弟,怎地判定我弟弟故意伤害他人呢! 寒门家的学子想出头便难如登天吗! 我气得跳脚,想和百姓一起大闹考场。 谁知刚迈出一步,却被悄悄赶来的雨萱拉住了。 她满眼血色地瞪着我: 「不许去。」 她要忍了吗? 她如何能做得到? 曾经的她,能因为一个恶意的眼神就去跟人打架。 她变了。 但我没有理由责怪他。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学会摆脸色。 我没有摆给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却摆给了雨萱。 第三日,雨萱说她要搬出去住。 我含着眼泪,嘴唇颤抖着说: 「不。」 可声音太小了,雨萱根本没有听到。 她就这么走了,模样带着些许狼狈。 像极了我八岁那年,她撬开囚车逃走的那晚。 我在门口矗立着。 直到她单薄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在夜幕里,我才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想说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她拦着我而责怪他。 她养了我六年,我怎么会不懂得她的好。 我又怎么能把怨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可当我冷静下来后,突然觉得这样于雨萱而言也是种解脱。 她二十四岁了。 她该有属于她的生活了。 她,不该再被我们所累了。 弟弟练武回来后,带回来一百两的银票。 他说是雨萱给他的,雨萱还让弟弟转告我: 「冲动没有一点用,千万不要跟她学。」 我哭得更痛了,痛到不能呼吸。 弟弟问我雨萱人呢,我说: 「她走了,她不回来了。」 弟弟找了她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回来。 23 雨萱,是真的走了。 我和弟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这个简陋的家也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我低头坐着女红,手被针尖扎破了都毫不自知。 弟弟捧着兵书,翻来覆去地也只看那一页。 一个月后,州府里下来了钦差。 将当时宣判取消弟弟应试资格的知县和考官都带走了。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李员外一家,罪名是官商勾结。 之前陷害我父亲的知府小舅子,也连夜逃离了南方。 次日,弟弟恢复了童试第一名的成绩。 州府的官差嘱咐弟弟: 「好好准备,明年还有乡试。」 日子怎么会突然好起来? 这个世上,除了雨萱,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我们好。 可是,她现在在哪里? 她这一个月究竟做了什么? 三个月后,我终于得到了雨萱的消息。 邻居李婶说在州府的首饰店看到过雨萱。 雨萱买得起首饰了,真好。 和我们在一起时,别说首饰了,她就连一件像样子的衣服都没有。 我高兴地哭了。 弟弟也笑得合不拢嘴。 「要不我们看一眼她去。」 我和弟弟异口同声。 我俩约定好了,既然雨萱现在过得很好,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她。 可我们是真的好想她,所以就在远远的地方看一眼就好。 我们来到了李婶说的那间首饰店,比划着雨萱的样子。 店掌柜说他知道雨萱。 雨萱是醉梦楼最红的清倌人,也是他首饰店里的常客。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死心地问: 「醉梦楼是什么地方?」 掌柜笑了笑说: 「青楼呗,小孩子少打听。」 我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掌柜,店里可是进了新的首饰?」 来人的声音像极了雨萱。 24 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她更美了,像天仙一样。 雨萱待看清我们后,手里画扇「砰」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我再也忍不住,朝她怀里扑去。 