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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有荔枝
我爹成了罪臣后,我与陆让的婚事便泡汤了。
我沦为贱籍,又生了场重病,神婆说我是短命之相,活不过二十五。
人牙子视我为赔钱货,断了我的粮。
将将饿死之际,是周时序指着我说,「要她了。」
后来,曾经的未婚夫陆让一路升迁,官至三品。
周时序吃味,反身压我于窗台,气势逼人地质问,
「你本是陆让的妻,如今给我做妾,可有悔?」
我不悔,但周时序才是该悔的那个。
我不敢说我至多只能活到二十五,因为我怕周时序觉得当初的钱花得冤,花得晦气。
但我真的将死之际,周时序却长跪祠堂,祈愿我能够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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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爹为官一生,庸庸碌碌。
将近告老还乡之际,却背负上私藏禁物之罪名。
一夕之间,府中光景不再。
我成了罪臣之女,全家老小都被发配北地。
而我恰巧生了场重病,路上免不了折腾。
我爹散尽积蓄,才得以让我留京。
而那所谓的私藏「禁物」,说来可笑。
是刚逝去的惠嫔年少时赠与我爹的信物。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老皇帝沉溺悲痛之中,也要我爹不得好过。
……
既是罪臣之女,我与陆让的婚事便再无可能。
我成了贱籍,在人牙子手上辗转。
神婆看了我都摇头,说我短命之相,活不过二十五。
这下好了,罪臣之女,短命之相,十足的晦气。
人牙子彻底断了我的粮,让我自生自灭。
「赔钱货,连饭钱都抵不回来。」
将将饿死之际,是周时序买了我。
他眼睛扫过去,指着最角落的我,「就她了。」
他这一下,选中了瘦弱的我,算是他亏大了。
人牙子高兴的笑都藏不住。
……
我原以为周时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缺钱花。
可看着破旧小院,整个小宅子也只有我跟他二人。
但我既然被他买了,他就是主,我是仆。
周时序尴尬摸了摸鼻子,「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后来我才知道,买我花了他大半年的俸禄。
而会选择我,是因为里面我最便宜。
周时序说他是落魄寒门,「跟着我没法吃香的喝辣的,但也饿不死你。」
后来果真如周时序所说,我没有饿过一顿。
周时序只是个京城的小官,没啥大势力,兢兢业业。
他把每月到手俸禄给我,「府上东西你看着添置,我实在废不了这个脑筋。」
周时序性情稳定,我相处起来倒也舒服。
只是相处时间久了,刚开始是我帮周时序梳洗头发,后来,周时序也爱在花开时,采摘最新鲜的花瓣,帮我梳洗长发。
起初很不适应,周时序假意恼着,「别动!」
他还爱踏青,春日一到,便张罗着去郊外。
我带上青梅酒跟小食,就着春色,赏郊外遍地花开。
我们惬意的不像这京中人,倒像在桃花源。
……
开心的日子太多了,我们像京中的逍遥仙,人间客。
我有时觉得这不像主仆关系了。
而等我及笄那年,周时序送了我一支玉簪。
他帮我挽着发,「沈霁,你可愿和我在一起?」
我没多思虑就答应了。
我成了周时序的妾。
我是贱籍,是罪臣之女,周时序不嫌我出身,便是好的了。
我也从来不妄想更多的。
这总比去歌坊舞肆里伺候人,比遇上骄奢淫逸的二世祖强。
