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两千多年前,刘汉得天下于秦朝之手,一统江山达四百年之久,到了东汉桓、灵二帝失败误国,乱象叠生,先是十常侍弄权,乱朝殃民,激起黄巾起义;接着便是董卓专权,诸侯割据,战祸绵延,民不聊生,足足的连续了十几年的光景。这位献帝天子,论其为人,却也并无什么大的过失,只是生性庸懦,才略不足,支撑不了大乱之后那种百废待举的复杂局面,幸亏朝中出了一个雄才大略的掌权宰相,名唤曹操。他指挥兵马,除奸靖乱,统一了长江以北的半壁天下。操之为人,虽然有些尖刻多疑,好弄权术,但是抡起治国之道,确有高人一筹的本事。首先一桩,就是善于网罗人才,知人善用,能把四面八方许许多多的文人武士,招致到自己的手下,作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在曹操帐下的武将群中,单说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此人名唤李通,出身寒素,祖籍原在长安城外落乡居住,父亲是个乡村里打铁的纯朴老汉,倚仗祖传下来的手艺,能造各式各样的兵刃武器。老两口儿,只有这一个独生儿子。李通虽然生在贫贱之家,自小生的却是一副好貌相,虎背熊腰,英姿飒爽,十几岁上变成了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壮实汉子。李老汉有心早就这个儿子,也曾勉强凑钱送他到乡塾中去念过三几年书,粗通些个文字,后来便跟随父亲在家打铁。因为自幼从事这个整天抡大锤的行业,所以锻炼的臂力过人,体格茁壮。他又天生好武,常常纠集一班农家少年,一起舞刀弄枪,练习武艺,日久天长,渐渐的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能精通,由于他臂力强壮,目光敏锐,对于拉弓神箭更是得心应手,分外出色。恰值董卓被诛之后,手下武将头领李确、郭汜、张济、樊稠四人,拥兵作乱,攻破长安,逼死司徒王允,把汉朝幼帝劫持西下,曹操率兵赶来救驾,两下里几经拼杀,人马互有伤损。曹操听谋事程昱之言,悬榜四乡,招募丁壮,入伍从军,李通那时恰好二十五岁,正因战乱久延,积尸糜烂,四乡瘟疫曼发,父母染病,双双去世,一人在家,孤单冷清,没着没落。乡镇等地民家躲避兵灾战祸,纷纷外出逃难,打铁生意也轻易没有主顾上门,正寻思要外出图谋个生路,这日见着募兵的榜文,就自己肚里寻思,想去投军应募。正好乡里间几个后生也都有这样想法,全赖撺掇李通搭伙同去,李通想来想去没有别的生路可寻,这才那定主意,来到曹操大营前来应募,恰好中军营里兵额缺少,便把他几个补进花名册上。主簿郭嘉,因见他会些武艺,又有一手的好箭法,便提拔他作了个兵头什长。李通为人质朴善良,对人诚恳,因此在营里人缘着实不差,他又自幼养成一种好劳喜勤的性格,而且年轻气盛,勇敢胆大,每逢出兵打仗,总是抢在前边,奋力厮杀,从不怯阵,渐渐的在军中便有了些名气。传到曹操耳里,闲时唤他进帐,询问他的身世来历,看到他是个有志气的汉子,便有意把他向上提拔。李、郭、张、樊等四凶相继扫灭之后曹操率领部众回师东上,建都许昌,李通已在战场立了多次的战功,被升作军中的千夫战将,职称检军校尉,自领一军,成为曹营中一员有名的勇将。论年纪这时李通才三十一岁。曹操此时正为统一长江以北,着力经营,扫荡了许多路的烽火烟尘,平灭了不少处的诸侯割据,拥天子以令四方,着实有一番重安寰宇的宏图大略,帐下诸将也都身受荣封,李通久被曹操重用,自然也少不得他的份儿。