「晚娘,你离开青楼,跟我们走吧,我发誓再也不气你了。」 晚娘没有开口,她一旁的贵气妇人却语气不善道: 「想走?她可是签了卖身契的。」 雨萱瞪了贵气妇人一眼,红着眼眶回抱住了我。 「你们还好吧,日后短银子了就来寻我。」 我和弟弟都哭成了泪人,抓着雨萱的衣服死也不撒手。 贵妇人叫红姐,把我们一起带去了醉梦楼的后院。 雨萱说,红姐人其实很好。 当时那一百两银票就是红姐给的。 后来,红姐听说弟弟被剥夺童试资格的事。 又花了一千两银子托付府衙的官员,这才替弟弟出了头。 「红姐那么好,让她放你走吧。」 我问雨萱。 雨萱却摇摇头: 「我不是教过你么,出来混要讲义气的。」 我问雨萱平日里都干些什么。 雨萱笑着说: 「就是陪客人喝喝酒。」 我问她酒是不是很难喝。 雨萱拍拍胸脯: 「你们古代都是米酒,和我们家乡的白酒比差远了。」 「只是,我从卖酒女变成陪酒女,算是越活越倒退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问: 「你和弟弟的学业如何了?是不是荒废了!」 的确是荒废了。 雨萱拿起木棍又要打我。 我一下也不躲,一个劲地咧着嘴傻笑。 红姐给我们请了新的夫子、武教头和绣娘。 大城镇就是不一样,他们教得特别好。 我和弟弟进步神速。 25 忽然间,我发现雨萱也变了。 她不爱骂人了,也失去了当年那种闯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一定跟我们姐弟有关。 雨萱每次陪酒后,都会喝得哇哇乱吐。 除了心疼地劝她别再喝了,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我找到红姐,求她: 「让雨萱走,我留下陪酒可以吗?」 红姐笑着说: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丫头,你问问雨萱同意吗?」 我的想法又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明明我们的生活条件比原来好太多了,可我总觉得时光一天比一天难捱。 一晃又是两年。 这年,我十六岁了。 我的手艺终于大成。 雨萱用她的积蓄为我在州府开了第一家成衣店。 在她的建议下,我做出的成衣更加契合女子的身段。 受到州府名媛的疯狂追捧,时常一衣难求。 天知道她是怎么想出的那么多精妙的款式。 雨萱说,我们就卖高价。 有钱人多的是,钱放着不挣白不挣。 这一年,我傻眼了,没想到我能挣到别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我开始收徒,成立了赵氏布行,一连开了十几家分店。 一切终于好起来了。 我再次找到红姐,要为雨萱赎身。 红姐只是抿着嘴笑道: 「傻丫头,雨萱想走的话,早就是自由身了。」 我不懂雨萱口中的「义气」为何物。 只知道,雨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有时候如厕时还会流血。 最终,红姐受了我三拜,终于同意由她来亲自赶走雨萱。 雨萱拒绝道: 「在我全家最困难时,你收留了我,现在你的生意不好,我抽身离去算怎么回事?」 最后,在我过继给红姐赵氏布行十个点的干股后,雨萱终于同意离开醉梦楼了。 这一天,空气都格外香甜。 我终于敢放肆地呼吸了。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红姐将我给她的那十个点的股权契约烧毁了。 她说: 「雨萱说我是她的『闺蜜』,我怎么能拿闺蜜的钱呢?」 26 在赵氏布行迅速扩张的同时,弟弟那边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他先后通过了乡试、殿试,直逼武状元而去。 可就在角逐状元前,家中的亲戚纷纷跳了出来。 他们试图举报弟弟就是罪臣赵谦的儿子。 本就应该发配边疆服徭役,却冒用了新的身份参加武状元科考。 我气得咬牙切齿。 亲戚们还真是有心了。 当年爹爹落魄时,族人恨不得将爹爹从家族除名。 后来,爹爹考中进士,当上县令后,亲戚们又整天来家里攀关系,借钱。 再后来,爹爹被奸人所害,我们被流放边疆的那刻,亲戚全都像躲瘟神一眼躲了起来。 任我们孤儿寡母自生自灭。 十年过去了,我们即将涅槃重生时,亲戚又给了我们当头一棒。 我忍无可忍。 当年雨萱说过,亲戚大多是见不得你好的。 诚不欺我。 我准备找雨萱商量怎么对付这些亲戚们。 