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学民

到农场没几个月，我从大田班调到了养猪班，一起的还有汤可可、顾振坤、宗晓阳、孙柏青、沈志强，加上我一共6人，都是初一己班同学。

养猪班在连队最北面，东邻菜园班，西邻养牛班。猪圈坐北朝南一排6间，泥墙草顶石板地，南向敞开，前有近一人高石砌围墙。每间设一木栅门，供人畜进出。旁边墙上开一孔，外置石池，内接石槽，用于喂食。紧靠猪圈东面一排四间土坯房是饲养员宿舍和仓库。

回忆当年养猪班生活，有的清楚，有的模糊，有的已经遗忘。现就记得的几件说说。

一、草粉

刚到养猪班，最让我吃惊的东西是草粉，就是用干稻草或麦秸磨成的粉。它派什么用处呢？喂猪。太不可思议了。我父母老家都在农村，村上每家都在柴间养一二头猪，猪食有泔脚菜皮、猪草山芋南瓜等等。柴间堆放的稻草麦秸，那是用来烧火的，农场居然用它来喂猪，猪能吃吗？吃了能长肉吗？

怀疑归怀疑，该干的活还得干，第一要务就是用草粉喂猪。

草粉是粗饲料，还得搭配精饲料。短缺时代，麸皮、米糠、豆饼等精饲料都由场部定量配给 喂猪 就是把草粉与一定比例的精饲料以及 盐、石粉等配料搅拌均匀，装入猪圈北墙用柳条笆隔成的储粉槽，槽下留缝，让猪拱食。另外还要把南面围墙下的石槽挑满水，供猪饮用。每间猪舍圈养十几头猪，饿了吃粉，渴了喝水。这样的猪自然是只长骨架不长肉。大田班同学常说我们的猪养得象狗，此话没错。不过，待猪长足骨架，我们会用麸皮、米糠、豆饼等精饲料催肥。

猪不能一天无食，加工草粉也就成为我们的常年工作。隔上十天半月，从连队装上干草，用牛车或马车运到营部或团部加工厂粉碎。厂房和设备极其简陋，我们一人负责塞料，一人负责装粉，机器一开，整个工场间草粉飞扬，灰天灰地。防护用品只有口罩，不一会儿就蒙上厚厚一层草粉，实在闷不过，就跑出去透透气，喉咙里满是苦味。

二、水浮莲

那时我们青春年少，总想有所作为，改变现状。大事轮不上，就从小事做起。汤可可从无锡带回来几棵水浮莲，栽在猪棚西边的水塘里。水浮莲又叫凤眼莲，繁殖能力极强，生长快，营养丰富，猪爱吃。水塘就在猪圈旁边，采捞和投喂方便，一时成为替代草粉的主食。

可是水浮莲畏寒，在苏北无法自然越冬生存。怎么办？我们在宿舍外南墙根挖坑，里面填上草木灰，埋入陶瓷大缸，略向南倾斜，以便阳光照射。缸内栽上水浮莲，缸口用塑料薄膜封口，晚上用草垫覆盖保暖。

每天，我们都满怀希望地观察水浮莲的生长情况。开始蛮好，还是那么大，还是那么密，我们挺高兴。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它们渐渐小了、稀了，大家开始着急。肥料不足？施肥。氧气缺乏？多掀开几次换换气。温度太低？四周壅土，草垫加厚。能想的办法都用上了，没有什么效果，最后全部枯萎死亡，人人心情沮丧。

除了养水浮莲，我们还养水葫芦，割苜蓿，种南瓜，搞发酵饲料，为改善猪食质量操劳。

三、野蛮其体魄

红卫兵大串联时期，曾到长沙参观毛泽东的母校湖南第一师范。听介绍，在校期间，毛泽东不仅读书写文章优秀，而且非常重视体格锻炼， 吃蚕豆饭、洗冷水浴、赤膊在风雨中奔跑。受这些故事的感动，我记住了“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一语。当时的理解很简单，“文明其精神”就是多读书，“野蛮其体魄”就是多锻炼。回家不久就与几个邻居孩子一起抛石锁、举石担，开始“野蛮其体魄”。

农场条件艰苦，更具备“野蛮”的条件。夏收夏种季节，我们到收割后的麦田放猪，或支援大田劳动。遇到狂风暴雨突然来袭，人们赶紧往宿舍跑，边跑边用衣服披在头上挡雨。我却不急不忙，不躲不挡，任由风吹雨打。寒冬腊月，敲冰取水刷牙洗脸，虽然养猪班还是有条件烧水用的。连队伙食吃窝窝头，因为又粗又硬，难以下咽，大家都不爱吃，有的干脆不吃。我把别人的那份要来，逼着自己多吃点。听说日光浴有利健康，一段时间我曾赤膊躺在猪圈的石板地上暴晒。那年夏天回家探亲，母亲一见我就楞住了，惊呼一声：“哪里来的黑人！”边说边流下伤心的眼泪。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盲目的模仿，自虐式的锻炼，的确幼稚可笑，不过，对身体和意志的锻炼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四、宠物猪乎乎

巴克夏母猪生了一窝仔，因为种纯，只只可爱。断奶以后，我们从中挑了一只单独喂养，给它起名乎乎。养了一段时间，乎乎就像小狗小猫一样围着人转，嗅你，蹭你，伸展四肢躺下撒娇，要你给它梳毛、挠痒；我们干活，它跟着，我们到食堂打饭，它也跟着，乖巧听话。由于享受特殊的照顾，乎乎生长很快，体格健壮，鬃毛雪白，肤色红润，十分讨人喜欢，我曾骑上它行走几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给我们贫乏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乐趣。据汤可可回忆，乎乎好像是脊椎受伤，先是后腿不能动弹，后来慢慢能走了，但始终长不大。孙柏青回忆，它长得特别大，单独关一圈，每天一早就跳圈到旁边山芋田里偷吃山芋。等我们起床，它已经跳回圈里睡觉了。

当然，它最终没能逃脱被屠宰的命运，饱了全连知青的口福，我们则为此伤感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