有一次因为汝南地面,久被龚都、刘辟二人占据,这两个本来没什么本领,只因乘诸侯混战互相残杀的机会,带领几千兵马,由南阳太守张邈麾下,反了出来,浑水摸鱼,占了汝南地面,年深月久,逐渐成了些势头,却又只因安逸享乐,不肯下心思去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反而纵容部下,倚势殃民,只弄得所辖之地,怨声载道,百姓离心。曹操为了统一黄河南岸,屯田积粮,以图北征袁绍,屡次派人前去招降,龚刘两个,不识时务,坚持不允,一心要当那不受管束的自在王侯,由此激怒了曹操,派遣两员大将,攻取汝南。左路统帅是夏侯惇,带兵五千,由东路出发;右路统帅,就是命李通担任,也带五千人马,抄西路进发。两员统帅,都是久经大敌的勇将,俱都胸有成竹,稳操胜券,高高兴兴地领得将令,点齐人马,出离许昌。
内中单说李通,带领兵众行军北上,一路约束部下,秋毫无犯,兼程急进,来到汝阳城西,安下营寨,正值龚都在城中据守,闻报李通兵到,派手下大将陈豪,带兵出城拒敌。陈豪身高八尺有余,灰幽幽一张凹字大脸,须发黄中带赤,相貌十分凶恶,骑一匹红鬃马,手使一柄点钢大斧,直奔阵前。李通催马拧枪,向前应战。两个人战了二十几个回合,没能分出胜负,李通不愿和这莽夫多事纠缠,故意把枪法使乱,陈豪高兴,连声怪叫,愈战愈猛,李通假意露个破绽,虚撩一枪,回马便走,陈豪自恃战胜得意,拍马紧追,李通马到门旗脚下,从马上摘下雕弓,一拧身形,两臂使力扣满弓弦,运足力气射出一箭,正中陈豪咽喉,未容喊叫,翻身落马。李通马上用手一挥,手下人马一齐扑杀过来,汝阳兵士见主将已死,吓得心惊胆丧,那里还有心思再战,一齐回马逃奔城下。城内放下吊桥,开城迎进这些残兵败将,慌急之间,自相拥挤践踏,死伤过半。李通在马上微笑观看,也不多事追赶,自己下令鸣金,回到营中。歇息一宵,次日再命人到城下搦战,龚都惧怕李通神勇,把四门紧闭,固守不出,只待刘辟从汝南发兵救援。哪知此时汝南大营早被夏侯惇率兵攻破,刘辟阵亡身死。龚都慌得六神无主,再想固守下去,城中民心愤怨,军气已衰,粮米又早告缺乏,只好乘个黑天时候,开了北门,率领亲随兵马突围逃走。李通暗中早有准备,四门俱有千余人马埋伏等候,自己骑马围绕县城往来逡巡,探马巡回打探。
这日晚间,李通正在城西北角的护城河边,立马察看城上动静,闻听探马禀报龚都领兵出北门逃遁,立即拨转马头,向东直趋北门,会合伏兵截杀了不少的敌军兵将。一面命手下副将和随军主簿,榜示四门,进城安抚民众;一面差人飞马往许昌向曹操报捷。然后查点俘获人众,却偏偏不见了龚都的下落。李通盘问俘兵们,异口同声,都说见他飞马渡过护城河水浅处,往东北方向去了。李通寻思,龚都往东北逃窜,必是要往冀州投奔袁绍去了,又想刘辟已被夏侯惇刀劈阵上,自己虽然也得了城池,但却跑了龚都,两路出兵,自己总觉输人一筹,回营交令,脸上有甚光彩。当时嘱咐手下副将谨慎守城,以防意外,自己略餐战饭,结束盔铠,领了百名亲兵,两员将校,亲自出城,也往东北方向飞也似的追将下去。一路追踪寻觅,杳无踪影,沿路上虽也几次遇上由汝阳城中逃出来的敌军部卒,李通不愿为他们多添麻烦,耽误正事,经过一番盘问之后,就把他们放走。