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毛泡桐
我死了很久以后才知道,我的夫君没有死在赶考途中,他高中状元,还娶了皇帝的女儿,官途顺遂,儿女绕膝。
我独自一人孝顺婆婆,养育继子女,尽心尽力地撑起一个家,为此还赔上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却最终被继子继女联手害死,落得暴尸荒野,被野狗啃食的下场。
却不想白芒闪过,我竟回到了夫君去世的第八年。
这一次,该你们下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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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哎哟天杀的,我就知道后娘没一个心肠好的。」
我头痛欲裂,胸口泛起连绵不绝的痛意,耳边是婆婆刘氏的声音。
「可怜我孙儿,落得这后娘手里,闲儿知道得多心疼啊,哎哟我可怜的孙孙啊。」
嘴唇有湿湿的凉意,我睁开眼,一个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的小脸出现在我眼前,正拿着毛巾蘸水给我喝。
我慢慢地抬起手,摸着她的脸,脏兮兮的,瘦骨嶙峋,这是我的女儿小花。
前世继女陈月惹恼了贵人,便联合婆婆把我的女儿小花送了出去,给贵人出气。
我在婆婆与陈月的隐瞒下,一直以为小花去了姑奶奶家,直到一个月后,在河边发现小花肿胀的尸体。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流入发丝,沁进枕里。
「娘,不怕。」小花用小手抹去我的眼泪。
「小花呼呼就不疼了。」小花趴在我脸边,轻轻往我额头上吹气。
门外婆婆的叫骂声越来越大。
「我就知道这女人有私心,要不怎么霸着我们家的财产不放,还欺负我的小孙孙,老天爷快打个雷把她劈死吧。」
我记起来了,这是回到了我夫君去世的第八年了吧。
因为听镇上的人说,继子陈满迷上了斗虫,我便去镇上的学堂找他。
我好言相劝,没想到陈满因为斗虫输了,向我要钱我没有给,一怒之下撞向我。
十四岁的男孩已经健壮得像小牛犊,陈满这一撞将我顶飞出去,头磕到墙上,最后被村里人抬回来。
在我昏迷时,陈月倒打一耙,觉得是我这个后娘不给陈满花用,婆婆和村长做主将家里的财产全部拿走,给了陈满和陈月。
其中包括我的嫁妆,也全部被拿走,虽然不多,但那是我要留给小花的。
以至于我醒来时,不仅落下了头疼的毛病,连我的嫁妆与攒的银子都被分得一干二净。
「老姑,我做主将这财产分了吧。」
门口传来村长的声音,村长是婆婆的亲侄子,也是陈满生母未出五服的表哥,自是极偏心陈满与陈月。
我强撑着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
缓了一下,我扶着墙慢慢走出去。
「大侄啊,不是我这个老婆子不讲道理,实在是那惠娘做得太过了些。满儿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哪有不让用钱的道理。我老婆子吃得差点、穿得差点都没关系,满儿才是家里的希望啊。」
婆婆拉着村长的手,看起来好不凄惨。
「是是是,老姑,我这就给你们分了。」
村长说着便让陈月去拿装银子的匣子。
「分就分了,我的嫁妆与我赚来的银子留下。」
我扶着墙,淡淡开口道。
陈满这次还想拿着我的银子去赌,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婆婆转过身,看到我,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下,边拍着大腿边哭:「老天爷你看看啊,这恶媳,竟要霸占我们家的财产。你娘家穷酸成什么样子,你哪来的嫁妆,那不都是我儿的银子吗?」
陈月的眼睛在我身上看了一圈,滴溜溜地转着:「我生母去世那么多年,她的嫁妆一向在娘手里,她要是混淆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满立刻跳起来:「好啊这娘们儿,不但想霸占家里的财产,连我亲娘的嫁妆都要霸占。叔,把她送官吧。」
「我有没有嫁妆老村长心里有数,当年我娘当着他的面装箱的。」我看向村长。
因为娘在我的嫁妆放了一个水头不错的平安扣,所以娘特意让老村长做了一个见证。
老村长是村长的爹,性格嫉恶如仇,如今已经七十有三,却还是声如洪钟。
村长的眉头皱起,他这大概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陈月眼珠一转:「我自然不会要娘的嫁妆,只是爹留的银子是给满儿读书用的,娘未免把得太严了。」
村长捋了捋胡须,倚老卖老:「是啊,惠娘,陈闲留下的银子是让陈满读书的,可不是让你随意花用的。若是被我知道你拿去买其他的东西或者给了其他人用,我可是不会饶你的。」
我点点头:「这是自然,既然今日村长也在,那我们就说开吧,把家产分了,也免得有人一天到晚说我贪了他们家银子。」
2
