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
作者:江南小满
阿娘说她重生了。
她绝望地说。
上一世我痴缠小公爷萧璟鸣,做着嫁入国公府的美梦。
而小公爷明知怀淑公主想要招他为婿,却假意与我亲近。
最后,阿娘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兵乱那日被乱兵掳走。
惨遭羞辱,无衣蔽体,暴毙街头。
可当乱局平荡后,小公爷却娶了我的妹妹。
他洞房花烛,我枯骨黄土。
这一世,我时刻铭记阿娘的话,特意在怀淑公主面前说:
「小公爷为何只送我妹妹手串,不送我?」
图源网络 侵权删除
1
阿娘醒来的那一晚,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
我守了阿娘两天两夜,着急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不停追问郎中阿娘到底什么时候醒。
可阿娘的夫君,也就是我的父亲,除了落水那日装作心疼的样子来看了看,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府里的下人也跟着见风使舵,到处传阿娘就要快死了,这个家的正室,终归是要落在袁姨娘头上。
我哭了许久,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大。
可父亲没有去请更好的郎中替阿娘治病,反而是请城中最好的木匠,为阿娘打造了一副楠木棺材。
他说这是有备无患,他说这是为我好。
这府里,所有人都在盼阿娘死,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在意阿娘醒来之后,近乎疯狂地大叫着我的名字,将我搂在怀里心碎的哀嚎。
她声音泣着血一般,双手颤抖着摸着我的脸颊:
「娘的蕴蕴,娘的至宝,娘看到你死在血泊里,娘的心都碎了……」
「还好你活着,还好我还来得及阻止……娘的蕴蕴啊,没了你,娘也没活下去……」
那一晚,寒霜落在白梅枝头,月光隐在乌云背后,帷幔之下,阿娘对我说了很多的话。
「蕴蕴,上一世,阿娘怕你冷,便一头撞死在了你的墓碑前。」
2
乔知蕴是阿娘为我起的名字,意在知识丰富,蕴藏万物。
阿娘说,希望我不像她一样困在情爱之间,无药可解。
我印象中的阿娘总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砖瓦之中,她每刻都在盼望着父亲可以来我们院里。
可父亲的小妾随着官职的升迁也越来越多了,不是这个塞的,就是那个填的。
但父亲似乎也是一个深情之人,这么多年,唯有袁姨娘最受宠。
袁姨娘和父亲本就是青梅竹马,碍于家族耆老定下的媒妁之言,最后还是娶了阿娘。
不过没多久,父亲升迁以后,便直接做主将袁姨娘娶回了嫁,因她肚子都大了。
阿娘被逼着喝了妾室茶,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她夫唱妇随,夜夜独守空房。
还好后来阿娘生下了我,我们的院子才不至于太冷清。
可相比于袁姨娘的一女一子,府里的人终究还是偏向了袁姨娘。
没落水之前阿娘总说袁姨娘是个坏人,连带着她的孩子乔灵珂和乔宇怀也是个小贱种。
阿娘每天都想着该如何让她们失宠吃亏,算计来算计去,父亲却更加厌恶阿娘。
我也逐渐学得有模有样,总是与乔灵珂作对,无论是诗会还是雅集,都要去欺负嘲讽她一番。
可无论我和阿娘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父亲的心拽回来,或许就应了阿娘的那句话。
无爱,自然无偏袒。
所以阿娘才说,人只有在濒死之际,才会叫醒从前的自己。
3
我父亲是正三品中书侍郎,是个文官。
所以父亲十分重视子女的知识涵养,早早将我们送去了京城最出名的百融书院,许多贵胄人家的子女都在这里开蒙。
书院的学堂是男女分开,中间隔着一道屏风,绣着山河墨画,豪放诗词。
在此之前,我上学堂的目的几乎全是为了小公爷。
我家没有什么爵位,倘若我真的嫁给了小公爷,乔灵珂一定会羡慕嫉妒我。
可今日上学堂,我安安静静地习字,再没往萧璟鸣身上凑。
一夜之间,我心早已判若两人。