周时序从来没跟我提过他的其他家人,我也不多问。
我们两人一宅相伴,甚是惬意。
而我偶尔也有担忧,我担忧周时序到时娶的正妻眼里容不下我,我也担忧自己时日无多,我更担忧周时序知道我至多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会嫌我。
我不敢说,我想着等他娶了正妻便好,总不会此生只我一人的,到时要是嫌我晦气,我便走远点死。
总之,我是要活着看周时序成家立业的。
2
日子平缓安稳,像偷来般。
变故发生在一日午后,我扫着地上落叶。
周时序在书房看书,而一个颇有威严的老者闯入小院。
他看着与我们这简陋小院格格不入。
他与周时序发生了争执,而后最丢下一句,「由不得你。」
便拂袖而去。
而我也在门外听明白了。
其实周时序并不是什么破落寒门,而是当朝首辅的妾室所生。
妾室是烈性的,为主母所不容便离开了府。
而刚刚那位老者,是首辅。
首辅刚刚痛失爱子,便想起了周时序这位妾室所生的儿子。
我站在门外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周时序脸色如此之沉。
首辅是一定要周时序回去的。
但周时序生生熬到了老首辅快不行了,才认祖归宗的。
京城小官一跃成了首辅之子,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周时序自然是搬回了原来的周府,我也是跟着的。
我看着偌大的宅院,与多了许多的下人,一时间有些许无措。
周时序比之前忙了,时常看不到人。
而府上的一些声音无可避免的落入我耳。
「这周大人还没娶妻就先纳妾不合规矩……」
「我看估计是使了什么狐媚邪术!」
看吧,尽管这妾什么也没做,但人总是会先入为主的去臆想。
我假装没听到,每日把自己也弄得忙些,修剪花,绣些小东西取悦自己。
周时序是每日夜深才来我这里,他把头枕在我腿上,感叹道,
「我倒是怀念从前的日子,自由,无拘……」
我也是。
但我不能如此说,这是在周府,而我只是妾。
「现在也挺好,成家立业……」
说完我反应过来不对,若无其事的别开话题。
周时序貌似也刻意的不提。
我只是妾,算哪门子成家。
……
周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刚失去独子的那位,过了大半个月才恍若想起我。
周主母仍然光鲜,但眉目间有疲累与倦怠。
看着我眼有不屑。
「这妾室生的孩子,自是没有规矩,只管一个劲儿先纳妾,没有体统。」
我低着眉,不知如何辩驳。
但反倒助长了周主母的气焰,生生说了一个时辰,才堪堪止住话头。
周时序晚些从外回来,貌似知道了我被训斥,去周主母那儿闹了一番。
周时序是带着怒气来我屋的,「你哑巴了?生生让她说?」
「周主母说得也没错,我确实……」
「沈霁!」
周时序截断我的话,「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来,何苦受这些气!」
周时序是很少发脾气的,但自从来了周府,脾气不少发。
我知他是不乐意来的,心中憋闷,无处可发。
但对我来说,如今是周主母的气,以后,可能是周时序妻子的气。
总不会少了的。
但这些,我无法与周时序说。
3
周主母要给周时序说亲。
周时序几番推脱。
周主母面上好言相劝,私下却是骂妾室的孩子不上脸面。
周主母多次叮嘱我,「你只是妾室,在周时序没有娶妻前,可千万别妄想生下孩子。」
我郑重答应,周主母才放心离开。
我如此短命,怎么会想生个孩子呢……
周时序偶有清闲时候,他摘着树上的桂花,兴奋的招呼我去梳洗。
我看着府中下人,摇摇头,「不合规矩。」
哪有给妾梳洗的?