我将装银子的匣子端来,总共不过几块碎银,还是我和小花在地里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
「怎么这么少?」陈满大声喊道,「是不是你这娘们儿偷藏了?」
我看着他:「陈满,我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将你抚育长大的母亲,你一口一个娘们儿,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婆婆立刻冲上去揽住陈满,面目狰狞:「李惠娘,你说谁呢,你当着我的面都敢这样欺负我孙儿,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惠娘,你最好老实一点,陈家在村里也算是殷实人家,怎会只有这些银两,你莫要耍心计。」村长目光阴冷地盯着我。
婆婆干脆躺在地上蹬着腿撒起泼来。
「大家快来看啊,我陈家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个媳妇啊。」
我没说话,只是等人都聚过来了,才开口:
「陈闲走时,带走了二十两做盘缠,家里还剩二十七两,这是陈闲亲口说的,当时也有乡邻听到吧。
「陈满上了八年学堂,束脩一年是五两,笔墨纸砚一年一两,这是多少?陈闲留下的银子可养你们老小?」
我冷笑:「既然要分清,那就让陈满把我出的钱还了。」
婆婆跳起来:「还什么还,你是满儿的母亲,你就应该供满儿读书,谁让你生不出儿子,你和你那赔钱货要什么钱?」
「那好。」我掀开额头的碎发,露出还在渗血的伤口,「既然是母亲,那儿子殴打母亲,论律法,该当如何?」
陈月连忙拉住婆婆:「你又不是亲生母亲,如何能用律法论处?」
我将头发放下,微笑地看着他们祖孙三人。
「那便还钱吧。
「若是不还钱,我便拉陈满去见官。」
我看着陈满与陈月。
前世我真心实意地对待这二人,与自己的亲生孩子无异,却不想竟养出两只白眼狼。
在一个大雪之夜将我掐死在茅屋里,任由我的尸体被野狗啃食。
我双拳紧握,但面上露出微笑:「我与陈满母子一场,也不愿将事情做绝。将那些碎银和我的嫁妆给我,写放妻书,我带着小花走,我们一笔勾销。」
婆婆从地上爬起来:「好啊,李惠娘,你是和哪个奸夫勾搭在一起了吧?我说怎么要针对满儿,原来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微笑地看着婆婆,从身份和伦理上,我无法对她做什么,但是……
我一拳砸向陈满。
我虽是女子,但常年务农,力气自然是不小的。
陈满大叫一声,栽倒在地,鼻血流了一脸,脸颊抽搐着,腮边的肉一抖一抖的。
婆婆爆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李惠娘,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管教造口业的孩子,这么说话,也不怕作孽。」我揉了揉手腕,要不是还带伤,我这一拳,陈满连爬都爬不起来。
婆婆说着就要扑上来,被陈月一把拉住:「奶,你看我娘是不是磕了脑袋,疯了啊,她之前从来不会打满儿的。」
婆婆用倒三角眼审视着我。
陈月说得对,我前世不但没有教训过陈满,还百般替他遮掩,生怕不孝的罪名会扣在他头上。
陈月附在婆婆耳边,小声道:「娘要真疯了,我们还要给她看病,而且,指不定哪一天又发疯打满儿了。我们要不,就让她走?」
我好笑,我自然知道陈月此番话的目的,赶走我,这样就能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了。
陈月看上了村里一个二流子金百强,金百强家境困难,父母卧床,弟妹又多,金百强靠花言巧语、坑蒙拐骗谋一点钱财,陈月已经私下里被金百强骗去不少银子了。
我发现以后,自是极力阻止。身为过来人,女子的婚姻大事有多么重要我自然清楚,金家是地狱。
可陈月不这么想,她觉得因为金家家庭困难,我无法在她身上榨取彩礼钱,才阻止她与金百强。
哪怕后来我将她嫁入了镇上开着粮铺的殷实人家,当了少奶奶,一生顺遂幸福,她仍记恨着我。
好吧,陈月,这一次,你就随着你的心意吧。
3
陈满爬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奶,这女人疯了,快把她赶出去。」
我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走,现在只是讨一点利息。
我看着陈满,蛮横无理;陈月呢,自私冷漠;婆婆更是折磨人的好手。
我心情大好,我要把这几人弄到陈闲身边,也好让陈闲感受一下我的处境。
「好了,我怎么会跟满儿计较呢?我是听到了一个消息,才去找的满儿。」我勾起唇,轻轻笑着。
陈满一脸血污,往后退了两步:「什么消息,你这疯婆子,离我远点。」
「陈闲没有死,现在在京城做官。」我轻轻开口。
一片寂静,许久。
「奶,这女人果然疯了,我爹死八年了啊。」陈满连滚带爬地藏到婆婆身后。
婆婆却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真的吗?」
所有人都以为陈闲下葬了,只有我和婆婆知道那只是个衣冠冢,根本没有尸体。
婆婆也总说,陈闲是不是没死,怎么可能连残肢衣物都没有呢?