想起阿娘说的那些话,就清楚地认知到,谁靠近萧璟鸣,谁就会变得不幸。
所以今日的学堂大不一样。
萧璟鸣没有了我的纠缠,终于不停地往乔灵珂身边靠近,要么是讨论诗词,要么是临摹字帖,一会儿送她珍贵的字画,一会儿夸她手帕上的梅花绣的极好。
从前我若是看到这幅画面,定是要拉着与我亲近的大家闺秀谩骂她一场,然后偏缠着萧璟鸣同他强行讨论诗赋。
周围的人看着我那么静,窃窃私语里说着萧璟鸣已经厌弃了我。
乔灵珂也有些局促的不停偷看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和我搭腔。
过往我从未注意过萧璟鸣眼里的对我的厌恶,就在乔灵珂同我说第一句话时,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和鄙夷。
可当我看到京城最尊贵的怀淑郡主视线全部落在乔灵珂身上时,我低头一笑,一切都释怀了。
「嫡姐,你莫要误会,我和……」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以被我打断,
「小公爷,我见你身上佩戴的香囊也绣着寒雪白梅,你和我妹妹当真是心有灵犀。」
我勾出一抹淡然的笑,仿佛置身之外,安静的起身作揖,
「母亲的病还未好全,今日我本是来告假的,不便久留,告辞。」
惊讶,错愕,无数的情绪辗转在乔灵珂的瞳孔里,我看不到一般转身地干脆,丫鬟提着我的书箱险些跟不上。
穿过假山,走出大门,直到坐进了马车,我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学堂并不会因我的离去而沉寂下来,只不过,我退出了战场,让给了乔灵珂。
马车行驶在街巷里,我挑起车帘往外看,心中意蕴着谋算。
阿娘说过,等皇帝病重之后,平王殿下拥兵自重,而他唯一的女儿怀淑郡主也会被封为公主。
到时,爱女心切的平王殿下便会为了她授意国公府联姻。
萧璟鸣也就在那时下了一盘大旗,将我作为引子,惹得平王殿下对我痛下杀手,既可以掀起朝堂之上对平王殿下的不满,又可以让乔灵珂成为乔家嫡女,一举两得。
罢了罢了。
怀淑公主,这一次,相信你不会再绞尽脑汁置我于死地了吧。
4
正是严冬天气,朔风寒凉,银装素裹。
我告假了十日都未去学堂,每日都和阿娘在一起想对策。
阿娘对父亲算是彻底寒了心,再也没问过父亲又宿在了哪个小妾那里,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回想前世的一切。
以前大多都是我争尖冒头惹的祸,为了不重蹈覆辙,我必须赶在皇帝病重之前与萧璟鸣划清界限,更要让怀淑公主对我放下戒心。
还有一月多,我还有机会。
刚用过晚膳,父亲的随从便前来通传:
「大夫人,主家说京城容华阁的裁缝来了,让姑娘前去挑选布料。」
我与阿娘对视一笑,向她安心的点了点头。
除夕之夜,京城有灯节,所以父亲会让荣华阁的裁缝过来为我们做一身时兴的衣裙。
而我为了抢乔灵珂的风头,将她中意的白色轻纱羽衣抢走了。
若不是阿娘重生后告诉我,萧璟鸣早就告诉乔灵珂,那夜他会在石桥上等她,他也穿着白色。
花烛映照着灯笼犹如黑夜的星辰,郎才女貌的一对,却被我的痴缠打乱。
阿娘说,上一世的除夕灯节,我向她高兴的炫耀今日所有官家子女都看到了我和小公爷是如何的默契,以及乔灵珂委屈至极的眼神。
殊不知,我早已敲响了自己的丧钟,一步一步踏入了奔向惨烈的结局。
5
父亲从小就不喜欢我,当小厮通传我已经过来的时候,恰巧打破了他们阖家团圆,一家人甜如蜜糖的画面。
他不悦皱着眉头,语气并不掺杂和蔼,
「你来看看,相中了哪件衣裙。」
架子上罗列着轻盈透软的莹白色,还有水蓝,竹青,碧色。
我似乎能想象当我相中了乔灵珂早就中意的莹白色,克制着委屈礼让于我,随后父亲对她们更加的怜惜。
看着乔灵珂紧张的盯着衣架,我淡笑着礼让,
「莹白色的衣裙更衬妹妹,所以我选竹青色便好。」
她似是不敢相信,惊喜的眼神发着光亮。
父亲也舒展了眉头夸赞我,
「这才像个嫡姐,一家人就该如此,果然从你母亲病好后,你就懂事了许多。」
原来父亲也知道我阿娘病了。
我选完后恭敬的离开,侧头看到袁姨娘深沉不悦的眼神。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想法。
以前总忽略的袁姨娘,是否也参与了制我于死地的谋划?