周时序当下就黑了脸,「我现在连给你梳洗都不行?」
周时序说要回家,我知道他说的是从前那个家。
只有我们二人的家。
周时序气鼓鼓的收着行李。
「你别生气了。」我软着声音,「你从前不会凶我的。」
大抵是周时序不喜欢周府的一切,连待着都有怨气。
有时人也变得阴晴不定。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周时序哄好,他消着气在我这睡下了。
……
周主母再次看不下去来找我。
「这周时序以后准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他不会的。」
因为我活不到那么久。
我也不想周时序背着这样的名头。
周主母鼻子里出气,「今年,周时序必须完婚,我可看不了一个妾室在周府里晃荡。」
「凭主母安排。」
周主母从我这里走后,行动力十足的张罗起来。
她罗列了好几家京城贵女,皆是才情样貌巨好的。
周主母虽不喜周时序,但也是识大体的,一切都是为了周府。
但周主母跟周时序商议这些时,周时序发了大脾气,还撕了那些画像。
周时序拉着我离开周府。
周主母在后面气得脸涨红。
我被周时序拉着回了以前的地方。
周时序回来了老地方,心安定了些。
「那些画像我看过,皆是有才情的京城贵女……」
「沈霁,说点我想听的话。」
我低着头,心里打着腹稿。
我酝酿许久,一鼓作气的说出口,
「京城谁不是三妻四妾,你不可能永远只有我一个,我也不觉得你是非我不可,周时序,你现在只是想和周主母作对罢了。」
我无疑是把周时序气着了。
周时序听完我的话扭头走了,我也找不着人。
周时序,别怪我,我没多少活头,但你的一生很长,别耗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我自己回了周府。
我很久见不到周时序。
但我从旁人那里知道他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有周府的帮衬,有曾经首辅的人脉助力,加之周时序的才智。
他该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
4
周时序不再抵抗了。
周主母说周时序会主动跟京中贵女安排着接触了,问我跟周时序说了什么。
「是周时序自己想通了。」
「那也是,低贱的妾室怎么也是比不得娇养的京城贵女的。」
这话,虽是说与我听,但着实刺耳,「这话说给我听就罢了,别让周时序听到,不然你们母子也该生嫌隙了。」
周主母「哼」了一声,「就你懂,我们嫌隙还少吗?」
……
明日是上元灯会,周时序每年都约我一起放河灯的。
但今年,他邀别人去了。
「算了,这样也好,我一个人去,就给我自己祈福。」
我收拾了一番,也高兴着出门。
我特意打听周时序出门方向,是向东。
那我就往西去。
这样就碰不上周时序了。
但我没想到碰上了陆让,我曾经的未婚夫。
我们自小有婚约,但我爹获罪后,陆家就差人来取消了这门亲事。
我本打算装作不认识,可陆让倒是大方的喊住了我。
他寒暄的问,「你如今过得可好?」
「很好,在给大户人家公子做妾。」
陆让大抵被我直白的话给噎着了,脸上一下做不出表情,好不有趣。
「很好……便好。」
陆让看我手上拿着河灯,「既然顺路,便一起吧。」
陆让偷看我河灯上的愿望,「活过二五?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真有趣,不求财,不求姻缘。你怎么不干脆写长命百岁,这年头谁活不过二十五啊?」
……我活不过。
「那就太贪心了。」
我放完河灯站起身。
河边人多,但我还是一眼看到了周时序,他也发现了我。
他身边站着温婉可人的女子,我自是不便去打扰。
我忽视了周时序冰冷的眼神,招呼陆让赶紧离开。
临别时,陆让跟我说,「沈霁,抱歉,我没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摇头,「陆让,你不必有负担,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过得好,过得轻松。」
在大家眼里,妾室哪有过得好的?
