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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中白鹭
我救了坠崖的相府千金,她却将我强买入府作为贴身婢女。
她说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让我这个贱民与她同享荣华富贵。
后来,她与皇子私会被人发现,相府夫人大怒,指着我道:
「要不是你这个贱婢带坏了小姐,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被活活打死,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
再睁眼,我又回到了救相府千金的那个悬崖。
这次,看着她祈求的目光,我扭头就走。
几天后,相府千金成了残疾,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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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相府的后院里,我被按压在地上。
簇拥在奴仆中间的丞相夫人满脸寒霜地看着我:
「要不是你这个贱婢带坏了小姐,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来人啊,给我打!」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立马有奴仆挥着半尺宽的木杖向我的背部打来。
昨天,相府夫人将钟琬与二皇子私会的事抓了个正着,她怎容得下自己的女儿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但钟琬会名声扫地,就连相府也会跟着丢脸。
她疼惜自己的女儿,便只能让我们这些知情的人闭嘴。
而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这个钟琬的贴身侍婢。
四周鸦雀无声,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一下下深入骨髓的击打声。
……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悬崖之下。
感受到萦绕在鼻端的是山林中特有的清新气息,我如梦初醒。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个地方了,我竟然回来了!
前世就是在这里,来采药的我救下了坠崖的钟琬。
当时我本着医者之心,对她细心照料,不但不眠不休地忙了好几个晚上,还将家中的珍稀药材全部耗尽。
救死扶伤本是医家的本分,我从来没有图谋过任何回报。
可我没想到伤好之后的钟琬再次来到了我家,她神态天真地对我说:
「洛璃,你在外面日子过得这般清苦,要不然你来我身边吧。
「从此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时我只以为她在说笑,并未当真。
可相府小姐想要的,又怎容得了别人拒绝?
她的一句话,便让我这个良民变成了她的贴身奴婢。
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呻吟声,将我的思绪从过往中抽离。
我抬头看去,那不正是钟琬吗?
此刻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裙已经被树枝刮烂,隐隐可以看到血痕从里面透出来。
她的两条腿以扭曲的姿态贴在地面上,那样子看起来都很疼。
可是,她这点痛又怎么比得上我前世所受的痛苦?
我冷笑一声,背着药篓头也不回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次,我绝不会多事。
就留她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2
街道上人声鼎沸,往来如织。
我如处于梦幻般穿行在其中。
我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烟火气了。
自从去了相府,我的所思所想,所有的中心都变了钟琬。
她在哪里我便也只能跟去哪里。
身为相府小姐的她,自然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于是,往日寻常的场景对我来说竟然也变成了奢求。
我神思不属地来到了家门前,看到门内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阿宸!」
正在晾晒药材的洛宸抬起头来,发现是我后连忙快步迎了过来。
他一边帮我卸下药篓,一边嘴里嘀咕着:
「阿姐,今天累不累?以后采药这种事还是让我去吧,山路危险,你一个女孩子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瞥见我泛红的眼睛,他的声音不由一顿,神情变得焦急起来:
「怎么了,阿姐?你是不是受伤了?快点让我看看。」
我抬手抹去了脸上滑落的泪,随便找了个借口:
「臭小子,你怎么也不盼着我点好,你阿姐我这么厉害怎么会受伤,刚刚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洛宸嘿嘿笑了两声,脚步又变得轻快起来。
我的目光也跟着他的身影移动,久久舍不得挪开。
前世去了相府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洛宸。
那时候钟琬提出要我跟着她,我自然是不肯答应的。
可是没过多久,邻家大娘突然推开我家的门,说洛宸被官差抓走了,因为他杀了人。
洛宸平常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
我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他外出时不小心撞到一个老者,那老者当即就毙了命。
老者的亲属押着他上了官府,让他杀人偿命。
这个局明显就是栽赃陷害。
我不明白,我们姐弟平常与人为善,谁会这样陷害我们。
直到相府的管家来到了我家,他高高在上地瞟了我一眼:
「我家小姐何等尊贵,她能看上你那是你三生有幸,你这样的贱民也敢拒绝?