6
除夕的前一天,父亲来到了我们院中。
阿娘病后不同往常,再也没有装病扮柔软引父亲常来探望。
许是我礼让衣裙,让父亲觉得愧疚,除夕夜又答应了袁姨娘陪她,所以只能选择前一晚来。
重生后的阿娘,鲜少涂脂抹粉,穿着一袭素色衣裙,话也说的少。
父亲问我们:
「除夕将至,可有什么想要的?」
阿娘则答:
「听说夫君的藏书阁有几本关于兵法和史记的书籍,我想闲时细读打发时间。」
「你一女子,不像袁姨娘那般读《女训》《女德》,倒是读这些打打杀杀的史书?」
「如此那夫君便去袁姨娘屋中吧,崔嬷嬷,让小厮掌灯,送主君出门。」
一席话气的父亲吹胡子瞪眼,甩手就走,
「你怎么病好之后像个夜叉一样,好好好,我今日要是出了你院中,你可别指望我再回来!」
「那多谢君上赐我病后静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仇人一般,连我也忍不住等父亲走后询问阿娘:
「父亲真的恼了不理我们怎么办?」
阿娘则是温柔的抚上我的脸劝慰:
「蕴蕴,你不是曾问上一世你死后,你父亲有没有悲痛过吗?」
「他从不曾把我们当成家人,你死后,我曾跪在你父亲脚边求他保全你的名声,不要再大肆宣扬你被乱兵羞辱践踏,可他表面答应,一点都未曾顾及你。」
「靠你的惨死,再加上平王一家作恶多端,等皇帝的病稍缓之后就联合群臣启奏,小公爷更是说都是因为他你才会被怀淑公主针对,为了弥补我们乔家,他甘愿娶乔灵珂为妻。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那样惨,弥补的却是袁姨娘和乔灵珂……」
「平王一家因谋反罪被赐死,京城上下都在歌颂萧璟鸣和你父亲的大义,乔家也挂满了红绸缎,等待着和国公府的喜事。」
「你枯骨黄土,而他洞房花烛,阿娘只恨你父亲,他对我们太无情。」
7
除夕之夜,烟花漫天,府中也早早地备好了年夜饭。
乔灵珂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轻纱羽衣,步履之间仿佛微风轻拂,自带一股轻灵之气,说不尽的温婉柔美。
席间,父亲与她们更像是一家,问询了家中唯一儿郎的功课,又嘱咐乔灵珂为女子也要读书识理。
还好经历一世,阿娘并不灰心,再次问询了父亲说要进藏书阁,碍于除夕佳节,不想扫兴,父亲终是答应了。
晚膳用罢,父亲和袁姨娘花好月下,嘱咐我们看完灯节后早些归家。
除夕的京城很是热闹,繁华的街巷人山人海,有杂耍戏团,也有舞狮游街。
按我之前的张扬性子,一定是出门就去寻小公爷,可如今我跟在乔灵珂身后,看着她直奔石桥之处。
除夕夜,放花灯,祈福的人不在少数。
刚到石桥我就看到了温润如玉的小公爷举着兔子花灯,看见乔灵珂后笑颜如花。
那笑,从来没有对我绽放过。
我曾问阿娘:
「我对小公爷那么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乔灵珂?」
阿娘说:
「爱你的人,就算你是滚入泥里的石头,他也当璞玉;不爱你的人,就算你是耀眼的珍珠,他也觉得是鱼目。」
他不爱我,所以他的眼里没有我。
可他就算不爱我,为何要让我当乔灵珂的替罪羊?为何是我受到乱兵的羞辱,是我被扔与大街上暴毙而死。
她那么幸运的拥有美好的结局,代价却是我的惨死。
我想这世道大抵是公平的,所以才会让阿娘来叫醒我,叫醒我不要再做你们相爱的垫脚石。
就让你们多相爱片刻吧,用不了多久,你们的爱就会得到考验。
还是生死的考验。
8