接着又快马加鞭向前赶去。因为在三更时分出的汝阳,正值夜深天黑,路上连行路人全碰不到,想问询一下可曾有人见着龚都的去向,全都无处打听,李通心中焦急,把那马打得猛驰如飞,再难煞脚。再加上天空忽然阴云密布,星月无光,连个路径全不好寻觅,那马一时失脚,竟自跌进山坡下的一条枯涧之内,把个李通跌下马来,右踝左臂全被石块和树根磕伤,一时疼痛难忍,被兵役们扶出涧外,在一块石头上面坐下。这时已然有人把马追赶回来,牵到路旁。李通忍痛对他们说道:“此时约摸将近五鼓,天已快亮,你们仍旧往下再追一程,天亮时也好向人打听查问,也许觅得龚都这厮的下落,拿获着他,便是你们的大功一件。如到近午时刻,仍觅不着,只好作罢,你们就返回城内。我且在此稍坐片时,候等伤疼轻些,便自先回去,在城内候听你们的信息便了。”兵士们想留两个人在此服侍他,他却不要,向他们说道:“我的伤不会太重,在此歇息一会,自然会好,我一人乘马缓行,要你们服侍做甚,快去追赶龚都要紧。”兵士们见他这般说不敢违拗,只好上马继续前行,把他一人留下。李通坐了一阵,自觉疼痛略减,起身试了一试,已能行走,刚想上马回城,忽然只听震天震地的一声雷响,霎时闪电交加,狂风四起,大雨就如瀑布一般,倾将下来。李通暗想,偏偏撞着这样的鬼天气,此时如不快走,岂不被雨浇死在这荒坡野涧之地,于是忍者疼痛,牵马过来,跃身而上,拨转马头,加了两鞭,在大雨里寻找原路,向急速赶回汝阳城去。往回行了二三十里光景,天色已然破晓见亮,雨势也已稍减,李通心内略安定些,把马稍微放慢,自己也想缓口气儿。不料左膀臂上,伤处又疼痛起来,那身上的铠甲,被雨水一浇,也显得分量重了好些,骑在马上,感觉分外吃力。李通心想,此时如能找个人家,寻口热汤水喝,要些柴草烘烘盔甲战袍,顺便再给马喂些草料,岂不是好。于是骑在马上,往四下放眼寻觅,谁想这片地界,因为几经战乱,过往军伍焚烧抢掠,早已荒凉败坏,有些茅屋农舍,也成了断壁残垣的废墟,那里还有什么人家可寻。又往前行了十来里路,估摸离汝阳城已经不远,才望见大道西边,一片荒地过去,有个槐柳树林,林深处红墙掩映,好像有座庙宇在内,李通心内一喜,便将马一拨,顺着荒田交错处的窄狭路径,迤逦穿过,因为下雨道滑,路径又弯曲窄狭,马行不便,只好缓慢行走,穿过小路,才看见两排古槐树丛林并列,当中留出一条板平的直道,直通庙门。
李通下了马,把缰绳拴在庙宇外一颗大槐树上,步上石阶要往里走,这才看清楚,寺院的基址虽然尚还保存,四面庙墙,早已大半塌圯,两扇庙门,不知被何人摘走,只剩下一个框框。望里看去,更是青草没膝,荒凉败落,看样子早就没有僧家在此住持。两旁的配殿,全已坍塌倒坏,只有北面的正殿,虽然门窗破败,却还侥幸存在。李通想到佛殿里去憩息片刻,再寻些木柴干草,点火烘干衣服,便向前紧走了几步,正要步上大殿前的石板甬路,忽听里面人声嘈杂,乱喊起来。首先听得一个女子哭喊大叫,连嚷救命,同时又有两个男子的声音,威吓责骂着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臭烂丫头!老子们喜欢你,赏你的脸,让你给老爷们取个乐儿,你偏偏不识好歹,不听爷们的摆布,劝你老实些,再喊老子杀了你。”又一个接着说道:“小娘儿,你放明白些,在这个地方,你哭死喊死也没人听见。你不答应也是这么回事,你还跑的了吗?”那女子尽管越发哭爹喊娘,喊得厉害,声音嘶哑破败,好像已然有气无力,再难抗御。那两个男的同时放声狂笑起来。李通不由气满胸膛,大吼一声:“什么禽兽在此胡闹?”说道这里,也望了自己的伤痛,拔出随身佩剑,一脚踢开殿门,窜到里面。