「这就是你不识好歹的下场!」
原来如此。
阿宸遭受的劫难只是因为我拒绝了钟琬?
仅仅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就让我们姐弟两人生不如死。
我好恨,可是渺小如我,拿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毫无办法。
我在家中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收拾了个包袱跪在了相府门前。
从此自卖成了钟琬身边的一个贴身婢女。
而阿宸也被相府藏了起来,直到我死前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3
相比于相府,我家的日子过得平淡而清苦。
可是在这里,我连呼吸都感觉是畅快的。
我一边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日子,一边刻意打听着钟琬的消息。
那天我离开之后,相府的人还是找到了钟琬。
只是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
她的伤在恶劣的环境下发展得更加凶险,相府遍访名医,治疗了许久才终于把她救了回来。
可她的腿因为没有来得及医治,竟然落下了跛疾。
也是,前世为了治她的腿,我可是连家中的秘药都拿出来用了。
这次自然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可我没想到,钟琬竟然会再次找到我。
那天,我如寻常那般坐诊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我家医馆前。
钟琬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半是委屈半是埋怨:
「洛璃,我总算找到了你。
「你那天为什么没来救我?」
我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她也重生了吗?
也好,要是只有我记得上辈子的那些痛苦,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收敛住眸中的冷意,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明白小姐话里的意思。」
钟琬脸色僵了僵,她仔细地打量了我几眼: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摇摇头:「不认识。」
「罢了,这些以后再说。」
钟琬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微微提起裙摆,露出了一双纤细的腿。
「洛璃,你可以治好我的伤吗?」
她的目光中满是期盼,似乎把我当作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4
我的目光一寸寸巡睃在她的腿上。
这双腿生得纤细玲珑,钟琬也十分爱惜,平常保养得宜。
那时候身为婢女的我就因为给她擦拭腿的时候,帕子过热,烫到了她,就被罚在太阳底下跪了一天。
可惜曾经的美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其中的一只小腿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让它比另外一只要短上许多。
要不是钟琬此刻穿在脚上的鞋子是高低跟,恐怕她的残疾早就已经暴露在众人眼前了。
我的脸上满是惋惜:
「小姐的伤太重了,而且没有及时医治,我也无能为力。」
钟琬的脸顿时涨红:
「胡说,洛璃,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定可以治好我!
「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怨我没有在母亲手上救下你,才没有来悬崖底下,现在也不答应给我医治,对吧?
「我当时也被母亲关在房内禁足,而且母亲不就是打了你几个板子吗?她本来就是吓唬吓唬你的,这一切都是意外。」
钟琬满是委屈:
「你不记得了吗?我对你那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对我见死不救?!」
原来她所谓的好,就是害我阿弟入狱,害我在她身边为奴为婢,平常再给点小恩小惠?
我的脸上一片淡漠:
「我的本事不济,你就是再强求也没有办法,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围在旁边的其他病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议论起来:
「这位小姐怎么这么跋扈,要是大夫什么病都能治,那世上的人不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就是嘛,洛大夫都说了治不了,怎么能强求洛大夫呢。」
「对啊,我看她就是心里不忿,故意来找洛大夫的茬吧!」
钟琬本就因为残疾怒火中烧,现在被这些她往日根本不看在眼里的贱民指指点点,顿时柳眉倒竖:
「看来我阿娘说得对,你这种人就得吃点教训,不然永远学不会乖!」
她的语气变得冷漠,姿态也高高在上起来:「来人啊,请洛大夫的弟弟去我们府上做客。」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两个家丁很快就把正在后院整理药材的洛宸押了出来。
洛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奋力地挣扎起来:
「你们是谁?想对我阿姐做什么?
