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棋转过身一看,顿时脸色一变,立即站起身,退到一旁,朝进来的人敬了一个礼。
“任sir!”
蔡元棋非常恭敬地喊了一声。
进来的警官高大健硕,一身笔挺的警服配着他那彪悍的脸庞,显得异常精神。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警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进来的警官朝蔡元棋微微地点点头。
蔡元棋立即朝坐着的方城转过身去,对方城说道。
“这位是香港警务处任达云总督察。”
方城眼睛微微一眯,盯着这个魁梧的汉子,脸色正了正。
总督察都来了?
蔡元棋刚说完,任达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又立即朝任达云敬了一个礼,拿起桌上的卷宗出了门,还把门给关上。
任达云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刚刚蔡元棋坐过的椅子上,跟在他身边的中年警官也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显得拘谨、慎重。
“他是O记的李文斌,我带他来,希望他能学习学习……”
外貌彪悍、魁梧的任达云说话却是极为柔和,仿佛和善的邻居。
方城朝着任达云礼貌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任达云盯着方城那看似冷漠的眼神,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得略显得有些神秘。
他侧过身,朝着墙上的那块硕大的玻璃打了个响指,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四个角落的摄像机。
过了几秒,那四个角落的摄像机的指示灯由绿色变成了红色。
任达云的普通话说得很好,至少要比刚才的蔡元棋蔡警官好很多。
方城又是淡淡一笑。
“任警官……”
任达云双手放在桌上,对方城说道。
“方先生,我见过您的照片。”
“哦?”
方城倒是很诧异。
“在O记的一次研讨会上,一位同事从日本带来了一些资料,这些资料是日本人经过多年精心撰写的,其中有一页就是介绍您方先生的。”
方城一言不发地看着任达云,仿佛他嘴里说的那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任达云洋洋洒洒说了许多关于方城在伪满时期,卧底满洲盛京警察厅的事情。
等他说完,方城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过去的事情,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愿意去记得,想不到那帮鬼子们还如此详细地记录在案。
这个非常可怕的信号,倭寇从未死心,一千多年来,从来没有死心。
“我向方先生说这么多,并不是想掏您的老底儿……”
任达云眼里一直含着笑,只是让方城觉得他的笑里含着别样的东西。
直觉告诉方城,面前这个人要比刚刚那位蔡警官老辣得多。
“你带他来,一定是想告诉他,卧底不是他那么玩的……”
方城忽然伸出手来,指了指任达云边上坐着的中年警官李文斌。
任达云的脸上顿时涌起惊诧的神色,那个一直低着头,坐着记录的李文斌更是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了看任总督察和对面坐着的方城。
任达云缓缓地伸出手,又缓缓地朝方城翘起大拇指来。
“前辈就是前辈,晚辈们是要学一辈子的。”
方城没有戴任达云送给他的高帽,反而换了个话题。
“任总督察,你们羁押我快二十四小时了,如果可以,让他送我出去吧。”
方城又指了指李文斌。
任达云侧过脸去看了看李文斌,又回过脸盯着方城。
“方先生,您如此确定我们只能羁押你二十四小时么?”
方城一脸漠然地看着任达云,那份淡定和平静让任达云都感觉有些奇怪。
“死了三个人,方先生又在现场,您怎么就确认这件凶杀案与您没有关系?”
任达云语气依旧柔和、平静,如同在市场里和卖菜的大爷询问价钱。
方城微微一笑。
“那个被割断脖颈动脉的人,是被他师父杀的,这个你们应该调查得很清楚;进来救人的悬慈医院的院长被那个重病的老人开枪打死,应该也没有疑问,至于枪嘛,那是他徒弟的……”
从方城的描述来看,整个犯罪现场的确与方城无关。
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
既然与方城无关,为何他,卢千阳,还有痴呆的花白凤出现在现场?