那两个兽类,听见喊声,急忙放开女子,一拧身形站立起来,一个胆小的吓得向后倒退几步,想寻个躲避。另外一个,弯身去拿地上的佩刀,想和李通格斗。李通趁他俯身时一脚踢去,那兽类被这一脚踢了个嘴啃地,还要挣扎,李通用剑向他后心猛的一刺,戳了个穿心洞穴,怪喊一声,气绝身死。那一个正要乘隙拉开后窗逃跑,李通跃到他的身后,举臂扬剑从头顶上一劈,连头带背,劈成两半,声音也没喊出来。李通打发了这两个虫豸,靠住殿壁,用脚下战靴底儿把血迹抹擦干净,稍喘口气,才想起地上还有那个受欺的女子,便一边把剑插入鞘内,一边向前行了两步。到了临近,定神向地上一望,看到那个女子的形态时,竟把一个身经百战的英雄大将,闹得个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那女子因被那两个禽兽,按倒在地上,强行无礼,宁死不屈,挣扎抗拒,幸还未被玷污,但在纠缠拉扯之时,一件绸锦上衣,早被拉扯得粉碎,只剩下胸前一副红缎抹胸,围裹腰间。下衣虽还幸得完整,但肩臂裸露,怎能见得一个陌生的男子,这时只羞得头颈低垂,双手捂住脸庞,后背紧靠着供桌腿儿,蜷缩身体,不敢仰脸看人。这里通因为自幼爱习武技,为人老实正派,从来不曾接近过女人,从军以后,更是在光棍群里过惯了日子,这时面对这样一个裸肩露臂的年轻女子,自己也羞得不知要怎样应付当前这个尴尬境界。定心想了一想,撩开铠甲,揪出里面的大红战袍,拔出宝剑把袍襟用剑刃一划,割下约有二尺左右长的一块,扔给那女子,叫她披在身上,遮盖身体,然后唤他立起身来。那女子把袍襟;披搭在肩上,用左手揪合两边,遮住胸掖,羞答答的向李通万福施礼,道了一声:“多谢将军救奴性命。”说着便要跪将下去,李通赶忙将她拦住,问她的性命来历。这女子含泪回答道:“奴家姓邓,小字月娘,家乡原是汝南朗陵地面。我父邓贵,母亲刘氏,俱都健在,家乡田产颇多,又在城里开着粮行银铺,只是人丁不旺,父母年近半百,只生奴家一人,今年二十一岁,尚未曾许配人家。只因夏侯惇将军大兵攻破汝南,刘辟被杀,手下几千人马,溃败下来,涌向朗陵,占了县城烧杀抢掠,地方大乱,我家住在南关,幸免于难。又传闻夏侯惇人马将到,朗陵地方还要有一场战祸,我父害怕,打点些细软财物,领着我母女俩,想逃往汝阳城中舅父家中,暂避一时,不想行至汝阳附近,遇到许多逃难的讲说,这里城池也被大兵包围,不能进城,舅父家中消息如何,也无法探听,只好顺着人流,向北逃奔下来,不想中途又遭乱兵冲散,父母不知去向。我想随几家逃难的,仗胆同行,找寻父母下落,不想因行走的慢些,单身落在后边,被这两个禽兽撞见,恃刀威吓,挟持到此,要行非礼之事,我誓死不从,正在危急之际,幸蒙将军到来,救了奴家性命,保全了我女儿家清白,真是恩同再造,令人感激。”说道这里,又要跪下叩头拜谢,李通再次把她拦住,向她说道:“我虽搭救了你,也只是行至此间,偶然巧遇,不是存心救你而来,值不得这般感谢。只是而今大乱之际,歹人甚多,我走之后,你一个孤身女子,在这荒郊野庙逗留下去,只怕还要出事,要立即作个打算才好。”女子说道:“目今双亲不知去向,又无旁处可以投奔,只有舅父一家,住在汝阳城里,如不曾避难逃走,那里还可容我投靠,或许父母也投到那里,老天保佑,一家还能相见,只是这兵荒马乱,人都由城里往外逃跑,我一个孤身女儿,哪里还敢冒险进城。