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难忘的岁月(六)挣工分的山村教师

叶工讲故事 2023-11-01 05:32:24

作者:陈红

插队的第一年,我没有和社员在一起干几天农活,但每天修梯田和打坝也锻炼了自己的意志。如果一个人从贫穷一下子过上富裕的生活,适应起来会很快,感觉也会很幸福,但如果相反,则需要的是忍耐、历练,感觉也会很痛苦。正当所有的同学都对这种生活感到厌烦和无奈的时候,队里让我接手给村里的孩子们当老师,从此就不用天天到地里干活了,对我来说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但是谈何容易啊,一切都要白手起家。先是把小学校的窑洞收拾干净,摆好摇摇晃晃的课桌和长板凳,在墙上用黑墨抹出一块黑板,算是开学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绪了。

第一天来了几个男孩子,女孩子只来了两个,他们的年龄大的大,小的小。有的上过一年,有的上过两年。这里的女孩子一出生就不受重视,长到三四岁在家就要带弟妹,再大一点有锅台高了,就要学着干家务了,对这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我坚决反对。不行,我得让女孩子上学,我挨门挨户地去动员家长,讲了一大箩筐女子上学的好处后,家长终于同意了,小学校又来了几个女学生。不过她们的弟弟妹妹也跟着来了,结果这个学校还兼顾了幼儿园和学前班。一个教室,二十几名学生,一个人不仅是几个年级的各科老师,还是校长兼教导主任,说难,确实太难了。幸亏当时没有教学计划,没有教学水平的考核,队长说给娃娃们教几个字,学学普通话就行,要求不高。既然是学校,也不能像队长说得那么简单,最起码的语文、数学课是不能少的。

第一步是给孩子买合适的书,当时买书得到县城的书店。从村到县城几十里路,却要走两天的时间。头一天我要早早起来,一个人走20里山路到沿河湾公社。沿河湾,顾名思义,就是在延河边上的一个小镇子,与山里的村庄相比,交通算方便多了。每天有从 延安到安塞的长途车路过这里,但公路在延河的对岸。因为河上没有桥,要淌水过延河。平时延河水也不深,在寒冷的早春,河水还是很凉的。脱了鞋和袜子,沿着河上大大小小的石块路,连蹦带跳地就过去了。在河边找块石头坐下,用袜子当毛巾把脚擦干,半干不干的袜子套在本来就冰凉的脚上,那感觉真是透心凉。路上没有设车站,估计着时间在路边翘首等候,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有可能。看车过来了马上招手,车准会停下来让你上去。

县城就一条街,给孩子们买了书和本,找个旅店住一晚。第二天早上扛着厚厚的一摞书本、粉笔和板刷,再搭上开往延安方向的车,上车一定不能忘了告诉司机在沿河湾停,不然车就直奔革命圣地延安了。回到村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学生们拿到书都非常非常的高兴,山里娃盼着上学呢!

开学了,上课的时间一到,我就像队长

陈红在知青窑洞前

一样吹哨子,哨音在山谷中回荡,学生们不一会就到了。有的家长给娃娃用布缝一个书包,家里穷的直接拿着书本就来了。个别学生穿着像个小叫花子,脏兮兮不讲卫生的也来了。不能与北京的学校相比,就这么个不正规的小学校,也是全村的希望,是孩子们的乐园。

每天的第一节课是大课,所有的学生一起读课文。我念一句孩子们跟着读一句。一篇课文要读好几天,直到大家读熟了为止。第二节课也是大课,大家一起背九九表。从第三节开始就是上小课了,给一年级上课,其他年级写作业,三个年级转一圈就是一天。

山里的孩子没有见过世面,对抽象的数学理解不了。为了教乘法,我让他们捡来好多的小棍子,二乘二,就摆两堆,每堆二根小棍。二乘三就摆三堆······结合背的乘法口诀表,一点一点的进步。学除法的时候就更难了,孩子们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也是用小棍子帮着他们理解,这在城里的孩子是多好理解的东西,在农村却这么难。