在烟花绽放最绚烂时,怀淑公主终于来了。
她的出场永远是最隆重的,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郡主,可娇奢靡费的程度不亚于皇宫的贵人。
小厮和丫鬟簇拥着她下了马车,逶迤拖地的丝绸衣上绣着大朵的牡丹。
石桥处,平民百姓被驱散到一边退却到街边,这里一下变的空旷起来。
以往同我交好的闺秀也被我按住,一起看好戏。
此时此刻,不知怀淑郡主的心里在想什么。
良辰美景,火树银花,灯火阑珊处,郎才女貌的萧璟鸣和乔灵珂正一起放花灯,两人脸上写满了爱意,都快要将这石桥淹没……
白衣白裙,两人宛如谪仙,谁都不忍打破这般美好的幻境。
我笑着看着怀淑公主差点握断了自己的指尖,周围簇成一团的闺阁小姐都在讨论:
「小公爷当真是厌弃了乔知蕴,你看小公爷现在多喜欢乔灵珂啊……」
「乔灵珂还是庶女,她也配?」
「只要小公爷喜欢,哪有什么不配?你看他们如此默契地穿着白衫,当真是登对……」
等他们一起放的花灯飘了很远,我才提裙上前。
背后是怀淑公主灼热的目光,前面是乔灵珂试图避嫌的举止。
我依旧装作憨傻无知的问:
「小公爷为何只送我妹妹手串,不送我?」
乔灵珂慌张的解释,又被我打断。
略带哭腔,声音沙哑,我装的失魂落魄:
「难道小公爷当真心悦的是我妹妹吗?所以接近我,也只是为了打听我妹妹的喜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乔灵珂手腕上的珊瑚手册,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此时的萧璟鸣还没有把我当作棋子,他只想让乔灵珂明白他的真心,明白他是真心想将她娶回家。
所以他并没有反驳,只是深情的看着乔灵珂。
可这一番深情,落在怀淑公主眼里,或许,是嫉妒的诞生。
因妒生恶,因恶由死,因果不该由我来背。
我故作悲伤的提着裙离开,低着头与怀淑公主擦肩。
我要让她亲眼看到我浓烈的悲伤,让她清楚,在萧璟鸣眼里,我轻如沙尘,毫无存在感,他也根本不会对我动心。
9
除夕已过,我也成了京城的笑话。
以前同我交好的闺阁小姐也不再同我往来,背后说我之前都是自作多情的痴缠,说小公爷之前肯同我说话,也不过是为了打听乔灵珂的喜好……
丫鬟说,街上都在说我还不如一个庶女,流言传来传去,也变成了我阿娘粗鄙不堪,养得我也令人生厌。
乔姨娘教导有方,使得庶女乔灵珂腹有诗书,温柔可人,这才入了萧璟鸣的眼。
见我迟钝思索,还以为我悲伤过度,急着安慰我莫要听信传言,却听到我毫不在意的自言自语:
「我记得阿娘说皇帝病重后,外面到处传萧璟鸣对我的特殊和怜爱,就如同今日般鼎沸……奇怪,到底是谁在幕后推波助澜?」
我是想过买通茶馆的闲散人去散播萧璟鸣厌弃我的消息,可这些时日,父亲不准许我出门,就连阿娘也被禁了足,我们完全都解接触不到外面。
如此一来,或许我的念头是准的。
乔灵珂生性高洁,定是不愿做这些事,她只会默许,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真正在背后为我打造陷阱地狱的,是袁姨娘……
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怪不得我虽爱慕小公爷,诗书也精通,却依旧无法遮盖乔灵珂的光芒。
怪不得前世我买通茶馆散播我和小公爷举止亲密,却仿佛石沉大海,毫无水花。