「真的。」我看着她。
婆婆连忙将村长关到门外,拉着我:「惠娘,你与我细说。」
当晚,婆婆拍板,第二天便去京城。
4
第二天一早,我们坐着船,沿水路而上,不到半月,就到了京城。
「惠娘,你说的公主府在哪?我们快去吧。」婆婆拉着我的手,这一路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别急。」我拍拍她的手。
别急啊,直接去公主府不把我们打出来吗,当然是直接去堵陈闲。
我带着婆婆与陈满、陈月,站在陈闲下朝的必经之路上。
没过多久,穿着官服的陈闲便走了过来。
小花拉着我的衣角,陈闲死时,她才四个月大,对于父亲没有任何印象。
而陈满与陈月,陈闲死时,他们已经六岁了。
岁月未在陈闲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陈满和陈月向陈闲跑过去。
婆婆虽是腿脚有些不便,在看到她的好大儿还活着时,也「嗷」的一声,向陈闲扑去。
「我的儿啊!」婆婆撕心裂肺地大喊。
我清晰地看见了陈闲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还有哆嗦的嘴唇。
陈满先扑过去抱住了陈闲的腿:「爹啊,你怎么突然活了呢?」
陈月紧随其后抱住了陈闲的腰:「爹,女儿真是好想你啊。」
婆婆最后上去搂住了陈闲的脖子:「儿啊,娘真是好生命苦啊。」
我看着陈闲像猴山一样,被这祖孙三人包裹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5
「陈大人,这……」同行的官员震惊地看着这场面。
陈闲的嘴唇一阵抽搐后,慢慢镇定下来:「这是我老家的亲戚,认的干亲。」
「在我老家,干亲也是这样喊的。」陈闲笑笑,抓着陈满的手腕,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着惨白,「满儿,我说的是吧。」
陈满哪能听懂陈闲的暗示,正要反驳,陈月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爹说得是,我们是干亲,干亲。」
「儿啊,你怎么不认娘了呢?」陈月捂住了陈满的嘴,却没料到还有个看不懂眼色的婆婆。
婆婆抓着陈闲的袖子:「儿啊,你快休了那个贱妇,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竟然打满儿,满儿可是咱家的长子嫡孙啊,万一出点事,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陈闲身旁的官员捋着胡须的手一哆嗦:「长子嫡孙?陈大人,这……」
陈闲突然向我看来,眼睛里闪过冷芒,脸色沉下。
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要我给他解围,在他「死」之前,我是极害怕这样的表情的。
陈闲旁边站着的是他的好友黄宗亮,这事黄宗亮一定会替他瞒下来,我要等更重要的人。
我前世死后变成灵魂跟了陈闲三年,自是认得这京中一些官员。
我垂眸看着地,手里拉紧了小花。
陈闲看我不给他解围,竟将挂着的玉佩向我砸来:「贱人。」
我歪了歪头,玉佩擦过脸颊,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这个男人对我的轻视与侮辱,连在其他人面前掩饰都不愿。
可笑我竟然那么久都没有看穿,竟还替他侍奉父母,养育子女。
黄宗亮看得目瞪口呆,也意识到了我们确实与陈闲有关。
「陈大人,我先走了,有空请你吃酒。」
黄宗亮拱了拱手,便大踏步离开。
陈闲娶的可是最受宠的柔慧公主,柔慧公主的女儿一出生便得封郡主,在京城风头无两。
无人愿意得罪柔慧公主,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6
「这大白天的,戏台子竟搭起来了,陈大人,这是唱了一出什么戏?」
一顶华丽至极的轿子停在面前。
轿子里的人并没有下来,可这带着慵懒的声音,我是认得的,我要等的人来了。
「不过家中来了几个远亲,不值得王爷费心。」陈闲赔着笑。
最能闹腾的陈满和最会闹事的婆婆被王爷这两个字吓得张大了嘴,一时间没有动静。
陈闲正想将他们拖走,我又怎能如他的愿。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怯懦地张嘴,手里紧紧拉着小花。
「夫君……」
轿子里的人咀嚼着这两个字,发出一声轻笑。
「你这妇人,莫要乱攀关系。」陈闲大怒,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我。
「是不是乱攀关系,让人一查便知,不是吗,邓大人?」
轿子里发出另一道声音:「王爷所言极是,这事,自然要查的。」
轿子门帘被掀开,一个山羊胡的官员走了出来,是朝中最爱管闲事的邓御史。
「陈大人的家事我自然管不着,可若是有欺君之事,老夫便要管一管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意外之喜,轿子里竟还坐了御史邓大人。
陈闲脸色一白,快步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婆婆和陈满、陈月自然紧跟着陈闲。
我拉着小花也要跟上去。
「你这妇人倒是好心计。」轿子里传来声音。
我低着头,装出怯懦的样子。
「罢了,你也让本王看了一出好戏。」
我拉着小花快步追上陈闲。
前世见了多次,但今生却是头一次与这样的天潢贵胄打交道,后背不禁湿了一大片。
7
淮王,是先太子的遗腹子,是嫡长子,也就是轿里这人。
若说这朝中谁最讨厌柔慧公主,淮王算是一个。
前世,他多次让柔慧公主的胞兄景王吃瘪,差点让景王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连带着让柔慧公主与陈闲也倒了几次霉。
可惜,最后还是景王技高一筹,登基为帝,陈闲也彻底没了阻碍。
我冷眼看着跑在前面的陈满与陈月。
固然是这两个小畜生将我掐死,可这其中,有没有陈闲与柔慧的插手?
陈满与陈月自私恶毒,可这样的人也最是胆小,他们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白天掐死自己的继母吗?
