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宣德年间的德昌城内热闹非凡,街道上各种各样店铺鳞次栉比,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行人往来不断,到处都是小贩们叫卖的声音,在最繁华的西街上有两家布行,一家李记布行,一家张记布行。
自古以来同行都是冤家,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两家布行因为都在一条街上,为了拉拢顾客两家背地里没少说埋汰对方的话。今天李家说张家店铺总是缺尺少寸给不够数量,明天张家就在背后说李家如何如何以次充好,两家掌柜总之是捡着埋汰话去说,当然这些话都是背地里说的,表面上两家掌柜却装的和和气气甚至还称兄道弟,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到对方店铺里喝茶聊天,真的是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却玩命地捅刀子。
这天下了一点小雨,绵绵细雨如千万条银丝,荡漾在半空中,这样的雨天使得街道上冷冷清清,做生意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天气,正所谓刮风减半,下雨全完。李万山在店铺里面坐了半天一个顾客都没有,闲得他坐在那里直打瞌睡,于是他便对伙计说道:“二虎,今天天气不好店铺里也没人,你在店铺里好好看店,我去外面转转。”说完便独自一人上街溜达去了。就在他路过张记布行的时候,恰好被同样闲来无事的张木生给看见了,只见张木生连忙出来热情地说道:“李兄,今天这样的天气估计也没有什么不如生意,进来坐会儿,刚好我这里还有点上好的茶叶!”说着话便非常热情地将李万山拽进店里。
张木生取出自己珍藏的好茶泡了一壶,两人一边品尝香气扑鼻的茶水,一边聊天,刚开始二人聊的无非是生意上的事情,之后又开始聊起了家庭,聊着聊着就将话题聊到了双方的孩子身上。他们彼此十分了解对方的情况,李万山家里有个女儿,而张木生家里有个儿子,但是双方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张木生询问道:“李兄,令千金如今年方几何?”
“小女如今年方二八。”
听到这话张木生又询问道:“那李兄可有如意的乘龙快婿?”李万山摇了摇头,说道:“哎!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心想着为她寻个好人家,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好在她年纪还小不着急。”随后李万山问道:“张兄不是有位公子吗?想必已经寻到良配了吧!”
张木生闻言神情忽然显得有些落寞,摇头说道:“我那儿子愚钝,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为了这事可把我愁坏了。”就在这时旁边的一名伙计突然插话道:“两位掌柜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千金,不正好可以凑成一对吗?”两位掌柜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相视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李万山问道:“不知张兄可有此意?”
张木生连忙说道:“在下求之不得。俗话说:婚配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咱们两家都是做布行生意的,倘若能够结为亲家,以后这德昌城内的布行生意还不都得是咱们的。既然李兄有意,明天我就在家略备薄酒,也好趁此机会让李兄见见我那儿子如何?”
李万山在心中快速地计较了一番,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原本两家总是在暗中较劲,如果能够通过儿女结为亲家这样一来对大家都有好处,最重要的就是两家门当户对。于是李万山也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约好明天中午到张木生家看看未来女婿。
第二天一大早张木生就吩咐店铺伙计好好招呼顾客,而他自己则早早回到家开始准备中午的酒菜又是杀鸡又是宰羊,随时欢迎李万山到访,可见他十分重视这次的酒宴。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万山如约而至,双方入座后张木生便招呼儿子赶紧给未来岳父大人敬酒,顺便也让李万山近距离看看。张木生的儿子名叫张仲,此人身高八尺,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分明的脸俊美异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而深邃的丹凤眸,当真是一表人才。张木生对儿子说道:“仲儿,还不赶快给你李伯父敬酒!”