这个问题对香港警方来说,简直就是如获至宝,可是对方城来说,就完全不算是问题了。
“我和小卢在七楼陪护方太太,听闻同楼层的另外一边出现异响,决定过来看看,我们就这样到了现场……”
这种狡辩实在太过低级,坐在任达云身边的李文斌都不由得轻轻摇摇头,抿嘴笑了笑。
“既然你们过去查看,为何要推着病人方太太?”
李文斌不顾上司坐在身边,居然接了一句嘴,问方城。
任达云并未因为李文斌的唐突而有任何的不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城。
“香港不太平,任总督察是知道的,我和小卢去查看,当然也担心病重痴傻的方太太受到另外歹徒的伤害,所以决定推着她一起过去。”
“既然去查看,为何你躺在血泊里,和你同行的卢千阳又中了枪……”
李文斌见任达云并未阻止他发问,又抢着问了一句。
方城双眼一眯,盯着李文斌。
“他中枪,我倒地,不是应该由你们香港警方来告诉我吗?你反倒来问我?”
一句话把李文斌塞住了。
飞虎队到达现场的时候,方城闭着眼躺在血泊里,被认定是惊吓过度,年轻的卢千阳背后中枪,倒在方城的身上。
至于三名死者,他们所受致命伤的武器都与方城和卢千阳无关。
李文斌的脸庞顿时一阵通红,他还想要说话,忽然被边上坐着的任达云手一扬,止住了他的话。
“方先生,您和这件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警方会调查清楚,您说得对,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我们只能羁押二十四小时。”
任达云侧过脸,问了问边上的李文斌。
“方先生的律师到了么?”
李文松轻轻地点点头。
方城的眉头微微一皱。
律师?谁会给自己请个律师呢?
“方先生,您的律师就在外面,鉴于您与这起案件有重大关联,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我会让他对您进行二十四小时保护。”
任达云指了指身边的李文斌。
方城没有说话,说什么保护,监视就监视吧。
方城原以为只是让李文斌送自己出去,想不到狡诈的任达云把这个人安插在了自己的身边。
都是聪明人,任达云打的什么算盘,方城心里门儿清。
任达云站起身,示意李文斌把方城的手铐打开,李文斌没有任何犹豫,走过去,解开了方城手腕上的手铐。
“走吧,方先生,您的律师在外面等您,办完手续,您就可以离开警署了。”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身得体的毛料西服,洁白的衬衫,打着一根鲜红的领带,身材高大,头发油亮,往后梳得很整齐。
“简大状,想不到你亲自出马了。”
任达云看着门口的男人,微微有些惊讶,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方城。
简大状,简傲伟,香港最为知名的律师。
即使是如简大状这般赫赫声名的律师,见了任达云,也是要恭恭敬敬的。
“任总督察,想不到您也亲自出马了……”
恭敬归恭敬,简大状的嘴也不会服个输。
任达云朝他淡淡地笑了笑,回头对跟着他的李文斌说道。
“配合简大状去办手续。”
李文斌站直身体,标准的立正,敬礼。
“yes,sir!”
任达云刚要离开,简大状突然拦住了他。
“任总督察,您等等。”
任达云侧过脸,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容。
“总督察,还有一件事情,只有您能下命令了。”
“什么事?”
任达云看着简大状。
“这个案子的记录……”
简大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文斌,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方城。
任达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犀利的眼神扫在简大状的脸上。
简大状也平静地盯着任达云的眼眸,两人这就么对视了足足几秒钟,仿佛一切的沟通都在眼神里完成。
终于,任达云回过头,看了一眼李文斌。
“文斌,好好保护重要的证人方先生。”
说完,任达云头也不回地走了,简大状的脸上挂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方先生,我是简傲伟,我是你的律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不用说任何话……”
简大状还未说完,方城朝他淡淡一笑,点点头。
三人出了审讯室,穿过两条走廊,在警队办理了有关手续,李文斌趁着简大状和方城走程序的时候换了一身便装。
灰色的夹克,水洗蓝的牛仔裤。
“方先生,现在您自由了,只是目前还不能离开香港。”
三个人走出高大的香港警署大楼,简大状对方城说道。
方城默默地点点头,他也不能离开香港,那小子还不知死活呢。
卢千阳受了重伤,正躺在医院里,命是保住了,还不知道何时醒来。
简大状提着包正准备下台阶,方城突然叫住了。
“简律师,问你一句,你是谁请来的?”