「阿姐,你不要管我,快去报官!」
看着被人以屈辱的方式押跪在地上的阿弟,我的手攥得紧紧的。
这一刻,我想起了上辈子,想起了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恨意。
钟琬得意地瞟了我一眼:「洛璃,现在你还能不能治?」
可惜,她的得意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声怒喝声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气势不凡的嬷嬷带着几个下人出现在门口。
她的目光略过钟琬,对我笑得温婉和煦:
「洛大夫,长公主有请。」
相府千金再跋扈,也不敢在长公主面前放肆。
钟琬不甘就此放弃,临走时怨毒地看着我:
「洛璃,要是因为你我真的落下残疾,我跟你没完!」
钟琬会这样想,我一点也不意外。
在她看来,我这种身份普通的贱民能够伺候她,已经是三生有幸。
哪怕被活活打死,也不该对她这个主人生有怨怼之心。
5
我跟着嬷嬷很快就来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一见到我脸上就漾开了笑容:
「洛璃,你快帮本宫看看,本宫脸上的疤是不是好多了?」
长公主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只是脸上有一道斜跨过半张脸的伤疤。
这道疤是当年叛乱时,她为了救皇帝留下的。
皇帝虽因此对她这个妹妹更加宠爱,可这道伤疤却也成了长公主的隐痛。
她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没法祛除,直到用上了我献上来的秘药。
我含笑点点头:「只要再佐以我家传的针灸之法,殿下就可恢复往日的天姿国色。」
长公主大喜:「好,好,只要你帮我治好了这伤,本宫将有重赏!」
我垂下眼眸,掩饰住内心浮动的心思。
说起来,我会在美容养颜这方面这么有建树,还得多亏了钟琬。
前世,钟琬为了博得二皇子的欢心,对自己的容貌到了苛求的地步。
她之所以要把我弄进府,就是因为我帮她治伤时没有让她留下一点伤疤。
成为她的婢女后,她便开始让我尝试她收罗来的无数稀奇古怪的方子。
药方的材料千奇百怪,毒蛇、毒蝎、胎盘、水银这些在她那里都成了寻常之物。
如此恶心的东西,她自然是不敢先用在她自己身上。
于是,我便成了那个替她试药的人。
因为常年浸泡在这些药物当中,我表面虽然没有任何异常,内里却已经腐朽。
那时候就算相府夫人没有把我打死,我恐怕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6
长公主脸上的伤在我的精心照护下,很快就治好了。
为了庆祝这个新生,大喜之下她决定召开一场赏花会。
作为功臣的我自然也得到了邀请。
宴会当日,我坐着自家简陋的马车来到了长公主的别院。
可一进门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中间的钟琬。
她一见到我眼中就闪过快要掩饰不住的怨恨:
「这里是你这种人可以来的地方吗?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她自然是恨我的,要不是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恐怕恨不得杀了我。
这些日子,钟琬为了治腿伤,在御医的建议下只能把腿骨打断再重新接上。
哪怕如此,也无法复原如初。
这断骨之恨,她不能怨天怨地,更不舍得怨自己,便只能怨我。
可惜的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她身边那个可以随便拿捏的婢女了。
别院里的下人们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长公主对我的宠幸,哪里敢对我轻易动手。
钟琬见指使不动,不由大怒:
「我这相府小姐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她这样的贱民哪里配跟我站在一起!」
「好大的口气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容光焕发的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瞟了一眼钟琬:
「洛大夫是本宫的贵客,难道在本宫这里,谁走谁留还要看你相府小姐的脸色不成?」
相府再尊贵,也比不上皇家。
钟琬哪里敢造次,吓得立马跪了下来:
「小女不敢,小女刚才只是一时口不择言,不是故意冒犯殿下的。」
长公主哼了一声,把她晾在了一边。
其他闺秀看到这一幕都心领神会,不敢再多言。
只剩下钟琬一个人脸色铁青地跪在地上。
7
钟琬脸面尽失,滔天的愤怒快要将她的理智燃尽。
她无法对我发泄,便发泄在了身边的婢女身上。
等避开了人群,她突然指着池塘中央的一朵芙蕖道:
「玉珠,你去把它给我摘下来,记住,我要你游过去亲手摘下来。」
现在已经是深秋,池水冰冷,而且长公主为了这场赏花宴还特意在池塘中铺了许多长松石。
这石头在水下可以散发出莹莹辉光,煞是好看,但是形状却像一把把尖刀,轻轻碰一下都得被划伤。