我知道陆让不信,觉得我在逞强,但我也不多辩解了。
我想起我为了公平,也偷看了陆让的河灯愿望,「你我虽有缘无分,但情意还在,我就祝愿你早日官拜三品吧。」
「谢谢,我祝你活过二五。」
陆让开玩笑似的说。
5
我回周府时,周时序已经回来。
他面前摆着一个河灯,河灯上写着「愿心上人早日明白心意。」
那字还与我写得有些相似。
我正疑惑,周时序开口了,「这是我从河里捞出来的河灯。」
我心思活络,大抵明白了。
他是捞错了河灯。
我佯装恼怒,「你怎么能不顾我意愿私自捞我的河灯!捞出来就不灵的。」
「我不捞,我怎知与我相对的人,心里日日装着别人!」
周时序气得眼睛泛红,「你怎与陆让勾……认识的?」
「周时序,我爹还在朝为官时,我与陆让是有婚约的。」
周时序气得笑了,「倒是我横插一脚了,阻了你的好姻缘。」
我不置可否。
周时序一步步向我走近,「可你现在是我周时序的妾,沈霁,摆清你的位置。」
周时序摔门而去。
我与周时序闹大了,周主母乐见其成。
如今这般局面,也算是我推波助澜所成就的。
我想要周时序一点点厌倦我,一点点抽离出来。
这样对周时序,对我,对他未来的妻子都好。
而经过上次一闹,周时序很少来看我,每次来也只是为了泄愤。
过后对我又是一张黑脸。
偶尔有几次缓和,也被我几句话退回了原地。
「京中可有聊得来的贵女?」
周时序本还温和的脸转瞬间冷却,「你倒是贤惠,要是不知与我聊什么,便闭嘴。」
我自知无趣,可也觉得周时序动作太慢了。
人家姑娘可经不起这样耗。
而我也没有这么多时间。
我想看着周时序成家立业的。
我没听到一点进展,急得身体不适。
我没发觉,倒是周时序先发现给我请的大夫。
大夫摸着我的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生怕大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随时做好了堵住大夫嘴的准备。
可大夫把完脉,语出惊人,「夫人有了身孕。」
周时序脸上茫然了片刻,然后发出响彻宅院的笑声。
他高兴的在屋里四处绕。
「总算是有件让我开心的事了。」
大夫欲言又止,我眼神示意大夫,大夫秒懂,收了东西便走了。
整个周府,开心的只有周时序,周主母脸色难看,而躺在床榻不能动弹的周首辅,脸色也不好。
我趁周时序上朝,偷偷去找了大夫。
「大夫,你说吧,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大夫摇头叹气,「你的孩子没问题,可你的身体弱的不行,这孩子后面在你腹中长大,要蚕食你身体的养分的,且伤气,如果你想多活几年,这孩子……不能要。」
「知道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去。
正巧听到府上丫鬟跟周时序说话。
「这小夫人时常外出,也不知去见什么人,但最近总在陆府门口徘徊。」
丫鬟告完状后匆匆跑了。
我刻意迟些回屋。
周时序面前摆了很多菜,他笑着看我,「就等你了,你刚出门了?」
「嗯。」
「小心些,如今怀了孩子。」
我安静的吃着,周时序一句话也没问,时不时给我夹菜。
我一直等的质问没等到。
周时序,到底在想什么。
6
晚些时候,周主母把周时序喊了去。
我偷偷跟着。
「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这样的女人你敢留呀!真是大度!」周主母语带讽刺。
我看不到周时序作何反应,只能听到周主母愤愤的声音。
周时序过了很久,声音才响起,缓慢而坚定的说,「我信她,她不会。」
然后出门,看到了躲在门口的我。
「走吧。」
周时序拉着我的手。
我与周时序就这样和好了。
周时序又变成以往那般温和。
只是我还在考虑这个孩子要不要。
我今年十九,这个孩子的到来,可能会让我没命。
且,是妾的孩子。
而不要这个孩子,我可能还有六年可活。
在六年和这个孩子之间,我必须做一个抉择。
而周时序的好,又时常搅得我满心愧疚。
我纠结了好些天,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孩子。
我还想多陪着周时序几年,我不想孩子最后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是妾的孩子要遭冷眼,我既然陪伴不了他,那我便不带他来这个世界了。