可雨萱已经不见了。 我问红姐她去了哪里。 红姐摇摇头,说不知道。 只是看见雨萱从店里调了五十坛酒和几个伙计出去了。 坏了! 27 我赶到族长家时,雨萱已经将酒坛一一砸碎。 院子里到处弥漫着酒味。 雨萱一如初嫁爹爹时的那般风采,指着族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老逼登,敢坏我儿子的事,我烧死你们全家。」 我急忙往门外拉雨萱,可雨萱的嗓门愈发洪亮了: 「小敏,别拦着我,我烧死他们,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一条命,换他们全家,值了!」 族长见雨萱当真掏出了火折子,竟跪下磕头认错: 「我保证撤回举报信,你饶了我们吧!」 举报信果然撤回了。 可是已经晚了,害死爹爹的知府以此事做文章,要求吏部取消弟弟的科考资格。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雨萱更是一夜间愁白了头。 红姐此时又站了出来。 「这些年,朝中的大臣可没少在我这里白玩,知府既然要跟我们斗法,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我哭死。 每次我们家遭逢大难时,都是红姐力挽狂澜。 红姐连夜散尽家财,将多年不用的底牌全部亮出。 我说要把整个赵氏布行送给她。 红姐打了我一拳: 「就许你晚娘讲义气,不许我讲?」 雨萱曾说过,红姐曾经也是个苦命人。 但雨萱没说红姐到底哪里苦,只说红姐和自己很像很像。 三日后。 爹爹十年前的血案得以昭雪,而弟弟也恢复了角逐武状元的资格。 唯一遗憾的是,当年的案件并没有发回重审,知府和他小舅子这两个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 红姐说: 「朝中还是有奸臣,大大的奸臣!」 我说: 「谢谢红姨,这已经足够了。」 爹爹的血债最好由我亲手来讨。 28 弟弟不负众望,考中了武状元。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不知道包含了弟弟多少的艰辛。 弟弟笑着说: 「不苦,没有姐姐和晚娘苦。」 只有我们知道,十年间,弟弟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当晚,我们一家三口还有红姐聚在一起,开了坛好酒。 雨萱将离开醉梦楼时下的禁酒令废除,破天荒饮了一大碗。 只是酒水刚滑入口中,她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雨萱的身体不舒服,我们的晚宴便早早地散了。 次日,皇帝竟亲自召见弟弟。 十六岁的弟弟鲜衣怒马地站在巍峨的皇宫门前,朝我盈盈一拜。 我哭成了泪人。 瞬间觉得,一切都值了。 只是,雨萱如果也能来送弟弟就好了。 她比我更受得起这一拜。 皇帝问弟弟想要何种赏赐。 弟弟只有一个请求: 「封我娘赵林氏为诰命。」 圣旨从皇宫沿街送到了醉梦楼的后院里。 侍卫开路,宫女撒花。 宫廷乐队吹吹打打。 好不热闹。 这下,雨萱却把自己哭疯了。 「谁能想到我一个女混混,竟培养出一个状元儿子,还被封了诰命,哈哈哈……」 她一会哭,一会笑。 门口等着参见的当地官员不敢作声。 只有红姐骂了一句: 「真现实!」 然后,又凑近了些。 「圣旨长什么样儿,我瞧瞧。」 29 圣旨回来了,弟弟却没有回来。 他直接被皇帝派去了北疆前线,交由镇国元帅统领。 三个月的时间里,弟弟杳无音信。 而我和雨萱越发清瘦了。 为了离弟弟近些,我和雨萱一起搬来了京城。 好在我的故乡也在京城的边上。 这还不够,为了能找到弟弟,我将赵氏布行开满了半个北方。 又过了五个月,已入深秋,北疆怕是更加寒冷了。 可弟弟还是音讯全无。 皇帝的援军派了一批又一批,听说最后连身边的禁卫军都派到了前线。 粮草辎重却是越送越少。 国库,怕是要空了。 更可怕的是,在京畿的防守越发薄弱时,皇城外突生了一群叛军。 叛军将整个皇城包围了。 皇帝如困兽之斗。 可这位少年皇帝,依旧精气十足。 他向全天下颁发了诏书: 「京城叛军如肌肤之藓,不足为虑。 然北疆之乱,方为心头之患。 望万民助北方守军击溃异族,朕之危自会解除。」 我向雨萱辞行: 「我要去助北军,也是助弟弟。」 雨萱嘱咐我保重身体,她会等我回来。 她的嘴唇又微张了一下,我停下了脚步: 「你说什么?」 雨萱说没事,一定要活着回来。 