张仲端起酒壶恭恭敬敬地为李万山斟满一杯,随后便腼腆地笑了笑退出房间,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张木生连忙解释道:“真是让李兄见笑了,这孩子性格内向,不喜言辞。尤其是见了生人更是如此。”李万山闻言笑道:“张兄真是过谦了,我看这孩子就不错,文质彬彬且知书达礼,相貌更是一表人才。这孩子我看的喜欢,叫我说今天咱们就将这门亲事订下来如何!”张木生闻言顿时乐得合不拢嘴,这个酒席他又是给李万山倒酒,又是夹菜,两人喝得是不亦乐乎。
如今婚事已然订下那就没有必要总是拖着,于是两人家一合计就选了个黄道吉日将二人的婚事给办了。
成婚的当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张灯结彩,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场面别提多热闹了。张仲作为新郎官自然要给前来祝贺的宾客敬酒,但是他依旧是倒酒,微笑,直到进入洞房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李家小姐见他始终一言不发顿时有些着急,于是说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别总是傻笑倒是说句话呀!”此刻房间内没有外人,张仲这才缓缓开口,可是这一开口顿时让李家小姐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张仲嘴巴一张一合,却只能发出:“啊.....啊....呀.....呀”的声音。
此刻李家小姐顿时恍然大悟,惊呼道:“原来你是个哑巴!”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管李小姐此刻万般无奈,可如今他们已经拜过天地那就等于生米煮成熟饭,纵使万般不甘可她也只能选择认命,李小姐趴在床上呼呼哭泣不止,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委屈。
李万山自然是不知道张木生的儿子是个哑巴,要不然他指定不会将宝贝女儿嫁过去的。其实张仲并非天生就是哑巴,小的时候也是口齿伶俐的孩子,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他十岁的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好几天,最后好不容易将他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但自那以后他却变成了哑巴,这些年张木生也曾请过很多名医,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虽然张仲无法说话,但是他的耳朵却没有问题能够正常听见声音。那天李万山要来家里拜访,张木生担心儿子是哑巴的秘密泄露,于是就事先告诉儿子让他在敬酒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话只需微笑即可,没想到就这样骗过了李万山并且还顺利订下了婚事。
可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却满不了一世,事后李万山得知实情后感到十分生气,立马就找到张木生理论,这事张木生虽说做的有些不太地道没有如实交代清楚他儿子的情况,可说到底也不能全怪对方,毕竟当初是他亲自考察过这个女婿的,而且还是他主动提出要结为亲家,如今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奈地认下了这个哑巴女婿。
话虽如此,可李万山和李小姐的心里却结上了一个大疙瘩。本来想着通过结亲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没想到现在亲家是结上了但是彼此间的关系却一点都没有缓和,反而怨恨比以前更大,之前见面两人还能假装客客气气说说话,现在见面只要不吵架那都是烧高香了。
要知道李家小姐那可是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放在整个德昌城内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居然会嫁给了一个哑巴。虽说李家小姐成亲之后不哭不闹感觉像是认命了,可每次想到自己一辈子连个说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心里就堵得慌,时间一长便抑郁成疾,而且病情是越来越严重,最多甚至都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自从李家小姐这一病身为父亲的李万山就更加的不依不饶,隔三差五就会去找张木生的麻烦,他指着张木生的鼻子骂道:“我警告你,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面对这样的威胁张木生只能连连点头,在这件事上张木生的确有愧与对方,原来他打算让李万山吃个哑巴亏,等到日后再想办法弥补对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广招天下名医来为李家小姐治病。
方圆百里的名医请来不少,可每个人开出的药方也都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一些滋补的药品,无非就是一些人参,鹿茸这类的药,甚至就连价值连城的雪莲都用上了,可李家小姐的病情非但不见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各种名贵药材吃了不少了,李家小姐的面容却越来越憔悴,神志都有些恍惚不定,一天到晚都是昏迷不醒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看着气若游丝的女儿,李万山也没有心情在和张木生争吵了,而是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就在二人不知所措,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位云游道士来到门口化缘,张木生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给了对方,想着快点将对方打发走。没想到那道士接过银子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张木生说道:“我见施主愁容满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了吧!可否与贫道说说?”这段时间张木生被李家小姐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心里很是烦闷,如今见道士询问正好借此机会诉说一下烦心事,于是他长叹一声后缓缓说道:“既然师父问,那在下就说说吧!正好我也想找人说说心里话。”随后他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那位道士听完后看了看张木生说道:“这位施主,贫道想看一看您的这位儿媳妇和令公子。”张木生闻言一脸的疑惑,道士见状连忙解释道:“贫道自幼在龙虎山上长大,平日里除了跟随师父学习道法就是专研医术,也许李家小姐的病贫道能治!”听到这话张木生连忙将道士迎进儿子的房间。
道士先是看了看李家小姐的舌苔,然后掰开眼皮看了看眼睛,随后又号了一下脉搏,看完李家小姐后居然又为张仲号了一下脉。为两人号完脉后道士眉头微皱,说道:“李家小姐这个病的确有些难办,而且她病的非常严重如果再不治好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偏方兴许可以一试,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在下可不敢担保!”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张木生连忙说道:“师父,你就开药吧!只要有希望我们就愿意尝试。”道士微微一笑提笔便在纸上写下一副药方,张木生接过药方也没有仔细去看,连忙交给仆人说道:“赶紧去药房抓药,快去快回!”