或者也可以认为我自私,我就是想多活几年。
「下次,你找别人做你的娘亲吧。」
我对着肚子自言自语,最后眼泪莫名其妙的掉落。
「对不起啊,我做不了你的娘亲。」
我去找大夫拿了药。
大夫看到我,问,「跟家人商量好了?」
我摇头,「我的命,我自己决定。」
大夫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
回去路上我碰到了陆让,他满脸喜悦。
「升官发财,你是哪种?」我强牵起精神问。
「沈霁,我升官了,我现在是正三品了。」
陆让脸上的笑抑也抑不住。
「恭喜啊,这么快就得常所愿。」
「我不快,现在朝中杀出了个程咬金,叫周时序的,那才叫快,快比得上朝中元老了,很得皇上重视。」
对,我忘了跟陆让说了。
「嗯……我就是周时序的妾。」
陆让脸上的笑僵住了。
7
我一路慢悠悠跺回去的。
我自己煎药,熬药,喝药,井井有条。
我第一次知道煎熬,是这么来的。
我安静躺在床上,浑身发冷,肚子一坠一坠的抽痛。
周时序回来看到的就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我。
「你……你这……」
第一次看到周时序连话都不会说了。
周时序强装镇定的帮我叫大夫,但整个过程都不看我一眼。
我大抵是伤了周时序的心了。
我很痛,但是也是我自找的。
周主母听到风声过来,也被吓到了,但很快冷静下来,「孩子等以后周时序成亲了,你还可以再要。」
是呀,在周主母眼里,我还可以再要孩子,只是得等真正的夫人入门。
大夫走后,我睁着眼睛,眼睛找不到一个落点。
周时序坐我身旁,眼睛也不看我,声音透着沙哑,「为什么?」
「周时序,我大抵是不能给你生孩子的,你找别人吧。」
我的心摔在地上。
周时序过了很久,才回答我,这次他说,「好」。
周时序这次没有骗我。
他真的娶了妻。
是京城洛家的长女,洛华裳。
整个周府红绸高挂,好不喜庆。
婚宴那天,我悄悄躲在一边,看着满堂宾客欢聚。
看着周主母脸上难得出现的笑,还有老首辅虽身体不能动,但手指不住扣着椅子,该是高兴的。
今日,我见证了周时序成家。
「周时序,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
洛华裳入府来,周主母把府上一半事物交于她处理。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处理事情有条不紊。
周时序也不怎来看我了。
我也不上演什么争宠戏码,导致府上很多人有时也忘了我的存在。
事情如我所愿的那般发展,甚好。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我听闻北地出事了。
北地当地的矿石开采不均,导致了几大因此起家的世家相互纷争。
朝廷打算下派一位官员,原本怎么也是轮不到新婚不久的周时序的。
但周时序自告奋勇前去北地调查。
周时序出发北地那天,洛华裳依依不舍,而我站在送别队伍的最后。
我想到了我被流放北地的父亲,想让周时序帮我去看看父亲。
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周时序此去就是将近一年时间。
期间联系甚少。
最后一次来信,说是即将回京。
洛华裳早早在门口等候。
我连门也没出,想着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只是晚些时候,我看到周时序站在我门口,不知站了多久,「怎不进来?」
周时序进门,交于我一封信,「你父亲的信。」
周时序给我后便离开了。
我摊开信。
「女儿,在京可好?
我在北地安好,沈家老小也都安康。我见到了周时序,你在他身边,我放心。
为父期盼再见之日,勿念。」
我泪悄无声息的湮湿了纸。
……
半年后,洛华裳怀有身孕了。
整个周府上下都紧张着洛华裳,也期盼着周时序第一个孩子。
周时序基本下了朝就去看洛华裳。
而我,有着大把空闲时间。
我利用这些时间给洛华裳的孩子绣了些小玩意儿送去了。
「这些让府上下人来就行。」
「我最开始就是周时序买来的丫鬟,做这些,顺手的事。」
洛华裳没再多说。