玉珠在钟琬的眼神逼迫下不得不褪去鞋袜踩进了荷塘中,她步履艰难地游在冰冷的水里,几次差点跌进满是尖石的池底。
等她终于把那朵芙蕖摘回来时,水面已经漾开了一片猩红之色,玉珠的一双脚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钟琬接过花,却只是瞧了一眼,就随手扔在地上:
「难看!」
她身边的二皇子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好了,别生气了。」
钟琬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与他私会。
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妃,可这一点也没有减少钟琬对他的爱慕之心。
两人浓情蜜意地依偎在一起,一点也没有在意旁边连站都站不住的玉珠。
躲在假山后面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这种伤眼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8
我回过头,正对上一张桀骜的面容,他那如星子般的眸中此刻盈满了笑意。
成王世子萧景。
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景挑了挑唇正待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我抬眼望去,只见刚刚还和二皇子依偎在一起的钟琬不可置信地捂着脸:
「你竟然打我!」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二皇子妃像是在看污秽一般看着她:
「不知廉耻地勾搭别人的夫君,难道不该打吗?」
钟琬脸颊滚烫,她虽然一直爱慕二皇子,但自诩地位尊贵的她是不会上赶着去做妾的。
二皇子妃身体一直不好,她本就打着主意等二皇子妃死后,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妃的宝座。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面对众贵妇鄙夷的目光,她本能地反驳:
「我没有,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堂堂相府千金,就算是皇子正妻也当得,怎么会自甘下贱来做妾?」
就连原本窘迫的二皇子此刻也倒打一耙:
「如意,你听了两句流言蜚语就对钟小姐这样无理,还不向她道歉!」
他说得言辞凿凿,还真有几分可信,当下众人也露出狐疑的目光。
钟琬眼见情况反转越发得意,她突然瞥见站在人群后面的我,眉目间闪过一丝厉色:
「洛璃,是不是你做的?我刚刚不过是口不择言得罪了你,你不但用长公主来压我,现在还敢陷害我!」
与她一唱一和的二皇子立马沉下了脸:
「来人啊,还不把她带下去严加审问!」
9
钟琬本来就对我恨之入骨,现在逮着这个机会肯定不会放过我。
就当侍卫的手要向我伸过来的时候,萧景挡在了我面前。
他懒洋洋地看了眼众人:
「各位恐怕是误会了吧,洛大夫刚才在给我治伤,哪里有工夫折腾这些?」
萧家世代为将,极得皇帝的信任,就连二皇子都不得不给几分颜面。
眼下见萧景为我出头,他神色间不由多了几分犹豫。
钟琬看着我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
没人知道,其实最开始她钟情的本是萧景,只是她几次示好都被萧景无视,后来才与二皇子走到了一起。
愤怒和嫉妒交织在一起,冲昏了她的头脑:
「萧世子,洛璃不过是个下贱的医女,你怕不是被她哄骗了吧?」
萧景轻哼一声,看都不看她:
「钟小姐自己心中全是粪土,看别人便也是粪土,当朝太后也曾是医女出身,难道你是对她老人家不满吗?」
钟琬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无理取闹起来:
「你胡说,明明就是洛璃害的我,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相府千金要是被人逼得跳水,今天便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众人本来也没有抓到实证,当下也无可奈何,纷纷打起了圆场:
「看来今天就是一场误会,既然钟小姐这么坚持,要不就让洛大夫给钟小姐道个歉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得罪权势滔天的丞相府,自然让我这个毫无根基的医女低头比较好。
钟琬面露得意:「今天你要是不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头,这件事没完!」
气氛正是胶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被人忽略在一旁的玉珠突然冲了出来:
「奴婢可以作证,我家小姐与二皇子的确有私情!」
「你胡说什么!」钟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玉珠却痴痴笑了两声:「小姐,你绣的帕子现在还在二皇子的怀里呢,你忘了吗?」
10