不一会儿仆人就将药抓了回来,此刻张木生才发现这服药和之前那些名医开的药完全不一样,里面一样名贵药材都没有,只是一些普通草药而已。道士接过草药便开始亲自熬煮,当草药熬好后他却将张仲喊了过来,说道:“张公子,趁热赶紧将药给喝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张木生顿时火冒三丈,他指着道士的鼻子说道:“你这道士简直就是个骗子,起先我还以为你真的精通医道,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招摇撞骗,连谁是病人都分不清楚,得病的是我的儿媳妇,不是我儿子!你这骗子赶紧滚出我家!”
面对张木生严厉地指责道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转身对张仲说道:“张公子,这药你要是不喝,你的妻子恐怕就真的命不久矣了。”听到道士如此说,张仲二话不说端起药碗一口气就将汤药喝了个干净。见到儿子如此愚笨气得张木生连连跺脚,叹着气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就是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木生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就见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进去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老.....老爷......少爷他....他......”张木生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事大惊小怪,少爷他到底怎么了?”管家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后说道:“少爷他能开口说话了。”
听到这话张木生顿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盯着管家让他再说一遍,经过再次确认没错后只见他一路小跑来到儿子的房间。刚一进门,就听见张仲哽咽地对他喊道:“爹.....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张木生一脸震惊地看着儿子,眼眶不禁泛红起来,说道:“仲儿,再叫爹一声。”张仲哽咽地说道:“爹,我喝了大师的药后突然感觉舌头上一阵刺痛,接着我就真的能说话了。”
张木生闻言上前来到道士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地说道:“这位大师,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在下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怪罪。您真的是在世神医,仲儿的病已经困扰了我十几年,这些年郎中不知道看过多少可惜都没有看好,没想到今天只是喝了您的一副药他就好了,您真是当之无愧的神医呀!还望你赶紧为我那可怜的儿媳妇看看,给她也开副药吧!”
道士连忙将张木生搀扶起来,缓缓说道:“少夫人的药方贫道早已开好。”说着就见他用手指了一下桌子上面的一张纸。张木生连忙拿起药方就当他吩咐仆人去抓药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这张药方上居然只有四个大字,而且所写的也并非药材,只见上面写着:“夫说妻醒!”
“师父,您这药方.......”张木生拿着药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办,不解地看着道士。
道士笑着让他站到一边,随后将张仲叫到跟前,说道:“这就是治疗李小姐最好的药。其实李小姐得的乃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而她的心病就是因为你不会说话所致,如今你的病好了,只需对着她说说话,只要她能够听见自然会醒,到时候再吃些补气养血的药就可康复。张公子,你快去叫她几声试试吧!”
张仲连忙来到床前趴在李小姐的身边,喊道:“娘子,你快点醒醒吧!相公现在可以说话了。你听见了吗?”果然如道士所言的一样,当李小姐听到张仲的喊声后居然真的缓缓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丈夫的嘴巴一动一动,虚弱地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张仲激动地握着李小姐的手,说道:“是的,为夫的病好了,我现在可以说话了,你听到了吗?”这次李小姐听得十分清楚,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经过几天的补养后,李小姐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半个月后病情就痊愈了。
经此一劫,不管是张仲还是李家小姐都好了,当初的冤家如今也变成了真正地亲家,李万山和张木生冰释前嫌布行的生意也更上一层楼。为了答谢道士的再造之恩,李万山和张木生准备了很多礼物并且亲自送往龙虎山。
自那以后张仲和李小姐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第二年的春天李小姐就怀上了身孕,同年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欢笑不断。而他们的事迹也成为了当地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