我却停不下话头,「周时序对我来说,更像恩人,我感念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不然,我大概在人牙子手上就死了……」
我余光看到了周时序站在门外,想来也让他听了去。
我看着他许久不进来,然后走远了。
……
我与洛华裳在府上说话日子少,更多时候是各过各的。
但洛华裳看到我送的东西很高兴。
我也蛮高兴,毕竟是周时序第一个孩子。
只是生为周时序的孩子好像注定有些坎坷。
京中干燥,周府意外走了水。
我第一时间跑去洛华裳那儿,洛华裳住的院子离火势近,烧得严重。
我看着洛华裳呛了不少烟,我往自己身上浇了盆水,冲了进去。
我小心的拖着洛华裳出来。
洛华裳晕了过去,周主母喊大夫去细细查看,府上其余人要么忙着扑火,要么忙着关照洛华裳。
我呛了口黑烟,貌似只能自己去找大夫了。
我往府外去。
我是好运的,遇到了陆让的马车。
「你貌似不忙,总是能遇见你。」
陆让黑着脸,「省点力气吧,你现在看着不太好。」
我真的不好,手臂灼伤了一大块,头发也不小心被烧着了些。
处理完伤口,回府时周时序已经在了。
洛华裳身边围了一周,都是人。
周时序安抚着洛华裳,我才慢慢往外走。
洛华裳受了惊,周时序出于歉疚,在府上陪她的日子多了。
我看着洛华裳肚子一天天变大,心中也在默默算着日子。
8
老皇帝走了。
曾经父亲在朝堂中处处吃瘪,有一半也是因为老皇帝宠爱的惠嫔,是我父亲的青梅。
如今说来,像是前朝往事那般。
可又是一切变故的根源。
父亲被流放北地,而我,也走上了与从前大不同的路。
我不敢深想,我怕我在怨怼中度过余生。
新皇即位。
新皇在周时序的扶持下登基,周时序成了新皇信任的近臣。
我见证了周时序立业,成了当朝权臣。
风光无两。
而洛华裳也临盆在即。
周时序在屋外急得团团转。
我也跟着急。
最后,洛华裳生出的是位小公子。
我亦见证了周时序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成家,立业,生子……每一步,周时序都走得很顺。
这是在大家期望里出生的孩子。
周主母爱不释手。
洛华裳让我也抱抱孩子,「你算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原来我也有机会抱孩子。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我能闻到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
很好闻。
起初大家都不信我能真心实意的对这个孩子,所以孩子一旦在我手里,身边的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生怕我做个妒妇拿孩子撒气。
但也是有理由的,毕竟我是妾嘛。
……
我看着如今整个周府蒸蒸日上的样子。
好像也不怎么需要我了。
我开始把自己抽离开,我逐渐以一个看客的角度,把自己与周府,一点点的剥离,在无人发现的时候。
这样,等真的要离开时,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而周时序好像已经忘了我这个人了。
说明他比我更快适应,这是好事。
只是不久后,我就知道,我错了。
抽丝剥茧的过程,是很痛的。
周时序久违的来一趟我这里,我们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两人相对无言。
周时序后面干脆一个人喝着闷酒。
等彻底醉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周时序彻底消失。
他反身压我于窗台,气势逼人的质问,「本该是陆让的妻,如今给我做妾,你是不是悔了?」
他抵着我,我不回答他便不松开。
我想了很久,最后摇头。
周时序红着眼,「沈霁,我看不懂你,可你要是后悔了,我也不想放手……」
我不悔。
周时序才是该悔的那个。
「周时序,你才是冤大头,花了大半年俸禄,买了个短命鬼。」
后面的话,周时序没听到,因为他醉死过去了。
而清醒过来的周时序克制有礼。
恍若昨晚发疯的另有其人。
9
我听洛华裳说,周时序最近很忙。
忙着给朝廷调查冤假错案的事。
我心中大喜。
那爹爹也有望平反了。
果然,在最新公示的名单中,我看到了爹爹的名字。