这场闹剧终于接近尾声。
有钟琬的贴身婢女作证,二皇子妃又从二皇子怀里搜出了帕子,他们已经辩无可辩。
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萧景却把我拉到了另一侧的偏殿里。
他长叹一声:「终于清静了。」
见自己的手还被他抓握在掌中,我连忙甩开:
「今天多谢世子相救,洛璃就不打扰世子了。」
我不知道萧景为什么要帮我,但这世上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
无论他有什么打算我都不想掺和。
萧景挑了挑眉:「洛大夫就准备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我抿了抿唇,回望过去:「你还想怎么样?」
他的脸上闪现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我受伤了,洛大夫不帮我看看伤吗?」
……
萧景衣襟敞开坐在我的前面。
虽然他贵为王府世子,却并非养尊处优之人。
他的胸膛微微鼓起,腰腹处肌肉块块分明,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身为医者的我看过无数男人的躯体,可眼前这一具也着实生得漂亮。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洛大夫,开始吧。」
我点点头,俯下身去。
萧景的腰腹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虽然已经得到过救治,但是伤口两侧的皮肉红肿,明显已经发炎。
我将自己特制的药膏给他敷上,再用纱布给他缠好。
许是我的动作有些重,有好几次都听到了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没想到征战沙场的萧世子竟然会怕痛。
我心中腹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等终于收拾妥当,我将自己的药箱背好,对他微微福身:
「既然世子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洛璃就告退了。」
正待转身时,手臂却被拉住。
萧景的眸光闪烁,里面是我看不懂的幽光:
「这伤一天怎么能治好呢,洛大夫,以后我还可以去找你吧?」
11
我没想到堂堂世子竟这样无赖。
从那天起,萧景便开始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我家医馆里。
不过眼下我也顾不得搭理他。
长公主的赏花宴后,钟琬和二皇子的事情彻底爆发。
堂堂相府千金竟然不知廉耻地攀附有妇之夫,让她成了所有达官显贵们教育女儿的反面案例。
相府吃了这个哑巴亏,便只能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钟琬身边的婢女身上。
这几天,相府的后门抬出了好几具草席裹着的尸体,都丢在了乱葬岗。
找了机会,我偷偷去了乱葬岗。
这里杂草丛生,空气中满是污秽恶臭的气息。
有几只野狗不知在抢食着什么,见到有人过来,它们轰地一下全跑散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几具草席裹着的尸体,几只白生生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
我揭开其中一具,看到了玉珠那张惨白的脸。
她已近弥留之际,但是看见我的那一刻,眸中似乎被什么东西点亮了。
「想不到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上辈子,我和玉珠在钟琬身边时,其实原本算不得亲近。
直到有一次,钟琬为了磨我的性子,故意在我擦拭花瓶的时候,指使丫鬟推倒我。
那花瓶恰好碎在了相府夫人的脚下。
相府夫人大怒,罚我跪在破碎的瓷片上。
等我起来时,碎掉的瓷屑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相府不缺珍贵药材,但没有主人的允许,自然不是我这个低贱的婢女能肖想的。
哪怕我身为医者,无药可医也只能看着伤口渐渐溃烂灌脓。
一天夜里,躺在我旁边的玉珠却突然扔过来一个瓷瓶。
她没有跟我说话,唯独手中散发着温热的瓷瓶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
虽然同为婢女,钟琬却不喜欢我们之间过于亲近。
在那之后,我和玉珠便依然如往常那般。
直到我被打死在相府的后院里。
玉珠眼神涣散地看着我:
「洛璃,你说她怎么那么狠心啊,我弟弟为她办差只不过是得了一点病,却被她像狗一样扔了出去。
「我们在她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了那么久,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承担后果的却永远是我们,只因为我们是奴。
「可是凭什么啊,我们也是人啊,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对待……」
是啊,凭什么啊!