留在此处,又不是安全之地,真真难死人了。”说到伤心之处,竟自悲声大放,哭了起来。李通见此光景,只好忍急耐性劝解安慰:“你且莫哭,对你实说,我便是攻取汝阳的统帅李通,如今汝阳城池已被我军攻占,曹丞相将令森严,大兵进城一向秋毫无犯,不象龚都部下所作所为,城中已然安定如常,消弭乱象,我因追捕贼首,坠马受伤,进庙小憩,不想却无意之中救了你的危难。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不必伤心作难,且在此等候片时,容我赶回城里,派两个老实军兵,来把你护送进城,寻找你舅父家的下落,也就是了。”说着便要出殿走去。那邓月娘虽说出生富家,未经世故,却是读书晓事的伶俐女子,生怕李通一去,自己不知又要遇到什么风波险难,情急之下,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羞耻,敢前两步,拉住李通的铠甲,紧扯不放,哭着说道:“将爷行行好事,千万莫要把奴一人抛在此地,若再有什么歹人到此,奴家那里再寻将爷这样的救星。那时死是小事,若被玷污清白,死也被人轻诮,将爷救人便救到底,好歹把奴带进城去,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不然我就当着将爷的面,寻个自尽,也是个干净了断。”说至此便要去抓李通腰间的剑柄。李通至此进退两难,全然没了主意,心想今朝真个晦气,撞到这个鬼地方,遇着这样稀奇古怪的倒霉事情,如今我倒落得进退两难,去留不是。我若自顾自走去,难道真的看着她情急自尽或是再落到别的歹人手内?我若往下救她,自己足踝本受伤未愈,腿脚不便,只有这一匹马儿,又怎样携带她赶路进城?况且自己一个堂堂的军中主将,追捕贼首未获,反把一个孤身少女,带回城去,岂不被人传说当作笑话谈论?因此呆呆的立在殿里,又急又气拿不出个主意,邓月娘见状越发嘤嘤嗷嗷地哭将起来。李通心想,这样纠缠下去,实在不好。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里,自己和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在这荒郊古刹里同留独对,倘若被人闯来看见,必要背上洗刷不清的嫌疑,岂不是天大的冤枉?还不如拼着吃些苦头,把她带回城里,总算作了一桩济困扶危的好事。反正自己问心无愧,惹人猜疑笑话,总归事实俱在,怕它什么。想到此拿定主意,伸手把邓月娘搀扶起来,安慰她道:“你不要哭了,我顺路带你同回汝阳城内,也就是了。”月娘听说,感激地破涕为笑,本想对李通说些感谢话儿,反倒说不出口来,只用两只秀眼睃着他看,表达自己的心情。李通这时无心顾及这些,听了听外面雨已经下的小了,自己又用宝剑把另一边的袍襟斩下,叫月娘把两块袍襟一块围在腰间,一块披在肩上,勉强遮盖了上身肌体,带她出得庙来,解开缰绳,把月娘拦腰一抱,放在马鞍前面,嘱咐她两腿分开在马上坐正,用双手抓紧缰绳底扣,不要害怕,月娘颔首领会,坐的端正,李通扬腿上马,双足认蹬,左手伸过月娘腋下,攥住缰绳,右手反腕用马鞭照准马臀抽打几下,催马顺着原路,迤逦行走,上了大道。
