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小蝶,从记事起一直作为童养媳生活在山里,等到16岁嫁给大我三岁的方金财。
我以为这就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直到村里来了一群支教老师,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我的亲生父母另有他人……
1
外面天黑了,我望着村里的西北角传来的喧闹声,幻想大学生是什么样子的。
村里来了一队支教老师,但是父母亲不让我去,也不让我问。
这时,大哥方金财喝醉了酒打着嗝进来了。我害怕地后退一步,他两眼放光,色眯眯地说:
「小蝶,你怎么在这儿?」
说罢他油腻腻的肥手摸上我瘦弱的胳膊,从小臂摸到肩膀,然后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拉过去,充满恶臭和酒味的嘴就要亲上来。
「救命啊——」我大喊着。
恐惧和厌恶涌上心头,我拼命打他。
「你在干啥子!」一声粗犷的吼声,是母亲母亲。方金财停下手里的动作,我赶忙跑开。
母亲一把扯过我。她感冒的嗓子沙哑又嘹亮,冲着方金财喊:
「瘪犊子,让你忍着,急啥子?你爹找你呢,村里现在就你还识几个字,赶紧招呼那群城里人去!」
方金财眼露贼光瞥向我,不情不愿说:「妈,我急啥子!你让我等妞子16岁,我等到现在了!我不管,她迟早是我媳妇,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再给我叨叨,我把小蝶送到陈家,给他们当媳妇。
别看她护着我,其实,她只不过想一个人霸占儿子。
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让我别勾引金财。
我才不想呢。
「你回来干什么?!没听村长说,他们能介绍俺村里的去大城市读书吗?你还不抓住机会!」
「我渴了……回来找点水。」方金财委屈巴巴地说。
「娘给你喂奶喝!」说着母亲就要脱衣服。她推搡我,让我等到外面去。
大门一关,我就一个人孤零零在室外。
方金财19岁了还在喝奶。天天喝,哪能有奶?母亲就用捡来的奶瓶子倒了羊奶,让方金财躺怀里,喂给他喝。
我抱起小猫绒绒,揉着身上的新伤旧伤,坐在屋檐下。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方家的童养媳,养我是给方金财做媳妇用的。
村民都说方家运气好,不用从外面买回来,现成的就有。
母亲就说:「养她这么多年,花的钱比得上新买一个了。」
他们本来等我来红水,就让我结婚。
我一直没来。
后来又说到16岁结婚。
我还有一个月就16了。
2
我的生日就是捡到我那天。
我是在山脚下被发现的,然后被方家养大。
这些年,他们不让我出村子,也不许我见外面来的人;每次我想出去,他们就毒打我一顿,打得我好几天起不来。
后来我学乖了,再也不吵着出去了。
我知道,我是给方金财当媳妇的。可是每次见到方金财,我都觉得恶心。
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母亲从里面出来。
方金财也跟着她。她赶他去村里宴会,然后指着我鼻子骂道:
「小贱货,你哪儿都不许去!听到没有?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方金财依依不舍地走了,走之前还色眯眯地说:「小蝶,等我回来。」
我跑回漏风的畜生棚,挂好门栓,和小羊睡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阻隔他们。
16年来,我一年四季住这里。
母亲母亲说,结婚后我就能住里屋,睡炕上了。
我隐隐有些期待。
3
第二天,我在家门口和绒绒玩。
我看见,隔壁户的跛足女人走出来,她又怀孕了,托着笨重的身子从井里吊水。
又看见,村西的疯婆子不再拣蚂蚁吃,今天吃黄土。
迎面走来一个面生的男人,长得眉清目秀,大约二十多岁。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
他捂着裆部,不好意思地说:「小妹妹,哪里有厕所?」
他的口音我听不懂。
他又说了一遍。
我有点听明白了。
「茅厕?」我问他。
「对对,茅厕在哪里?」
刚要给他指个方向,我的后脑勺就被狠狠打了一下。
啪!
我一个趔趄向前跌去,头昏眼花。
头发被死死揪住,头皮撕扯感,耳边传来熟悉的谩骂:
「贱货,你跟谁讲话呐?!」
我像个小鸡一样在母亲的手里颠来倒去。
我一声不吭,因为习惯了。
「大娘,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孩子!」
年轻男人的声音着急。
母亲没放手,笑着说:
「管教女儿呢,老师,你别见怪。」
他又说:「没有这么管教的,你放开她,你看孩子脸都疼红了!」
我心中一动。
从来没人在我被打时为我说过话。
他居然让母亲放开我?