野狗又是谁引来的?我住的破草屋在村子里面,可从未听说过有野狗啃食尸体,想来少不了那两人的指示。
我闭上眼睛,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刚进公主府,陈闲便咬着牙吩咐管家:「将这几个人关到西南小筑。」
「爹,这是去哪儿啊?」陈满拉着陈闲的衣袖不松手。
来京前,我只与他们说过,陈闲在公主府出现过,并没有告诉他们陈闲尚了公主。
陈月看出了一些端倪,扒开陈满拉着陈闲衣角的手:「满儿,我们不要麻烦爹,听爹的话。」
我们随即被带到了西南角的一个破落院子。
说是破落院子,那是对比公主府其他院子而言。
对于这祖孙三人,这破落小院也胜过乡下的破草屋千万倍。
管家将我们带到西南小筑便离开了,门口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妇女把守。
「李惠娘,这是怎么回事,闲儿到底在公主府干什么?」
婆婆对我怒目而视。
我低着头,小声道:「听别人说,可能尚了公主。」
「什么!」陈满与陈月大叫。
「你这贱人怎么不早说?」陈满气急败坏。
他随即跑到门前,却被门口的妇女拦下。
「我爹可是陈闲。」陈满跳起来大叫。
门口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低下头:「夫君不会不想认我们了吧?」
「胡说。
「我儿最是孝顺。」
婆婆瞪着眼。
「那为何夫君不认我们,是不是公主不容?」
我弱弱地开口问道。
婆婆的嘴角下坠,三角眼翻起来。
我知道,她信了。
在婆婆眼中,好儿子陈闲是不会犯错的,错的一定是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公主。
陈月连忙抓住婆婆的手:「奶,公主为何不容我们,我们与公主没有冲突啊,有冲突的只是李惠娘而已啊,她占了公主的位置啊。」
陈月还算是有点小聪明。
我抬起头:
「我与你们的母亲齐氏有何区别?我们的存在都无法让公主成为原配嫡妻,你们的存在也无法让公主的孩子成为正经嫡子。
「所以我被陈闲不容,你们也是。」
至于为何婆婆也被陈闲扔到乡下,我猜是为了看住我不虐待陈满、陈月,公主或许也不愿有个婆婆压在头上。
可我已经把婆婆送来了呢。
8
我躺在床上,这是我进京的第一个夜晚。
我合上眼睛,脑子闪过柔慧公主的面容。
柔慧公主以及其胞兄景王不嫡不长,竞争大位极其机会渺茫,可先是先太子中毒去世,太子之位悬空。
柔慧公主又讨了静安长公主的欢心,被长公主养在膝下。
长公主是皇帝的胞姐,为了皇帝这个皇位,牺牲了整个公主府,包括驸马全家与她刚出生的孩子。
皇帝自觉有愧,对这个胞姐极其宠信。
柔慧公主养在长公主名下后,连带着景王也入了皇帝的眼。
这一世,若要拉下陈闲,就必须拉下柔慧公主,而柔慧公主身后是静安长公主以及景王。
那么,景王必不能登基为帝。
先太子是嫡长子,淮王是先太子的嫡长子。
淮王的血脉放在那里,自是有大批的朝臣跟随,唯一的弱点便在于身体。
先太子中毒时日长,淮王生下便带毒,身体一直不好,太医断言淮王活不过二十。
淮王如今已经十七,而他,刚好死在两年后。
我抓紧身上的被子,其他皇子皆是鲁钝,唯一能与景王竞争的淮王活不过二十,难道上天也在帮陈闲?
那还要我重活这一世做甚!
9
「几位,咱们长公主要见各位。」
昨日的管家过来放了我们出去。
我猜柔慧与陈闲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高位坐着静安长公主,发冠垂下的流苏遮住了长公主的脸,让人看不清。
我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这长公主是个极不讲理之人,但愿淮王与邓御史动作能快些。
是了,我特意等的淮王,他怎么能不抓着这件事痛打景王与柔慧。
「这便是你所说的几人?」
静安长公主开口。
柔慧公主坐在她身边:「姑母,柔慧昨日可是要被吓死了呢。」
「几个小人罢了,也值得让你受惊?