从一年级开始就要学汉语拼音了。学生们讲的是陕北土话,很难掌握拼音,我给他们读书,让他们听得懂普通话,再让他们自己学着拼音。

我每天都在纠正学生的发音,我的嗓子都说哑了,他们还是改不过来,我的耐心本来是很好的,但是也架不住他们那么难教,有时也发点火。

每天在教室外面总有几个带来的小弟弟妹妹,他们不能进教室,只能在教室外面的窗户下面晒太阳。三四岁的小孩也懂点事了,我哄着他们一边晒太阳一边学数数,从一数到十。总之这些孩子要哭闹起来,我允许他们的姐姐出去哄,不这样做,女孩子就上不了学了。

天气晴朗的时候,我组织所有的学生到沟里,教他们讲卫生。我带上一袋洗衣粉,先教大家洗手。男孩子的手背都是黑黑的,厚厚的一层泥疙巴,用水泡了再用刷子刷,洗几遍才看到皮肤的颜色。然后是洗头,男孩子的头发好洗,女孩子的头上都有虱子,用洗衣粉洗第一遍连泡沫都没有,等清洗几遍以后,几个孩子互相用篦梳篦干净,才有了女孩子飘逸的长发。男孩子的头发长了,我就用推子给他们推一个大秃瓢,这地方人没有见 过推子,他们的父亲都是拿刮刀剃头,经常刮出血来。以后我推子用熟了,给他们剃一个盖头,底下短,头顶长,看上去就像一顶瓜皮帽,那样子傻极了。后来,我学着给他们剃平头,这些学生的脑袋就让我学会了理发。孩子们都喜欢我给他们理发,比他们的父亲剃的样子好,也不会流血也不疼。渐渐地孩子们知道讲卫生了,喜欢把自己洗干净了,到学校来上课也知道穿干净的衣服了。

父亲送我一个八管的半导体收音机(五管的在这里收不到台),当时可是一个稀罕的东西。晚上孩子们到学校来,我给他们听歌曲、听故事。就连大人也喜欢在下雨不出工的时候来学校听秦腔。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很惊讶,怎么这个小匣子会唱戏?新奇,羡慕。后来,习惯了喜欢听。再后来我们订了报纸,尽管一来就是一沓,新闻成旧闻,他们也喜欢听我给读报纸,学校成了全村的文化娱乐中心了。

我们计划着在国庆节排练几个节目,向家长汇报一下学生的成绩。教山里的孩子朗诵诗歌、跳舞、唱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害羞,特别是女孩子不敢上台跳舞。我们每天晚上都排练节目,终于在“十一”前夕排练成功了。

记得“十一”的晚上,小学校的小小的操场上,围满了人,孩子们、知青和老乡在一起联欢。孩子们的节目给他们的家长开了眼界,他们都说还是北京来的知青好,给咱这地方带来了文化。几个会唱歌的老乡也唱起了信天游,他们高兴啊。有个老乡说,从来没有红火过,今天红火了。

因为山区的学校不正规,学生大一点了,家里看孩子有点希望,也把孩子送到公社的正规小学去读书,经过我一年的努力,终于有学生可以到外面上小学了。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来农村快两年了。来村里的男知青在这一年中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有的参军,有的转回老家,也有一个女生转到了干校。只要有一个人离开,都会让留下的人情绪低落很长时间,同时生活也越来越困难。

山里人对老师好,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我感到了老乡的善良和爽直,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不假。八九岁的孩子能下山驮水,他们经常帮我驮水,家长也经常给我们一些新鲜的蔬菜,有的老乡还给我们送柴。我们的生活也由队里的张老汉(一个老红军)专门管理,有什么困难他都会给我们想办法。

但我们都是正值青春年华的时候,大家都有远大的抱负,我们想学知识,想干大事业,谁甘心一辈子在这里度过。自由涣散的情绪笼罩着我们,想回北京想回家是每个人期盼的事情,也包括我这个山村小教师。

陈红,1951年出生,1969年赴安塞县沿河湾公社方家河大队半坡山小队插队。1972年考入北京邮电大学学习,1975年分配到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激光通信研究室工作。1984年调北京电信科学研究院(后改成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工作。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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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11-01 17:45

    干得不错!起码给当地的农村带来了文化知识。[点赞][点赞]

叶工讲故事

简介:听我讲讲知青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