周时序跟我说,「你爹即将从北地回来。」
我激动的抱着周时序,「谢谢你。」
周时序沉着脸,手却紧紧攥着,「这些年,你受苦了,如果不是那件事,你现在应该嫁给陆让,是三品官夫人了。」
谁都知道,我爹遭的是无妄之灾。
而没这荒诞可笑的无妄之灾,我与周时序就是两条不相交的线。
……
我爹从北地来京,他头发白了些,但所幸身子还硬朗。
我爹来看望我没多久,便要离开京城,回江南老家。
「好些年没回去了。」
我爹看了看我,「你跟爹走吗?」
我回身看了看周时序,周时序下一秒马上避开我的视线。
恍若我下一刻说走,他便不留我了。
「我先不走了,爹。」
我爹没有强求,「当初是因为我,你是受了爹的牵连,不然谁家的妻你都当得。」
我爹还是有不甘,这话明显是说给周时序听的。
……
洛华裳最近要去寺里祈福。
她邀我一起去。
洛华裳心有所愿,虔诚的祈佑。
而我,却没了挂念。
「你不为自己祈福吗?」
我摇头,「我所愿都成真了,已经没有所求了。」
洛华裳笑笑,还是拉着我去求签。
洛华裳抽到了上签,老师傅解签,「你这是好签,你一生富贵,虽有不可得之物,但也莫去强求。」
洛华裳问,「不可得之物?」
老师傅没继续多说,「人生又岂能事事如意,有二三事如自己心意便是幸事了。」
我拿着手里的签,是下下签。
老师傅垂着眼看签文,最后笑着看我,「姑娘有大善之相,但却……也罢,终得其所。」
我一路开心着回去。
洛华裳倒是不解我为什么抽中了下下签还如此开心。
10
我再一次见到陆让,又是一年上元灯会。
而这时的他,身边仍然是一个人。
陆让仍旧像从前一般热情招呼我,给了我一个河灯。
「真是的,来灯会怎么连河灯都不带了。」
陆让还是想悄咪咪看我的愿望。
我却第一次不知道写什么,我把河灯放了。
陆让大喊,「你怎么不写愿望呀!多浪费。」
「我今年二十五了,陆让。」
「我知道呀,跟这有什么关系?」
「意味着,沈霁没有二十六岁了。」
陆让听着我的话,看着我,跑开了。
回来时手里又多了个河灯,「我不知道你神神叨叨什么,但这个河灯,我许愿,沈霁,活到百岁!」
「陆让,你真是好人。」
陆让送我回府,我想起陆让比我还大两岁。
「陆让,你怎么这些年,没成亲呀……」
「嗨,没合适的,上京贵女个个眼高于顶。」
「是吗?」
「不然呢?你以为?」
「我以为呀,你还对我们当年的亲事耿耿于怀。」
「你忘了,是我家去退的亲。」
「也是。」
陆让送我到周府门口了,我想起什么似的,「陆让,过段时间,我就不在周府了,你别来门口偶遇了。」
陆让身形一顿,最后背着我,摆摆手离开。
……
我的身体我清楚,我近来很不舒服。
可越不舒服,我也越不甘心。
但不甘心什么,我不清楚。
洛华裳是最先看出我的不对劲的。
我坦荡的回答,「我要走了,离开京城。」
洛华裳不解的问,「周时序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会跟他好好告别的。」
洛华裳脸上没有喜色,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好。」
我从洛华裳处出来,想了想还是去给周主母也告个别。
「你要走?」周主母满是不可思议。
大概在周主母眼里,侍妾不闹一番,主动离开的,实属稀罕吧。
「这周府容下一个侍妾的度量还是有的。」
周主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
从刚开始进周府的百般看我不顺眼,到如今隐隐的挽留。
周主母观察我许久,最后松口,「走了也好,你不适合做妾的,要是能找到好人家,就做正妻!」
「好,肯定不能再做妾了。」
周主母在最后唤住我,「当年,你把孩子打掉,是因为我吗?」
我不解的看她。
周主母心虚的躲闪,「当年我让府上下人说你不好,特意想挑拨周时序与你的关系,甚至质疑你腹中孩子……」
我了然,「与你无关。」
周主母释然,「这些年,我愧疚了很久,我这一生,活得坦荡,但唯独那时,动了不好的心思。」
……
我最后才跟周时序告别。
但周时序忙呀,我从白天等到了晚上,昏昏欲睡间才等到他。
「周时序,我要走了。」
「去哪里?」我能明显听出周时序的颤音。
「去……江南,我爹肯定想我了。」
「去多久?」
「可能……就不回来了。」
周时序许久未说话,我开玩笑的说,「你知道的,我爹不想我做妾的,回江南,我是要找当地富商做正妻的。」