「白嬷嬷,将这个冒充驸马妻子的妇人拉下去杖毙。」
我指尖轻抖,而婆婆与陈满陈月并未说话,陈满甚至扭过头,对我嘲讽一笑。
蠢货,我好笑,长公主会放过这祖孙三人吗?当然不会。
瞧瞧,陈月的脸色就不好。
「将这些个乱认亲的,女送妓,男充奴,老婆子就送回去吧。」
他们到底没敢对陈闲的亲母下手。
陈月嘴唇颤抖,陈满大声尖叫起来:「我是我爹的亲儿子,你们竟敢这样对我。」
婆婆赶紧搂住陈满:「谁敢动我满儿?!」
嬷嬷可不听这些,几个力气大的妇人当即便拉开了婆婆与陈满。
我紧紧拉着小花的手,一个嬷嬷大步上来便要拉扯小花,我心一紧。
「长公主,陛下的口谕,要您带着公主与这些人进宫。」
外面进来一个白面无须的公公。
我松了一口气,淮王的速度若还没有长公主一个妇人快,那他也不用想这大位了。
10
虽说跟着陈闲在这京城飘了三年,可皇帝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陈侍郎,你可要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慵懒的语调,是淮王。
陈闲并未说话,柔慧公主先开了口:「父皇,陈驸马是儿臣出门上香时救的,救回来时,他已经没有了记忆。陈驸马受过重伤这事,父皇不也是知道吗?要是父皇说驸马欺君,柔慧可不答应呢。」
看来,这便是他们想出的法子,假装陈闲失忆,不知者无罪,想必太医的口供和脉案也会准备好。
静安长公主在一旁开口:「左右也不是柔慧的错,既然驸马之前娶过妻,休了便是,难道还能让公主做妾?」
「姑婆所言差也,如果身份高便可夺人夫婿,那还要婚书做甚,又要朝廷律法做甚?」
淮王坐在椅子上,淡淡开口。
淮王身体不好,在这金殿里坐着的,也唯有他一人。
「哦?那依锦儿看,应该如何?」
皇帝的声音带着高位者的威严。
淮王却轻轻一笑,眼睛向我看来。
「这件事,当然要问一下李氏的意见。」
「李氏,让你回话呢。」
白面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淮王挺有能耐,连皇帝身旁的公公都叫他笼络了去。
我抬起头,垂着眼眸:「民妇愿意与陈闲和离,只是民妇的女儿离不开民妇……」
左右皇帝不会让柔慧公主做妾,公主也不会和陈闲和离。那我主动退出,便可以承陛下一个人情,将小花带在身边。
「好。」
皇帝听起来心情不错。
「来人,李氏自愿与陈侍郎和离,李氏的女儿……」
我的女儿只有一个小名,叫陈小花,可圣旨上这么写未免难听了些。
我手心微微出汗:「民妇女儿李云华。」
「李氏的女儿李云华由李氏抚养,赐封福平县君。」
11
「你这妇人可是如愿了?」
轿子停在我面前。
我低下头,皇帝刚刚贬了礼部户部数名官员,而这两个地方也是拥护景王最多的。
这个淮王不抓紧把自己人安排进去,在这和我磨什么嘴?
我有些无奈,淮王是有点小孩心性的,这是在看热闹吧。
我低着头:「民妇谢过殿下。」
「呵。」轿子里传来了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声。
轿子在我眼前离去,我目送着它拐出了街角,正要牵着小花离开,拐角处却突然跑来一个小侍从。
「李氏,这是殿下给您的。」
我接过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面端正地写着【房契】。
我看向那小侍从:「这是……」
「是殿下赏给您的。」
我捏着房契,微微屈膝:「民妇谢过殿下了。」
这房契倒是替我解了燃眉之急,柔慧公主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我便要一日留在京城。最担心的,便是这落脚的地方。毕竟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实在太扎眼。不用景王与柔慧出手,便是这邻里的闲言碎语,也会给小花带来莫大的伤害。
如今这有了淮王的庇佑,倒可以放心一二了。
淮王给的宅子是个二进的小院,我拉着小花打开门,干净的庭院,一尘不染的窗棂,想必是近期打扫出来的。
庭院里的梧桐树下扎了一个秋千,小花看向我,眼睛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我微微一笑:「去玩吧。」
小花跑向秋千,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盘算,要是想过得舒坦些,必要保淮王上位的,那应该怎么办?
这个机会没有让我等太久。
「盘子,来。」我对着一个蹲在墙角的小乞儿招了招手。
盘子虽是乞儿,但很是聪明伶俐,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子递给他:「快吃吧,热的。」
盘子拿到包子却没有吃,黑亮的眼睛看着我:「夫人,这几日有个左眉有痣的男人在公主府附近转悠。」
左眉有痣……
我几乎立刻确定,是金百强。
我摩挲着手腕镯子,果然不出所料,我只透露了一点模棱两可的消息,金百强便跟了上来。他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笑了笑,陈月不是一直在埋怨我毁了她与金百强的婚事吗,那我这次如她所愿。
盘子见我笑了,才放松地咬了手里的包子。
把钩子放上,只耐心等鱼儿咬钩了。
12
淮王的府邸很大,后院甚至还引了温泉。
我到时,淮王正隔着屏风穿衣服。
我拿起桌上的茶具泡茶,这两年我也来过多次,甚是熟稔。
待茶水泡好,淮王才披着披风从屏风后走出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慵懒:「你倒是喝得下去。」
这两年,随着皇帝身体的衰败,淮王与景王的斗争也愈发焦灼。前几日景王刚在皇帝的默许下得了西北的一块铁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我抿了一口茶水,是上好的龙井,才慢慢开口:「鱼上钩了。」
淮王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挥了挥手,便不知从哪儿跳出来几个黑衣斥候,他对他们吩咐着什么。
我刻意背了身子,虽说我与淮王是同盟,相处也算愉快,但皇家的事还是不要多参与。
最近的事情进展很顺利,但仍有一件事萦绕心头。
现在距离前世淮王过世已经不到两个月,可我仍记不起淮王具体是何时过世。
我紧紧捏着杯子,这令我很不安。
我前世死后跟着陈闲,他的妻子是最受宠的柔慧公主,妻兄是未来的皇帝景王。
他处在权力的中心,一定说过什么消息,只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那是个重要消息。
「再捏便要碎了。」一只冰冷的手附在我的手背。
我打了个哆嗦。
淮王见状若无其事地将手拿下来,依旧是慵懒的语调:「这套茶具一百二十金,碎了可是要赔的。」
我立刻放松了自己的手指,我居然差点捏碎京城一套小院。
「陈月与金百强现在在安溪镇。」淮王坐回茶桌,「你怎么确定他俩一定知道柔慧的把柄?」
说回了正事,我下意识直了直后背:「我了解他们。」
金百强喜好享乐却为人奸懒,前世小花死后我为陈月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这也是他扒着陈月不放的原因。
现在陈月进了公主府,金百强不将这件事利用到底是不会撒手的。
半年前两人私奔并携带大量金钱落户安溪,能放弃公主府,那想来是探到了柔慧什么把柄。
「可用我陪你去?」淮王问道。
「不必。」我轻轻道。
前世的仇,还是自己报比较好。
13
安溪临水,是个安居的好地方。
我还未下马车,便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
河边浆洗的小媳妇们抬起头,窃窃私语。
「那家媳妇又挨打了。」
「也不知那家媳妇如何看上一个赌鬼……」
「听说脑袋被打出问题了,一个劲地说自己是什么王家的少奶奶。」
「啧,可怜见的……」
我摩挲着手镯,倒是个意外的消息,王家……
王家便是前世我给陈月找的婆家,在镇上开了粮铺,家境殷实。那时我还不知道小花的死与她有关,还尽心为她找一个好去处。
这辈子的陈月如何知道王家,难道她也与我一样?