简大状慢慢地转过身,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方城和他身边的李文斌,想了想,回答道。
“你会认为是谁?”
说完,简大状不再多说一句,转过身,钻进一辆停在台阶下的汽车里,汽车疾驰而去。
方城微微地点点头,简大状心里有怨气。
既然有怨气,就一定不会是内地方面出的面,有怨气,也不会是徐天,徐天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把这种事情托给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去做。
在香港,只有两个人能帮他。
方城不再去想那两个人,回头看了看李文斌,李文斌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在这个老头面前,他总会感觉很紧张,如同学生见了老师一般。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O记的李文斌。”
李文斌的普通话并不太好,始终让人觉得他的舌头理不顺畅。
方城微微地点点头。
“李文斌,李文斌,你和我曾经的一个老朋友差不多一个名儿……”
方城嘴里喃喃地说道,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文斌,带我去看看那个受了重伤的小子。”
李文斌脸色一愣,连忙上前对方城说道。
“方先生,现在你还不能去见他,我也见不到他。”
“怎么?他也是嫌犯?”
方城戏谑地问李文斌。
李文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他中了一枪,算是受害者,香港警方对受害者的保护密级很高,他和你不一样。”
“……”
方城眯着眼睛,看着李文斌,没有说话。
“我们可以把把你当作目击者,所以我才来保护你。”
方城想了想,觉得也对,只要卢千阳不死就行,看了又能如何呢。
“走吧,一天没吃东西了,找个地方请我吃个饭。”
方城没有对李文斌客气。
李文斌也没有反感,反而笑了笑,领着方城出了香港警署大楼。
大楼外面是繁华的大街,街上人流汹涌,这么晚了还有如此多的人,香港不愧是东方明珠,全球金融中心之一。
李文斌带方城随便找了家店,点了几份夜市小吃,坐在街边的小板桌,等店家上了菜,示意着方城不用客气。
方城当然也不会和他客气,李文斌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筷子,就看着面前的老头埋头吃得正高兴。
“老爷子,吃得可好?”
李文斌见方城抬起头,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问了他一句。
方城点点头。
“看来你小子是个很大方的人,当差,做警察的,大方点好,大方点好……”
方城无头无脑地对李文斌说了一句,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根牙签,一脸怪笑地看着李文斌。
李文斌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方城,却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你知不知道任总督察要让你跟着我?”
方城向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问李文斌。
李文斌一脸木讷地摇摇头。
方城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说道。
“他是总督察,要过问昨夜这个案子,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而你,是O记的罪案调查科主管……”
“你怎么知道我是罪案调查科主管?”
李文斌顿时大骇,急声问方城。
方城用手里的牙签指了指李文斌的胸口,说道。
“你进审讯室的时候,警牌都没有取,我又不是瞎子!”
李文斌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任达云为何要带你来……”
李文斌双眼疑惑地看着方城,面前这个睿智的老人仿佛看穿了一切。
“他一定没有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为何要带你来。”
方城叹了一口气,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个罪案调查科主要针对的是香港黑社会组织的,警察对付黑社会,你这个部门只负责一件事情。”
“……”
李文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城的眼睛。
“你只负责卧底……”
方城又用牙签指了指李文斌,压低声音,笑着对他说道。
李文斌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越来越冷。
“你的工作遇到了问题,这种卧底的活儿,即使你的上司都要回避,可是遇到的问题,你一时半会儿又解决不了,所以任总督察让你跟着我,想听我这个当了十年卧底的人给你出出主意。”
李文斌冷冷地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头,伸出手,端起桌上的一杯啤酒,狠狠地灌进嘴里。
“你要是留点胡子,就更像了……”
方城眼里带着笑,戏谑地对李文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