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我们就该被奴役,被践踏。
被钟琬这种人高高在上地俯视。
被她当作垫脚石一样踩在脚下,不需要时,又一脚踢开。
我们这么努力地活着,活得那么艰难,钟琬却可以随随便便就倾覆我们的所有。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啊!
天边寒鸦飞过,带起一片凄凉。
没人告诉我为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玉珠渐渐僵直的身体。
以及她那双不甘闭上的眼眸。
12
钟琬再次来找我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那天,她带着家仆砸开我家医馆的门。
站在我面前的她虽然是一身盛装,可眉眼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前两天她被一顶小轿送进了二皇子府里。
丞相府势大,可二皇子妃也不是吃干饭的。
听说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最后,到底还是身为正妃的二皇子妃略占优势。
洛宸见到这来势汹汹的场面,把我挡在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
钟琬根本没搭理他,她挤出一抹略带疯狂的笑:
「洛璃,你和玉珠那个贱人一样,都该死!
「要不是你,我的腿怎么会留下残疾,还有玉珠那个贱人,她竟然背叛我!
「你们这种天生下贱的贱民,我能用你们,你们就该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脚下,你们还敢反咬我一口!」
她顿了顿,脸上满是怨毒:
「你以为攀上了长公主和萧世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不是会治病吗?城外正在爆发疫病,我已经跟二皇子提议,让你去治疗这瘟疫。」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神色匆匆的太监出现在我家医馆门前。
为首的太监打量了下医馆内的情况,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很快就端正神色看着我道:
「洛璃,朝廷征召你前往城外治疗疫病,速速前往,不得有误!」
朝廷的征召我自然无法拒绝,我脸色沉重地接下了旨意。
钟琬离开时分外地得意,她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洛璃,玉珠死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所有人离开后,医馆恢复了一片死寂。
洛宸脸色惨白,拉着我道:
「阿姐,要不我们逃吧。」
我摇摇头:「我们逃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往哪里逃。
再说疫病一旦蔓延开,可使江山倾覆,就连备受皇帝宠爱的长公主也无法置之不理,钟琬就是算准了这些。
「那怎么办啊?!」洛宸满脸愁色。
「我陪你去!」
我回过头,看到匆匆赶来的萧景。
他的胸膛快速地起伏,可想刚才经过了一场怎样的奔波。
萧景擦了把额头的汗,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洛璃,我陪你一起去。」
13
我和萧景一起出了城。
与依旧康乐安泰的城内相比,城外已经宛如炼狱。
不远处的空地上,支起了无数个帐篷。
里面满是哀号声、惨叫声、痛哭声。
不时有人将一副副躯体抬出来,然后扔进另一侧的焚烧堆里。
萧景见我怔怔地看着,轻声问:「怕吗?」
我摇摇头,嘴边反而漾开了一丝笑容。
钟琬把我弄过来是想害死我,可她不知道,其实我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抓了一下,我低下头,一张满是脏污的小脸出现在视线里。
「姐姐,你是大夫吗?」
她样貌普通,可小小的眼睛里却似乎闪烁着星辰: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其实早在上辈子,我就知道了这场疫病的存在。
听说这病是几个从边塞过来的百姓传过来的,疫病凶险,还好丞相应对得当,将染病的百姓控制起来一把火烧了。
献祭了几条不值钱的贱命,保住了达官显贵们的安泰。
真是「皆大欢喜」。
钟琬当日还特意赏了我们这些奴婢几道菜,让我们也跟着分享主人的荣光。
可是这荣光是用这里无数条鲜活的生命铺就的。
他们都跟这个孩子一样,相貌普通,家世平凡,跟高高在上的钟琬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但他们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我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她:
「我是来救你们的。
「我一定会治好你们。」
14
疫区情况异常地凶险,我也不敢再耽误。
这里病人众多,医者却有限,除了几个接了皇命的御医和我,其他消息灵通的医者早就跑了。
极端的忙碌让我忘记了所有,累的时候靠在帐篷边就能睡着。
醒来时,却总是能看到守在旁边的萧景。
他把自己的披风披在我身上,自己却屈膝靠在地上。