不久,一个踉跄的人影从屋里出来,捏着些碎银,双目通红。
金百强是赌鬼,前世是,这一世也是。
我推门而入,破烂的草屋与安溪居民富足的生活格格不入。
我记得刚探到陈月的消息时,她在安溪买了有花园和假山的四进院,这才仅仅半年,便已沦落这番模样。
屋顶的破损处漏下一丝阳光,昏暗潮湿的地上拴着一个女人。
陈月坐在地上,脸颊上是新伤,连带着眼睛也睁不开。
她抬头看见我,许是因为惧怕而紧着腮,却因为脸上的伤,成了一副奇怪的表情。
我盯着她,许久未开口,陈月没忍住,哀求道:「娘,娘,我知道错了,你把我带走吧。」
「你想我带你走,你总要付出些什么。」
陈月是聪明人,她知道我想听什么。
陈月咬着嘴唇,哆嗦好一阵,才开口:「金百强有一日翻进公主的院子,您知道,他很擅长这些,他开始只想看看公主的钱财放在了哪里,却没想到……」
陈月往我脚下爬了爬,用惊惧的语气说道:「他听到公主说,要不是她把长公主的孩子摔死,长公主怎么会把感情寄托在她身上,认她做女儿。」
原来如此。
景王入了圣眼便是因为妹妹柔慧公主得了长公主的青睐,长公主多次在皇帝面前夸赞景王,原来这些他们早有预谋的。
我听完陈月的话,扭头便要走。
陈月往前扑了两下,但链子紧紧锁住脚踝,她嘶吼:「娘,我知道错了,金百强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娘,女儿应该听您的话的,您再救我一次吧。」
我踱步到她脸前,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曾经将我掐死,还妄想我救你吗?」
陈月脸上的惊惧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嘴唇哆嗦:「你……你……怎么……」
「我只问你,是谁指使你掐死我的?」
陈月浑身都在颤抖:
「是一个太监,我也是在公主府生活之后才在柔慧公主身边见过。
「娘,我是被迫的,那太监说若我不照做,便会将我与金百强有染的事告诉王家人。我已经知道错了,要不是柔慧公主与金百强,我怎么会伤害您……」
「陈月,你永远不会反思自己。」这一点和陈闲一样。
我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次娘成全你的……」
我拍了拍她的脸。
「爱情。」
我走出门,黑衣斥候立刻出现。
「你将这件事告诉淮王,这两个人带走。」
我离开安溪镇的时候,天色渐晚,我靠在马车车厢,竟久违地做了梦。
我梦到了前世我跟着陈闲的日子。
我的胸口还残留着憋闷感,想必是我惨死后,看到了陈闲在京城有了娇妻幼子,那一股残留的不甘。
陈闲脱掉披风,柔慧公主笑着接过来:「皇兄与你说的事可成了?」
「成了,在临武门。」
柔慧大喜:「那皇兄的阻碍已经没有,现在只等……」
柔慧伸出手指指了指天。
陈闲也双目含笑地点了点头。
此刻我猛然惊醒,后背湿了一片。
14
冬月初三。
这是我前世去世的时候,那时我还在想快冬至了要不要吃点好的,陈月与陈闵便闯进了草屋,将我掐死。
而我死后灵魂便跟着陈闲。
淮王与我是死在同一天的。
而今日便是冬月初三。
我拉起马车的帘子:「还有多久?」
「回夫人,再有半个时辰。」
「再快点。」
刚到城门口,我便嗅到了和往日不同的气息。
城门口的士兵再也不是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样子。
他们握着长刀,认真检查进入的每一辆马车。
曾经熙熙攘攘的长街人依旧很多,只是多了些孔武有力的士兵。
看来我记得没错,景王确实是在今天动的手。
淮王府是没法去了,我的小院也待不了,还好早已把小花送到了乡下的农庄上。
我将马车抛弃在路边,快步走向一个破屋。
「盘子。」我小声喊道。
断裂的房柱后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脸。
盘子看到我,赶紧跑了过来:「夫人,您快回去,今日不要再出门了。」
「盘子,你可有办法接近淮王府?」
主路被占领,但盘子这样的小乞儿知道很多隐藏的小道与暗道。
「有,夫人。」
「你告诉淮王府的人,临武门有危险。」
临武门,谁能想到景王会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看着盘子从幽暗的小道跑出去,我才后知后觉感到手心刺痛。我看着自己的手,因为攥得太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15
再次看到淮王的马车,我提了一夜的心才放下一点。
我踏上马车,雪白的地毯立刻沾了黑。
「啧……」
淮王半眯着眼看着我:「你也太脏了。」
我当着他的面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殿下不会让我赔吧?」
这样大胆的举动是我认识淮王这两年多以来从未做过的。
淮王微微睁大眼睛,甚是惊奇。
马车向淮王府驶去,淮王才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本王带你去看戏。」
