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9年春天,还沉浸在考中解元欣喜之中的唐伯虎,又踏上了赴京城参加会试的旅途。同去赶考的,还有他的朋友,江阴“富二代”徐经,和吴县文人都穆。
01 轰动京城
早春二月,京城的天气还异常寒冷,但唐伯虎却分明感受到京城人民处处展示的夏天般的热情。热到什么程度?“公卿造请者阗咽街巷”!那些高官贵人们登门拜访、请客吃饭的,把街头巷尾都堵上了,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
私下想想,那个时代实在令人向往啊:唐伯虎名声再响,也是一介寒士、尚无半点功名吧,风尘仆仆地赶到天子脚下,不是陪尽笑脸削尖脑袋请那些部长局长大人们赏脸吃饭,反而是那些高官们主动上门排队请他唐伯虎拨冗赴宴!如果唐伯虎是著名美女演员还好解释,但他只个准备挤进体制内的准低级公务人员啊。那个时代,上级领导还真不懂把自己当领导,不明白拿架子摆威风的重要性。
不管怎么说,“堵街请客”这事儿,肯定在京城造成了一定的轰动。
都穆像
但更为轰动的还是,在京期间,“富二代”徐经随身带去的戏子,那几名娱乐圈美女,还整日跟在唐伯虎身后,“日驰骋于都市”。一位青年才子,在美女的拥簇下招摇过市,那情景,简直就是京城街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此情此景,至少能上《京城晚报》娱乐版头条。
尽管还未开考,唐伯虎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的作派,分明已让人联想到状元游街时的荣耀。
在唐伯虎,这可能是胸有成竹的豪迈,而在赶考的其他学子眼中,这或许就是“未考先中”的狂妄。唐伯虎或许并不清楚,因为嫉妒,人性能爆发出怎样的丑恶。
唐伯虎像
02舞弊案发
二月底,考试已经结束,大家都呆在京城等待发榜。唐伯虎也继续带着美女们一边穿街过巷地欣赏皇城壮丽的景观,一边信心十足地等待捷报传来。
二月二十七日,他终于等到官府派来的人了。但是,前来的不是传送捷报的信使,却是缉拿他入案的公差!
原来,当天,给事中华昶向皇帝上书一封,控告徐经、唐伯虎等人,在开考前就曾贿赂主考官程敏政,买得此次试题!告状信一送上去,顿使“天子震吓”,皇帝立即下召:拘捕徐经、唐寅!同时,皇帝还下令捋去程敏政主考官资格,凡是经他录取的试卷,全部由另一名主考官李东阳复查。
复查的结果是,徐经和唐伯虎都不在录取之中!至此,事实似乎已经明了:既然事先通过贿赂主考官拿到试题,怎么可能不被录取?!别说唐伯虎和徐经都是知名才子,事前知题必能精心准备出高中状元的佳作;就是一个傻瓜二百五,程敏政也得给他录取啊,否则他不怕二人曝光他收钱的黑幕?
程敏政像
但是,京城内关于徐、唐二人行贿考官的传闻已经四处风起,引起的哄动,足以再上《京城晚报》的头版头条。
皇帝命令将二人送入大牢彻查此事。而卒吏都是如狼似虎之辈,一番严刑拷打,徐经很快禁受不住,只得招认自己贿赂过程敏政。见徐经已然招认,唐伯虎再要申辩已经毫无意义了。二人科场舞弊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今天的人们,已经习惯了高考舞弊的普遍流行,几乎已将它看成无伤大雅的“机巧”行为。人们无法理解封建时代科场舞弊罪的严重性。
明洪武三十年那场会试,仅仅因为上榜的52人均为江南考生,北方士子大呼考试不公,朱元璋便派人重新阅卷。再次阅卷表明,这次考试非常公平合理:因为元朝统治已久,北方人文素质久被严重催毁,很难与南方士子相抗衡。但有人再次向皇上打了小报告:第二次阅卷者故意只拿北方士子最差的试卷糊弄皇帝。朱元璋于是龙颜震怒,下令将同科试官以及第一名考生等二十多人,全部凌迟处死,受牵连者不下千人。
清朝顺治十四(1657)年,顺天考场爆发了一次真正的科场舞弊案。案件查实后,7人被斩立决,108人携带全家被流放极寒之地宁古塔终身为奴!
无论我们今天如何讨伐科举制度,但就公正和严肃性而言,它都不逊色于今天的高考制度:只要卷入舞弊案,轻则流放,重则砍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所幸弘治帝朱祐樘头脑还算清醒,当他意识到徐、唐“舞弊”案疑点甚多时,并没有下令限时破案,而是让有关部门细心追查。经过一年多的反复调查,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徐、唐二人行贿之事纯属捕风捉影!但处理还是得有的,不然皇帝的颜面何在——相对于大人物的颜面,小人物的前途乃至生死又何足挂齿?
处理结果是:徐经、唐寅二人褫去功名,贬到异地为吏;程敏政勒令退休;华昶调任南太仆主簿。
李东阳像
03事件反思
后来,在反思这件冤案发生的原因时,唐伯虎自己说,是因为自己考中解元后直到赴京师赶考期间,“朋友有相忌名盛者,排而陷之”。在当时,已有很多认为,这个排挤、陷害唐伯虎的所谓朋友,是吴县文人都穆。直到清代,许多人依然这么认为,却都没有明显的证据。
为什么“朋友”会陷害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名声太过响亮?当时年仅30岁的唐伯虎,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冷静进行深入反思。
公平而论,明朝历史上,比唐伯虎早慧的大有人在,早年仕途比他顺畅、艺术成就在他之上者也为数不少,为什么别人没有遭到陷害?
或许,这一切与他的家境、经历与个性都大有关系。他那身为酒馆老板的父亲,可能一直忙于生意,疏于对他进行价值观教育,这从唐伯虎开蒙晚、中案首之后又不催他读书可以看出。考取秀才第一名后,好友之父又过早地带他走进灯红酒绿的名利场,那种奢靡的生活早早地在他心灵上刻下了印痕。
他又不能有幸像他死后一年出生的张居正那样,有幸遇到顾璘那种真正赏识与爱护他的人,通过打压他的傲气来砥砺他的个性,一路的鲜花与掌声使得他越来越狂傲。
朱祐樘像
据说,都穆与他讨论学问时,他曾经态度倨傲神情冷淡,这很有可能就让都穆暗生怨恨。而在京城携带美女逍遥过市的张狂,引得京都人民“属目者已众矣”,应该更在暗中引起了许多非议。实在不明白,徐经带去的美女自己不要,怎么就让给唐伯虎去作秀呢?而唐伯虎,又怎能坦然带着朋友的“女人”四处张扬?
总而言之,这一次,唐伯虎是彻底栽了,他再也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在明朝,“吏”的地位低下,只是官府的临时工,不仅收入很低没有编制,而且还不能参加进士考试。科举那神圣的大门对唐伯虎哄然关死,等于宣告他政治生命的终结。他曾经的凌云壮志,至此只能是云烟一梦。
虽然他仍然身处壮年,但任他如何努力,“功名”二字从此再也与他无缘。
年仅30岁的唐伯虎,进身的道路已被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