李通把马紧抽几下,那马四蹄奔腾,沿着大路,飞跃跑去,月娘几次要由马上颠簸下来,吓得惊叫连声,李通只好把鞭子掖在腋下,腾出右臂,把她腰身扶住,月娘不致跌坠,也就渐渐安下心来。这时雨住天晴。那马走得更快,晌午时分,已到汝阳北门,李通飞马直入,那守门军校,看见主将归来,马上又载着一个少年女子,心中都有些觉得奇怪,却又不敢询问。李通更无心思理会他们,将双蹬用脚紧蹬几下,直到自己营前,自己先下了马,有将月娘抱下马来,引进中军帐内,叫人取件衣服与她穿上,又命人取些汤水饭食与她,然后派自己的老仆李忠,将月娘领去,妥当安置,问清月娘舅父家的地址,前去替她寻找,自己这才唤进留守副将,问了问城中景况。副将向他禀明,城中逃往他乡的商民人等,因为见了告示,有听说大军进城买卖公平,军纪严肃,多半已经陆续回城,各安生业。龚都也被派去的追兵,在一个山村里追击围捕,情急自刎,被割下首级,带回汝阳。李通听见诸事顺遂,也就心安理得,将息自己,换去雨淋泥污的湿衣,用些酒饭,请来医家给医治受伤的腿踝,然后倒下眠息半晌。起来洗漱将毕,老仆李忠进来禀报,邓月娘的舅父刘晟,在城外小山村里亲戚家避兵逃难,今早刚刚回城,月娘的父母正为失散了心爱女儿,不敢远去,又听得城中安定,也正来到刘家,正要买纸书写赏格告白,往四处张贴,寻访月娘的下落,闻得女儿被李通救护回城,喜得月娘的父亲邓贵和刘晟郎舅二人同到大营,前来认领女儿,并要面见李通表达谢意。李通命人把二人引进大帐,见面之后打量这两个人,前面走得一个中等身材,面形方正,面带忠厚,约有五十多岁年纪,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一望而知是个地方上的殷富商董的样子。这人自己报名道:“治下商民刘晟,特来叩谢将军。”后面一个年纪不过五十上下,相貌很是奇伟,身材魁梧,体形高大,五官匀称,出众的是两条黑黝黝的浓眉,一双棱形巨眼,瞳光炯炯,再加上那一个鸟喙形的高大鼻子,一部黑里带糁的五绺长须,看来是个有些本领智谋的人物。身穿一件蓝绸直裰,腰系银灰丝绦,足下白绫袜,黄云履,头上却戴着一顶深灰色纱地逍遥巾子,一望而知是个有钱人家出门在外的打扮。这人见着李通,抢前一步,双手抱拳,口称:“大将军,客民邓贵感大将军在危难之中,救了小女的性命,又蒙携带回城,我一家三人,终生当感再造之恩。大将军请受客民一拜。”说着和刘晟两个都跪了下去,要行大礼,李通慌忙扶他二人起来,连连谦谢,并命李忠将邓月娘带到这里,使她父女相见。这时的邓月娘因有邓贵给她带来衣服鞋袜和钗环等物,早已穿戴整齐,格外显得容光焕发,标致俊俏,进帐来先向李通拜谢,又向她舅父见礼,然后扑向阿父抱头大哭起来。幸亏刘晟在旁解劝,父女止住悲痛,向李通再次行礼告辞,邓贵因恐老板在家盼望心急,携了女儿先自回往刘家。刘晟把携带来的纹银百两,彩缎两匹,黄酒十坛,猪羊各十只,呈交李通作为酬谢。李通再三推辞,刘晟只是央磨求他收下,李通无奈,只得将猪羊和酒收了,当面交付中军,赏与阖营上下,作为犒劳,叫刘晟把银两缎匹带了回去。刘晟辞过李通,又向老家人李忠道过劳乏,千恩万谢的去了。李通在古庙里拯救月娘,当时虽然觉得有些尴尬,此时见他一家团圆,千恩万谢,也觉做了件好事,心安意得,十分高兴。哪知人生在世,有时常因无意之中的事儿,引出后来许多意想不到的纠纷瓜葛,甚至有时自己开得了端,却刹不住尾,李通后来又何尝不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