16
亲眼看着淮王往自己雪白的里衣上抹了点血,又狠狠捶了自己的胸口,他咳出一口血,挂在嘴角。
我面无表情,嘴角微微抽搐,再次确定了皇室的人大概脑子都带点病。
淮王掀起被子躺进床榻,唇角勾出一丝戏谑:「想让皇帝下定决心,不受伤怎么行?」
淮王刚躺进去,便有人来报,皇帝来了。
17
柔慧公主跪趴在地,哭泣着给景王求情,陈闲在她旁边抖成了筛子。
依稀还记得我刚变成灵魂来到陈闲身边时,他们得意的笑脸。
我轻叹了一口气,真爽。
皇帝脸色铁青,指节在扶手椅上不停地敲击。
「那就……」
「报——」
皇帝刚开口,便有人来报。
「长公主到了。」
这次长公主没有戴金贵的发饰与面帘,只一支乌簪插在脑后,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阿弟身体可还好?」长公主坐在皇帝身边。
皇帝闭口不言,可脸色却是在见到长公主时有些好转。
「小辈的打打闹闹还值得你大动肝火吗?」长公主嗔怪。
刺杀被说成打闹……
我看了一眼淮王,仍淡定地躺着。
「我还记得小十二小的时候,被枣子噎了喉咙,还是小六给他吸了出来,你不是还说小六纯善吗?」
小六就是景王。
「想必也是小六也是和侄子玩闹过了火。」
「是,父皇,儿臣也是和锦儿玩闹一下,并没有真的要伤害他啊。」景王跪伏在地上。
皇帝叹了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看样子是不想追究。
只阴沉沉地看了一眼景王:「下次莫要开这种玩笑。」
话音刚落,淮王的长随便猛地推开门:「报!」
但他进门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退下。
一直闭着眼睛的淮王此刻费力睁开眼:「下去!」
长公主笑笑:「锦儿这不也没事,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父皇听不得的吗?」
淮王用力撑起身子,厉声喝道:「让你下去听不懂吗?!」
嘴角的鲜血滴在衣襟,我连忙扶住他。
我看着长公主给景王使了个眼色,景王马上膝行了几步:「父皇,儿臣本就是打闹,为何变得如此严重,是有人算计儿臣啊。」
年过三十的景王愣是挤出了两滴泪,拉着皇帝的衣角。
柔慧公主见状也道:「父皇,皇兄平日对下面的弟妹最为友善,也一直教导弟妹们何为手足之情,他万万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啊。」
皇帝脸色逐渐阴沉。
长随的手捏着信不知所措。
「呈上来。」皇帝阴沉地说道。
18
「皇祖。」
淮王脸上出现惴惴不安的神情。
皇帝捏着信封,沉着脸打开,看了几句后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合上信,他看了一眼长公主,又看了一眼景王。
「孙儿不想伤了姑婆的心,孙儿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刚过世,姑婆曾日日夜夜搂着孙儿。」
淮王捂着胸口,脸色愈发苍白。
皇帝左手的串珠越转越快,随即狠狠朝着柔慧公主砸去:「你做的好事。」
柔慧公主抬头,满脸惊惧。
长公主下意识阻拦:「阿弟这是做什么?」
皇帝苦笑:「阿姐,你可知这些年你维护了些什么畜生?」
长公主接过信看了一眼,脸上却不是我预想的暴怒。
「可是会错了意?不会的,不会的,小六不会害我的。」长公主似乎在说服自己。
「可有人证?」皇帝看向长随。
「有……」
19
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女人被带了上来,一同被带来的,还有陈月与金百强。
「奴婢金秀,曾在十八年前被选为小郡主的奶娘。
「后来因为奴婢脸上长了痦子,怕惊了贵人,所以做了郡主的厨房婢女。
「六月十五那日,匪徒闯入公主府,奴婢惊慌之下碰到了带着小郡主的常嬷嬷。
「奴婢本想将她们带进厨房避难,但郡主啼哭不止,吸引了两个匪徒朝这里走来。
「奴婢便让常嬷嬷先去厨房,奴婢引开那两个人。
「谁知当奴婢再返回厨房时,看见柔慧公主身边的太监砍死了常嬷嬷,又将小郡主活生生地摔死。
「奴婢现在还记得,小郡主那日穿了藕粉色的衣服,常嬷嬷手腕戴了一个镂空绞丝银镯。」
长公主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朕记得常嬷嬷是阿姐的贴身侍女,经常给阿姐按头?」皇帝拧着眉问道。
「是。」长公主嗓音沙哑,「闻喜的手镯里放了安神药,能缓解头风。」
「这两个人又是做什么的?」
皇帝沉着脸问。
金百强不过一个二流子,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浑身哆嗦着说道:
「陛……陛下,都是这个女人怂恿我去偷公主的首饰的,与小民无关啊,小民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对,被猪油蒙了心……」