她还是没放,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已经犟上了。
果然,她把我头扬起来,几个巴掌啪啪打我脸上。
「红?不够红!这回红了吧!」
她狂妄地大笑着。
他猛地推开她。
母亲肥硕的身体往后倒,却因重心不稳坐地上了。她突然松开手,我没站稳噗通跪下。
男子扶我起来,我看到他文质彬彬的眼镜后一双担忧的眼睛。
他好奇怪。
「你没事吧?我是支教老师,我姓何。」他说。
母亲骂骂咧咧地揉着屁股。何老师挡在我面前,义正言辞地说:
「你这样教育孩子是不对的!」
「要你管!」母亲说,她拉扯我的胳膊,把轻飘飘的我甩到院子里去。
面露凶光警告说:
「死一边去,等会儿再来收拾你。」
4
何老师走后,母亲把所有怨气发泄到我身上。
竹棍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瘦骨嶙峋的背脊。
她粗鄙的话一句接一句:
「赔钱货,要是影响金财出去读书,我打死你!」
「勾引金财还不够,还要勾引大学生。人家能看上你?」
「你的贼肠子刨出来给我看看,究竟几个弯!」
我拼死咬住牙齿,将唇舌的血吞进肚子里。
我要是叫唤,她会打得的更凶。
这就是后果。
任何企图违抗的行为,都会招来灾难。
我竟然隐隐憎恨起何老师。
如果他不多嘴,我也不用受这顿毒打。
母亲最后一下打中了我的脑袋。
我吐出一口血。
我想起当年他们打死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是打中了她的脑袋。她死后眼睛没闭上,一直盯着躲在草堆里的我看。
至今记忆犹新。
我感觉我也要死了,马上可以结束这个可怕的噩梦。
可惜,我苟延残喘着。
满地的血,还有一些干了,黏着衣服。
方金财丢进来一个馒头,我没力气拿。
他在外面说:
「娘,你把她打死了,我们养这么多年,就亏大了。」
「今天下手重了,不知道她活不活得过今晚。你爹说明天要是凉了,你直接找陈家那几个,让他们挖个坑埋了。」
他们声音越来越远,我闭上眼睛,无声落泪。
第二天,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听见父亲方大平说:
「还活着,命大。给她放点吃的,死了还得处理,麻烦!」
「快走吧!」母亲说,「这里臭死了!」
我的血污吸引来很多蚊虫苍蝇,这里又是畜牲棚,很多粪便。
恶臭熏天。
5
几张没见过的脸围着我,神色间尽是忧心忡忡。
「醒了,太好了。」一个中年男人说。
「你感觉怎么样?」一个温柔的女声说。
「太恶毒了,把孩子打成这样!我昨晚就应该去看看!」这是何老师的声音,他在跟某个人争吵。
「你现在闹也于事无补,赶紧联系医生才对!」另一个男人说。
一双手抚上我的额头,我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白皙的女人。
「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老师。是谁打你的,你妈妈吗?」
我张了张嘴,又渴又饿,他们喂我喝了口水,我才颤抖着打量周围。
水泥砖砌的房子,不是茅草屋,这是村里用来招待干部的,这段时间给支教老师住了。
我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躺在床上。
我不能睡这里!
我挣扎着爬起来,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别动,在这休息一会儿。」李老师说。
她好漂亮,而且身上香香的。
我乖乖躺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大约有七八个,都是来看我的。
城里人,看起来很温和好说话。
「这位是钟老师,我们的领队。」李老师介绍说。
中年男人走来:「你的情况非同一般,我们队里的小王已经去联系村官和镇上的警察了。你跟我们说说,究竟什么情况?」
我不敢说,而且他们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李老师蹲下来与我视线齐平,耐心引导:「好孩子,你身上的伤是不是爸爸妈妈打的?」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是又怎么样呢?他们打我是应该的。
6
我不知道什么叫支教老师。
这队支教老师和山洞学堂里九十多岁的老婆婆一样,都叫老师。
可是这群支教老师,长得漂亮精神,衣服也干净。
跟老婆婆不同。
老婆婆是外面读过书的,村里的孩子没去镇里读书前,都由老婆婆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