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段时日,萧景仿佛成了杂役。
抬药材,熬药汤,哪怕照顾病人时被呕吐在身上,也毫无顾忌。
我没想到一个王府世子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很多时候,我根本没心思多想,很快又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中。
终于,当第一个病人在我手上彻底治愈时,所有人都激动极了。
萧景更是忘乎所以地把我搂在怀里:
「洛璃,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到!」
我挣了挣,萧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猛地放开我,竟红了脸,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洛璃,我就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替你高兴。」
我的脸颊也微微发热,别开眼不敢看他的目光。
15
求生是本能。
当人们发现自己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时,便会牢牢抓住。
终于,一个月后,人们麻木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这片帐篷里也恢复了生机。
唯独角落里的一位老妪是个例外。
她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裳,与其他的百姓并无不同。
只是她那双无神的眼睛总是直愣愣地瞪着,仿若一个毫无生机的活死人。
有人叹了口气:
「这大娘也是可怜,听说她家的田地被京城里的贵人占用成了花田。
「她儿子找官府讨公道,结果却被打了出来,没两日就死了。
「她和老伴来京城讨说法,却遇上了这场疫病,现在老伴也没了,她的病虽然治好了,可身体也垮了。」
人间的凄惨事千千万,可发生在自己眼前便多了几分触目惊心。
物伤其类,人同此心。
旁边有个年轻人愣愣地抹了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16
疫病得到解决让皇帝龙心大悦。
他决定在城外设立祭坛祭告天地,既是为遭受苦难的百姓祈福,也是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这种事在本朝并不少见,每次灾祸之后都会有类似的祭典。
祭典当日,达官显贵们跟着皇帝的御驾出现在城外。
皇帝一身祭服庄严肃穆,缓缓走上祭坛,正要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香时,突然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是一位老妪。
她满身的补丁与这里格格不入,佝偻的身体颤颤巍巍地贴在地上,看起来不起眼,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皇上,民妇有冤要鸣,相府霸占我家良田,将其改成花田,我儿去官府讨说法被活活打死,求皇上给民妇做主!」
皇帝的脸瞬间沉下来:
「丞相,她说的可是真的?」
往日高高在上的丞相此刻惶恐地跪了下来:
「回皇上,老臣从来没有听说这回事,老臣是被冤枉的……」
只是他话未说完,人群中又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草民本是相府千金钟琬身边的小厮陈数,三个月前就是奉她的命前往罗兴府,强行搜罗了一百五十亩田地用来种仙容花。」
今天这场祭典皇帝特别重视,钟琬作为二皇子侧妃也算是皇家的一员,自然也跟来了。
那老妪出来时,她本没有多放在心上,直到见到了陈数。
她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陈数脸上满是恨意:
「小姐,我和我姐姐玉珠从五岁时就跟在你身边,前些日子,我姐姐被你们相府活活打死,你竟然说不认识我?
「那仙容花本是你为了保养容貌从外邦搜罗来的,只有你的梳妆台上才有用这花磨成的脂粉,你就是再狡辩也没有用!」
钟琬脸色惨白,她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贱民,有一天竟会把她逼到如此地步。
可是这些,还不够,不够。
在她惊恐的注视下,我走了出来:
「陛下,去年十月,钟琬听说妇人胎盘可以美容养颜,生生将五个孕妇的胎儿强行取出,只为取走那胎盘做药。」
「前年冬日,她曾为了取南海珍珠做药,强迫当地百姓没日没夜地采珠,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奋起反抗,结果却被相府指使人强行镇压,这些都是证据。」
看着我呈上来的铁证,钟琬冲到我面前想一把抢过来,却被人拦住。
她只能语无伦次:「你胡说,你胡说,这些都是你冤枉我的!」
胡说吗?我看着她挤出一抹讽刺的笑。
可是这些都是她曾经亲口告诉我的啊。
那时的钟琬高高在上,何曾想过自己无心之言,有一天会变成一支射向她的利箭。
「杀了她!」
「杀了她!」
聚集在周围的百姓都红了眼,他们嘶吼着,咆哮着,滔天的愤怒很快发酵成可以淹没一切的海洋。
这些钟琬从来不放在眼里的贱民们,终于成了她再也忽视不了的存在!