陈月浑身颤抖:「我真是后悔,两次竟都喜欢了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淮王的长随狠狠踢了金百强一脚:「让你说这些了?」
「小民偷听到公主给陈驸马说,要不是她将公主的女儿摔死,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阿姐想要如何?」皇帝问道。
这显然是将柔慧公主甚至景王的处置权交到了长公主手上。
我看了皇帝一眼,他比我想象的更宠信长公主。
长公主嘴唇嚅嗫:「此事过去许久,当时他们也只是孩子……」
这下不仅是我,连皇帝也看向了长公主,脸色颇为阴沉。
屋内静默许久,皇帝才开口:「阿姐,你是怕得罪了自己选择的那位新皇帝吗?」
我看到躺在床上装死的淮王唇角勾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皇帝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朕还没有死。」
20
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长公主去了径山寺带发修行。
淮王披着大氅坐在亭子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
身边的长随心情很好地将炉火烧得更旺些:「殿下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这十几年来……」
「长青,话多了。」
淮王端着茶杯,表情淡漠。
我同样端着茶杯,坐在淮王对面。景王圈禁,柔慧公主被废,长公主也去了寺庙,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对于议储之事愈发激烈。
大部分官员都站在了淮王身后,不论血缘和能力,朝中没有人能与淮王抗衡,可皇帝却迟迟没有表态。
「你总是心事很多。」
我抬起头,淮王看着我:
「你每次到这里都满怀心事。
「你想知道为什么皇祖到现在没有立储吗?
「因为我没有后代。」
淮王口气淡淡:
「没有后代的皇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立储。
「我自从母亲死后独自守护这府中三百多口,至今信任的人不过长青一人。
「而那些知道我秘密的人,连尸骨都已经腐烂掉了。」
他盯着我,唇角难得勾出了不是冷笑的笑容:「你想当腐烂的尸骨,还是自己人?」
正文完
番外(陈月视角)
「死婆子,我可是公主。」
我听着屋内传来的声音,止住了脚步,将手中的木盆放下,靠在墙上,果然不出几息,屋里便传来了柔慧的尖叫声。
等动静平息,我才推门进入。
当年高高在上的柔慧公主被奶奶拽着头发按在了便桶中。
「那是你男人,你还敢嫌弃他?」
我那享尽了荣华富贵的爹,挨了一百大板后从此瘫在了床上,每日奶奶都要和柔慧为谁来伺候爹而打架。
我刚将木桶里的衣服晾起来,陈满便跑了进来:「奶,给我钱。」
奶奶听到陈满来了,连忙放开了柔慧:「乖宝,奶昨天不是刚给你了十三文吗?」
陈闵一巴掌拍在墙上,他壮得像小牛犊,我感觉房子都在风中摇晃了两下。
「这点钱怎么够,翠翠好不容易答应我跟我见面,我可是咱家的根,我找不到媳妇你们等着绝后吧。」
陈闵从我旁边跑过去,还一脚踢倒了装衣服的木桶。
入夜,我轻轻从草堆上爬起来。
我从屋后的墙角摸出了我偷藏的一点钱。
下午陈满吼出「绝后」的时候,我便看到了奶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她想卖了我。
我扶着墙,默默笑出了泪花,我可是陈月,我与他们坏得一脉相承,怎么能不知道他们想的什么?
天亮时,我才跑到镇上,我将自己卖到了青楼。
前世与今生我都未吃过半点苦,自然不可能去卖什么力气。
「红窈,今日这位客人便你来吧。」
老鸨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说话的时候簌簌往下掉,我看着她身后满身肥肉的男人,笑道:「好啊。」
「那是吉祥粮铺的少东家今日娶妻。」
男人正在穿衣服,见我靠在窗边看着满街的红,懒洋洋说道:「你就算看一百回,少东家也不会娶你这妓子。」
我自然知道,前世我能嫁给王家少爷,还是他们欠了娘的人情。
这月宜嫁娶,想必京城的那场婚礼也快要开始了吧,一定比这还要盛大,那是娘该得的。
王家的新娘子我见过,生得秀美,温柔贤淑,上辈子她在丈夫死后端端正正守了一辈子寡,却给了我这人人唾弃的女人一碗水。
王家少爷谦良恭顺,是个顶好的良配。我与金百强的事情被发现后,他也只是给了我一张和离书,连嫁妆也让我全部带走了。
这辈子他娶了端庄秀美的新娘,想必不会再被我连累,名声扫地。
挺好,好人就该一辈子过得很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