赵氏布行停止了对民间的经营,全力生产,为北军送去了冬衣,送去了粮食。 我放心不下交给别人,亲临前线指挥。 又过了一个月,终于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后,北军胜了。 在北军班师回营的急行军中,我拦下将士。 「你认识赵铮吗?知道他在哪吗?他还活着吗?」 「姐姐!」 一个白袍银甲翩翩美少年御马行至我身前,布满血迹的战袍更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除了弟弟还能有谁? 「我生擒了异族首领,大败异族三百里。」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嘴里只是喃喃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30 果然,北疆的战火停息后,包围皇城的叛军不攻自破。 弟弟真的好了不起,在返京的途中就被封为了护国将军。 御赐天子剑,可佩剑骑马宫中行走。 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宠。 赵氏布行也因为拥军有功,被奉为皇商之首。 我也拿到了御赐的免死金牌。 弟弟带着我直接杀去故乡的知府家。 上万的甲士包围了知府府衙。 知府和他的小舅子被吓到失禁了,口中不断地惊呼: 「上官,自己人啊自己人。」 弟弟摘下了头盔。 「你再看看是自己人吗?」 我抢过弟弟的宝剑,直接刺了过去。 对方二人仍在跪地求饶: 「下官知错了,求……」 「晚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乱剑剁了下去。 爹爹,女儿和弟弟终于长大了,能为你报仇了。 唯一遗憾的是晚娘,她没能亲眼看着。 不然,她得多开心。 我一直觉得她为了我们压抑得太久太久了。 弟弟说: 「我的兵累了,要不咱们去族长家歇歇?」 弟弟是要找亲戚们算账了。 我刚要点头,却看见红姐的丫鬟找了过来。 她说: 「雨萱快要不行了……」 31 弟弟扔下了数万大军。 我丢下了整个商队。 我俩挑选了最快的军马,发了疯一般往家中疾驰。 一路上都是我和弟弟的哀嚎声: 「晚娘,您怎么能不行了呢?」 「您养了我们十年,我们终于成了人中龙凤,你还未享一天福,怎么就能不行了啊。」 「我还没亲口叫您一声『娘』啊!」 家门口,红姐正蹲在地上啜泣。 「快去,你娘为了你俩一直撑着一口气……」 我推开屋门,和弟弟跪在了晚娘的床前: 「娘!娘!」 我和弟弟拼命地喊着,生怕娘走了,我们一辈子都没喊出这个字。 晚娘抬头笑了笑,握紧了我俩的手: 「你俩真是该打,到现在才知道叫我娘。」 「我三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后,父亲也将我丢弃了。无依无靠的我被人贩子掳了去,他们逼我偷东西,偷不到的话不仅没有东西吃,还会挨打,后来我拼死逃了出来,因为没念过书,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在夜店当个卖酒女。」 「我以为我很能喝,可是我发现我不能,连续几年的过量饮酒,我的肾早就坏了。」 「我十六岁那年爱过一个渣男,因为他,我的子宫被摘除了,一辈子也做不了母亲了。」 「直到我遇见你俩才有了做母亲的机会,孩子们,你们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我要走了,也许要回到我的故乡了,妈妈爱你们……」 晚娘的手臂应声而落。 晚娘终究是走了…… 在我们喊她第一声娘时走了。 在她同意做我们「妈妈」时走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晚娘的手指上仍挂着父亲送他的那枚金戒指。 十年了,晚娘救赎了我们十年。 十年了,晚娘找了这枚戒指十年。 32 我突然发现,晚娘是爱着爹爹的。 我握着那枚戒指,躺在我们渔村家的那张床上。 时间太久了,房间内已经没有了晚娘的气息。 和晚娘的无数过往,却在我脑中不间断地回放。 爹爹口中的奇女子,晚娘自己口中的小混混。 如果还有来世。 我每天都要对她喊上一万遍「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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