也怪不得,等皇帝病重后,满京城忽然纷纷涌现我和小公爷似要定亲……
这一切,乔灵珂是受益者,萧璟鸣是执行者,而袁姨娘,才是在背后布局谋划的主使者。
我和阿娘也早该参透,她的能耐,又岂会甘愿做妾。
10
焚香插花,阅书赏雪。
这些时日我和阿娘被困在了这四方
天地中。
父亲怒斥我为家中丢脸,不许我上学堂,也不许我出门,避免再传出自作多情痴缠小公爷的话来。
他更责怪阿娘,
「你看你养的好女儿!她但凡有灵珂一点聪慧乖巧,也不会被传的如此不堪!你看看你,有做正室的秉性吗?你看看你女儿,她有做嫡女的派头吗?」
「不要一口一个「你的女儿」,蕴蕴也是你的女儿!她再怎么不好,她也是我的女儿!你若真看我们不顺眼,那就和离,我和蕴蕴绝不会踏入乔府一步!」
阿娘可以容忍他说她不如袁姨娘,却不能容忍说我不如人,重生后的阿娘再没有以前软弱眷恋,她将我护在身后,声音愤怒又不甘:
「难道你当真觉得,我不后悔嫁给你吗……」
屋里的烛火跳跃在窗纸上,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被挑战威严的父亲神色空了一瞬,随后面容铁青,咬牙切齿,
「既然后悔,京城的乔府再也不会有你的位置,你便回渝州的老宅过一辈子吧。」
被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仇恨终于慢慢宣泄出来,阿娘释然的望向父亲,沉重的光芒闪烁其中,
「多谢主君成全。」
阿娘和我,也终于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让他们尽情演绎。
11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屋檐的雪也化了。
父亲发下话来让我们后日就出发,丫鬟和小厮都忙着为我们收拾行李。
旁人都觉得我们可悲,若不是家族耆老之前定下的婚约,商贾之女的阿娘怎配嫁给父亲。
可时至今日阿娘才明白,嫁给不爱的人,哪怕他是神仙,也宛如嫁入牢笼。
所以我和阿娘都十分开心,这一世终于可以远离京城,远离前世惨死的命运。
可我们还要装作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给外面瞧,吩咐了几个心腹留在乔府传递消息,打点了一些茶楼的小厮,传一些萧璟鸣和乔灵珂的爱情故事,顺便渲染一下我失魂落魄不得已离开京城的惨状……
我们被禁足在府中这几日,乔灵珂参加了不少雅集诗会,听说他们形影不离,萧璟鸣对她的偏爱更是明显的不得了。
就连父亲也人逢喜事精神爽,愈发觉得乔姨娘教女有方,竟能攀上国公府的高枝,大有扶她为正室的想法。
袁姨娘呢?
如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她打点,忙得不亦乐乎。
现在也轮到她携女参宴,过去瞧不起她的贵胄命妇纷纷开始巴结她起来。
以前的乔灵珂没什么交好的闺阁好友,如今不是相府嫡女的邀约,就是伯爵府的盛宴。
她们似乎真的苦尽甘来了。
正室的诱惑恐怕太大了,近在咫尺的利益,太容易让人忽略是否有人在推波助澜,也太容易忽略,京城的天要变了。
12
流云缓动,晨光破晓。
回渝州的路途十分遥远,临行前,父亲依旧高姿态的说:
「倘若你以后像以前那般懂事听话,相夫教子,便不用去渝州了,你可想好。」
只是这话如今在我们看来就是笑话。
若我们留下来像以前那样,岂不是又要成为袁姨娘和乔灵珂的替罪羊?