周时序凝视着我,「沈霁,要是我不放你走呢?」
「那我也一定是要走的,周时序,你知道的,你留不住我。」
周时序哭了笑,笑了哭很久。
「到江南,找到了富商,请一定给我请柬,我的礼一定会送到。」
「好。」
11
离开京城的那天。
罕见的下起细雨。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来送我的洛华裳,周主母,摆了摆手告别。
「周时序今日上朝,来不了。」洛华裳说。
「我知道。」
马车悠悠出了城。
我才敢喘着大气对外面的马夫说,「请一定把我送到江南,哪怕是尸身,我会付你足够的酬劳。」
「好嘞。」
一路上意识昏昏沉沉,几次醒,几次梦。
恍惚间听到了周时序的声音。
强撑起精神,才知道他真的来了,不是梦。
「你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知道你瞒我这么久?」
「你如何知道……」
「陆让跟我说了,我也去问了之前的大夫。」
周时序抱着我,抱得很紧。
「我们回京,我给你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一路上周时序都一直不停跟我讲话。
周时序抱着我,回到了京城的破旧小院,那个我们最初一起住的地方。
「想来只有这里,我们两人待着都舒适。」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而周时序没有一刻放弃为我医治,每日换着大夫来。
而没一个大夫敢说能医好我。
最后,陆让来看我了。
我嗔怪他,「你怎么还多管闲事,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离京。」
陆让盯着我很久,才缓缓说,「你离京那日,我没上朝,偷偷去送你了。」
「周时序知道后,故意跑来气我,他说,你是要去江南嫁富商去了。」
「我也跟他说,她骗人的,骗了你,也骗了我,哪个富商敢要当朝权臣周时序的妾呀。」
我安静听完,「你何苦……」
陆让垂着头,像是失去了生机般,「我就是要他愧疚,我就是要他把你追回京。」
我像突然想起什么,「当年,除了我爹花钱打点,你也暗中废了不少力气吧,我才能留在京城,免去北地。」
陆让没说话。
「原来是这样,没有你,我可能病死在去北地的路上。」
放过一个罪臣之女,事情可大可小。
当时我自顾不暇,来不及多想,如今想来,竟是爹和陆让费劲心力之举。
陆让离开时说,「沈霁,这次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好。」
……
我有整整一日都看不到周时序人。
我起身找他,找了几个房间都没人。
最后在小祠堂发现了他。
我不知道他在地上跪了多久。
他跪得虔诚。
我的心却被束缚的透不过气。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命不长,本以为可以从容赴死,可此刻我还是害怕了。
我想多活些时候。
我不是害怕死,我是害怕周时序难过。
我跪在周时序身边,他错愕的看着我,「回去休息。」
我摇头,我问,「周时序你求的什么呀?」
周时序沉默了很久,嗓音发涩,「我求他,让你活……」
后面的日子,周时序日日与我寸步不离。
而我始终对周时序感到抱歉。
「其实很早神婆就说过,我活不过二五,但周时序,我当时快饿死了,所以我想你把我买走。」
「你把我带回家,知道你花了大半年俸禄,我就更不敢跟你说,我是个短命的。」
「再后来,是不能说。」
而我的一生,也填满了周时序重要的前半生。
我见证了他成家,立业,第一个孩子的出生。
……
最后,周时序的愿望还是没法实现。
陆让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但我的愿望,老天听到了,他真的让我活过了二十五岁。
恰恰好,过完生辰。
完满而短暂。
完
非常[点赞]不拖泥带水,恰到好处
好虐啊
挺好的,结局是有点虐心[大哭]
故事情节自然流畅,读之使人感动,是某读过的佳文之一。[点赞]
陆让比周更痴情,女主跟周生活在一起还没外人知道得多,女主生病受伤他都不知道,女主却把他放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