17
这滔天的民意就是皇帝也不敢不放在心上。
朝廷在查证之后,发现确有其事。
这些年相府抢占田地,强逼良民,做下的恶事数不胜数。
而钟琬深得相府的家传。
皇帝勃然大怒。
钟琬和丞相被判处斩刑,相府其余人则被判了流放。
就连二皇子都被这件事连累,被皇帝彻底厌弃。
我去大牢见钟琬一面。
再次看到她时,她满身是伤地趴卧在稻草堆里,时不时有老鼠从她的脚边、手边窜过。
她抬头看到我,挣扎地爬起来冲到我面前:
「洛璃,你怎么不去死,你这样害我,你会有报应的!」
我轻笑一声:「报应吗?我的报应不就是你吗?
「我明明救了你,你却害我至此,该死的那个人不一直是你吗?!」
钟琬愣愣地看了我半晌,忽而诡异地一笑:
「我真后悔,我早该杀了你。
「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可还记得你在邙山救过一个人,那人就是萧景。
「可笑他后来寻了你那么久,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就藏在京城的相府里,成为了我身边一个低贱的婢女!」
原来如此吗?
原来我和萧景之间的羁绊开始得这么早吗?
钟琬疯狂地大笑出声:
「你的报应很快就要到了,你那情郎萧景马上要死于战乱,到时候我便要与他提前在地府相聚了。
「这一次,你们也终将阴阳两隔,真是痛快啊!」
前世我被困守在相府中,并未过多关注边关的事情。
此刻在钟琬的提醒下,才恍惚想起,五个月后边关似乎发了一场疫病。
而就在这时,外族却趁机发起攻击。
将士们在病魔缠身之际,还得奋死抵抗。
最终全部都死在了边关的风雪里。
看我脸色惨白,钟琬越发得意:
「洛璃,你是永远都斗不过我的。」
我笑了笑:
「你可还记得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钟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是你!」
我点点头。
春生之毒,催人心肝。
无色无味,还查不出任何痕迹。
这可是我为她特意研制的呢。
那一碗碗养容美肤的汤药,既是毒药也是解药。
前世我被相府打死,没了解药的她会亲自把自己的皮肤一寸寸抓烂。
最终,全身溃烂,痛苦而死!
这一世,在她与我的每一次会面时,我都给她备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
钟琬冲过来想抓住我,却被栏杆挡住。
最终她只能疯狂地扭动,就像是一条丑陋的虫豸。
我转过身,将她无能的怒吼声抛在了身后。
18
钟琬行刑时,我去了现场。
她全身已经开始溃烂,被刽子手压在闸刀之下时还在不停地扭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杀了我,杀了我……」
围观的百姓见到这一幕,纷纷将手上的烂菜叶、臭鸡蛋砸在她身上。
「杀了她,杀了她!」
在震天的呼喊声中,她的头很快滚落在地上,只留下了一片血痕。
萧景把我挡在身后:
「走吧,这种脏东西看了伤眼。」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法场。
重新回到热闹的集市时,萧景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洛璃,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冒昧,可我明日就要奉皇命前往边关了。
「你能不能在京城等等我,等我回来……」
这次,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容我再躲避。
我看着他摇摇头:
「不能。」
萧景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急切地想得到主人回应的大狗,却被主人无情地拒绝了。
这个呆子。
我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
「边关正在发生疫病,我跟皇上请命带队前往边关治病……」
我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他搂着腰抱了起来。
很快,萧景爽朗的笑声便传遍了整条街道。
我含笑与他对视,知道我们还有无限的未来等着去探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