阿娘冷哼了一声,笑着问:
「敢问主君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父亲愣了几秒,再次恼羞成怒:
「乔家府中那么多人,我岂能都记全?!」
「你喊袁姨娘为静仪,袁姨娘喊你为长珩,你记得她的,却不记得我的。」
「你!你莫要太善妒,静仪为我委曲求全……」
「委屈?好了,不要再说了,主君现在可以不用委屈了。」
曾经那样百依百顺的阿娘变得如此刚强,连父亲都被呛的说不出来话,只能说狠话撒气,转身就走,
「好好好!那你们就待渝州一辈子吧!吩咐下去,明日府中任何人都不准送!行!」
熏香染过指尖,阿娘收拾着行李,遮住了低垂的眉眼。
我忽然上前抱住阿娘,撒娇般呢喃:
「我知道,阿娘叫尽欢,阿娘的名字最好听。」
13
渝州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虽然偏远,倒也是世外桃源。
我们先走的陆路,又走了水路,一路舟车劳顿,还好有美景作伴。
乔家在渝州还算大户,宅邸也被乔家族人打扫的干净,乔家耆老格外偏疼阿娘,看到阿娘带着我回来心疼的落泪,气得要写信咒骂父亲,还好被阿娘制止了。
十几年前渝州干旱,乔家的祖上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多亏阿娘的祖上帮助,才得以在灾年生存下来,这恩情也就演变成了姻亲,乔家宗族耆老自觉对不住阿娘,便将我们的院子收拾的十分舒适。
在渝州这些时日,阿娘熟读诗书,也让我重新上了学堂。
我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我们一起在田野里抓蛐蛐,一起在山头看日落,我想渝州真是个好地方。
渝州的朋友说,我和京城的贵女不一样。
我问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他们说,我洒脱,敞亮,像天空的云朵一样。
这大概是阿娘重生后,我第一次听到的夸赞。
从前,阿娘总教我要在父亲面前出风头,让他看到我比乔知蕴更能让家族受益。
现在,阿娘教我活着最大,不必强求男人的爱,要有心计,要懂谋算,腹有诗书气自华。
当然,在这里我最期待的还是每三日驿站来的书信,这是我们留着乔府的心腹寄来的。
信中写着袁姨娘已经被父亲抬为平妻,萧璟鸣为求娶乔灵珂不惜与家族闹翻,又是绝食,又是闹自尽,老国公终是同意了。
乔灵珂要嫁给萧璟鸣的消息似乎已经板上钉乔灵坷要嫁给萧璟鸣的消息似乎已经板上制钉,萧璟鸣即将不日就要下聘。
如今乔府热闹的很,谁都想套个近乎,巴结讨好。
我和阿娘似乎也被遗忘在渝州,信中说,如今京城茶楼都道,乔家嫡女只知乔灵珂,不知乔知蕴。
这番热闹的景象好像提前了,因为,距离皇帝病重就剩五天了。
14
寒冬的末尾,阴雨四起,草地荒芜,枯叶飞扬。
墨色的乌云挤压在天空,风凌厉的刮着路边的行人,静悄悄的,仿佛风雨欲来。
阿娘从前很怕黑,怕夜晚的鬼,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怕。
因为我死后,父亲觉得我不洁不净,不准我葬入祖坟。
阿娘怕我冷,怕我一个人在那荒山野地处孤单,时常半夜爬着山坡来陪我。
阿娘一直哭,哭我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变成矮矮坟包;哭我从前最爱张扬,却草草下葬……
所以阿娘如今什么都不怕,她不怕黑,不怕鬼,也不怕父亲。
这五日,我们是数着日子过来的,等着京城大乱,等着乔府大乱,也等一个结局。
终于在冬雨欲来时,收到了驿站加急送来的书信,上面写着:
「灵珂病重,需袁姨娘精心照顾,家中无人主事,速回。」
我和阿娘相视一笑,又要上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了。
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愚弄的棋子,而是,下棋的人。
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15
皇帝病重,封平王为摄政王暂代国事,一朝风变,全城弥漫着波云诡谲的气息。
怀淑郡主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对曾得罪她的闺阁千金痛下杀手,死无全尸。
无人敢诉不公,无人敢声不平,这个世道,位高权重者胜。
平王妃屡次前去国公府,大有结亲的念头,送了不少珍贵礼品。
一时之间,京城言语纷纷,传着怀淑公主早就看上了小公爷,传着乔灵珂和怀淑公主到底谁与小公爷最为般配……
朝堂之上,平王更是特意针对父亲,训斥多次,惹得乔家上下人心惶惶,乔灵珂也被吓得病了……
这时候召我们回来,无非就是他们又串通好了,让我来当这个替罪羊。
所以这次归来与离京的场景大不一样,乔府上下都来迎接,这番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乔家多重视我们。
父亲更是颜面带笑,直夸我回来之后有了嫡女风范,
「蕴蕴,你和你阿娘的院子我又重新装饰了一番,添了不少华丽的物件,也给你买了些名贵的首饰,很多也是小公爷托我们赠你的,后日国公府设小宴款待,你可要穿着漂亮些。」
袁姨娘亲切的拉着我的手:
「你离京后,灵珂每日都惦念你,生怕你过的不好,现下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言辞一转,眼泪又夺眶而出,
「可惜灵珂病的太重了,实在无法起身迎接,还望主母体谅……蕴蕴,小公爷前几日和灵珂走的太近,你可莫要为此伤心,小公爷心里一点都没有灵珂,他说他其实心里只有你,气得灵珂也病了……」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的柔软,再配上袁姨娘那楚楚可怜的摸样就是假的也能让人觉得是真的。
阿娘说过,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乔灵珂也是借病不再应宴洗脱了嫌疑,萧璟鸣几次三番送我礼物,还在平王举行的宴席上对我「照顾有加」,才彻底惹恼了怀淑公主。
她当即下令在我回府的路上,派乱兵劫走了我的车。
皇帝病重,外部势力虎视眈眈,起义造反轮番上演,平王一句乱兵所为,便让乔府不敢追究,阿娘投告无门,最后绝望而死。
不得不说,袁姨娘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很好。
前些时日,她们风光到忘乎所以,现在倒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阿娘实在不想听他们在这唱戏,一句舟车劳顿,需得好好休息,才打发了他们。
如今才开始想做局,着实晚了些。
16
以前阿娘是主母,院子虽是乔府最大的,可却没什么名贵的摆饰。
现下我们刚入院里片刻,便见识到了什么是奢华。
我和阿娘都笑了。
才休息一会,茶楼又派小厮来报信说:
「袁姨娘花重金派我们到处传小公爷之所以与乔家庶女乔灵珂亲近,是为了气您,说乔灵珂也气的病了,她还让我们专去平王府处散播小公爷心悦的其实是您,我们茶馆都得了您的好处,自然是一句也没外传。」
阿娘气得想摔杯子,冷声道:
「她现在定然是想力挽狂澜,再把你推到风口浪尖处。」
我也点头,接着吩咐下去:
「还是老规矩,她给你们多少银两办事,我必然给双倍,她不是说乔灵珂病了吗,你就去说,她的确病了,患得是相思病。」
我倒是看看,怀淑公主能不能治得了你的相思病。
17
京城风流,一夜之间,流言纷纷。
国公府设宴本说好了让我一人前去,袁姨娘惊恐的发现茶馆的文人骚客嘴里都在歌颂萧璟鸣和乔灵珂的爱情故事,甚至为此写了不少酸诗,她吓得连忙让乔灵珂与我一同前往。
所以现下的场面就是,她要亲眼目睹,深爱她的萧璟鸣向我示好。
一别数日,曾神采飞扬的小公爷如今仿若像被夺了舍,消瘦又薄弱。
他见着我,极力克制着厌恶,可当看到我身后的乔灵珂时,眼神怎么也不肯移向别处。
他支支吾吾的看着她却向我问好:
「知蕴妹妹……好久不见,听说你病了,可好透了……」
这一番话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了。
我淡定的瞧着他,说话也阴阳怪气,
「小公爷,你怕是记错了,生病的是我妹妹,乔灵珂。」
他急忙想要挽回局势,想要拉我的手,却被我一把甩开。
我头也不回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没过一会,他又跟了过来。
像怯懦的提线木偶,萧璟鸣讨好道:
「听说知蕴妹妹最喜欢打马球,等开春了,我定求母亲为你开办一场。」
「小公爷,我想听你一句真话,你到底是心悦我,还是心悦我妹妹。」
他顺理成章的掉进了我挖的坑,我也起了坏心思,
「若你现在心悦我,可能当着我妹妹的面,亲自对她说,你之前与她都是做戏,你,一点都不喜欢她。」
如此逼仄的提问,小公爷结结巴巴的说完,不敢直视乔灵珂。
而这些早就惹的乔灵珂红了眼,她气得扔下手上的珊瑚手串就跑远,嘴里说着:
「既如此,那我也不再等你。」
好戏好戏,萧璟鸣慌的捡起手串,随便搪塞了个理由就去追她,
「灵珂病刚刚好,我前去看看,妹妹千万别多心!」
阿娘果然料事如神,袁姨娘早就猜到受尽了宠爱和自持清高的乔灵珂是无法成为执行者,才找了理由让她蒙在鼓里装病。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怀淑公主刚陪着国公夫人出现,就看到小公爷拿着珊瑚手串哄着乔灵珂,举止亲切,言语宠溺。
国公夫人吓得连忙让小厮拽走萧璟鸣。
怀淑公主临走前,还狠狠刀了一眼乔灵珂。
这谣言啊,很快变成了真相。
18
乔灵珂死了。
任是我也没想到,怀淑公主比上一世更加狠辣。
她虽然也像前世的我一般被扔在了大街上,可我尸骨尚在,她却尸首分离,头颅被割下了。
这幅场面让袁姨娘也疯了,乔府大乱,父亲当日便去了开封府报官。
可开封府门口的鼓被敲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死活不开门,后被恼了,活生生将父亲毒打了一顿。
后来平王来了,不知对父亲说了什么,他便再也没有出过门。
乔灵珂的尸体在乔府放了五日,袁姨娘哭着喊着要找怀淑公主寻仇,发疯般的在街上怒吼,
「当朝怀淑公主是杀人凶手!是杀人凶手啊……」
她投告无门,只能抱着存放乔灵珂头颅的箱子在街上乱喊乱叫,气得怀淑公主登门到访。
「你若是再为你这卑贱的庶女哭喊败坏我的名声,我能顷刻间让乔府从京城消失,袁姨娘,你不过就是个小妾,凭什么觉得,能找我寻仇?」
怀淑公主的笑声更像催人的魔咒,她挑起袁姨娘的头颅,像打量一个物件般嘲笑:
「你和你的女儿一样的卑贱,她就是我杀的,她也配喜欢小公爷,她也配?怎么你也想让我杀了你吗?」
袁姨娘望了望她的身后是侍卫和守卫,痛哭流涕,绝望哀嚎。
怀淑嚣张的望向父亲,下了最后通牒,
「管好你的小妾,否则可就不是毒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最后的最后。
父亲忍痛办了丧事,对外宣称是乔灵珂暴毙。
可当怀淑公主期待已久的大婚之日,她的新郎萧璟鸣自尽于屋中,为爱殉情。
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怀淑公主,终究没能嫁给她想嫁的小公爷。
这几日,京城的白事没有断过。
乔府又挂起了白绸缎,阿娘哭着哭着又笑了,她抱着我说:
「这次,棋终于下到中盘了。」
19
皇帝垂死病中惊坐起,终在一日病情缓和,翻起了奏折。
本以为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却不想翻到了国公爷和无数言官声讨平王的奏折。
又是欺压百姓收受贿赂,又是害人性命官官相护,最后牵扯出了病重都是平王背后搞的鬼……
皇帝一怒之下判处抄家砍头流放,平王一家终食恶果。
连我也没想到,萧璟鸣对乔灵珂用情至深。
至此,国公府彻底没落。
这大乱,袁姨娘疯了,父亲虽保住了官职,可身体遭受一次毒打便再也没了往日的精神。
而我和阿娘又回到了渝州。
阿娘说渝州是个好地方。
渝州没有死亡和绝望,幕碑和黑暗。
渝州的天很蓝,渝州都是好日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