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共和国后期,伴随着财富的积累与司法权力的扩大,骑士阶层在政治领域的影响力与日俱增。他们主要受经济利益驱使,介入罗马的对外扩张事业,在一系列的内政外交决策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公元前2世纪初,山北高卢地区对罗马人而言只是一处通道,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罗马人信任他们与马萨里亚的良好同盟关系,将自己与西班牙的陆路交通寄托于此。
然而,由于高卢南部诸部落的不断进犯,罗马人开始介入该地区的战事,并在公元前121年战事结束后,于此处建立行省,是为那尔博高卢。时至公元前118年前后,有保民官意图在那尔博建立殖民城,但元老院对该提案表示反对。
当时尚年轻的演说家李锡尼·克拉苏凭借一席演说力排众议,使该提案得以通过。骑士阶层必定对该殖民城颇有兴趣,大概在他们的推动下该提案才得以通过。因为那尔博不仅拥有适合拓殖的农耕土地,而且还是经由南部高卢连通西班牙的重要贸易节点,以及通往大西洋和不列颠的商路起点,故而能够提供大量的商业机会。
结合骑士阶层的利害关系,他们对该类殖民城的需求似乎也推动了其与部分元老贵族的合作。在北非地区,时至公元前2世纪中叶,罗马人通过扶持努米底亚以配合其反迦太基的行动。
第三次布匿战争后,努米底亚保持了良好的发展势头,其统治者继续支持在沿海地区发展农业。这使得努米底亚的都城基尔塔成为了当时北非的粮食贸易中心,吸引了大批意大利和希腊商贾在此定居。然而,这样的安排却为之后北非的战事埋下了祸根。
公元前2世纪末,由于王位继承问题,努米底亚发生内乱。朱古达虽是先王的私生子,但他颇具领导人气质,才干过人并且重视与罗马贵族建立良好关系。他击败了其兄弟,夺取了努米底亚王位。后者逃亡至罗马争取其势力的介入,元老院决定干预并为现有的两位王位继承者重新划分领土。他们授权卢基乌斯·欧庇米乌斯组建委员会安排分割事宜。
此人曾任公元前121年的执政官,正是他利用执政官职权,于同年在“元老院终极令”颁布后未经审判便下令处决了3000余名盖约·格拉古的支持者。领土分割的结果对朱古达而言并不理想,他并没有得到更为富饶的土地,而且其野心也令他并不满足于与人共享权力。
不久后,他便重新挑起战事,于公元前112年将其兄弟围困在基尔塔。巧合的是,在基尔塔守军中恰好有一支由意大利侨民组成的部队,他们大概是相信朱古达会因其身份而尊重他们的人身安全,并且罗马当时并未向朱古达宣战。因此,他们寄希望于罗马的援助,拒不退让。
然而,当时的罗马正受制于北欧人的入侵,无暇南顾。除了谴责朱古达,罗马并未派出军队插手北非的战事,这使其顺利攻克基尔塔。城陷之后,朱古达的军队大概在失控的状态下屠杀了意大利侨民,这无疑是对罗马在北非权威的公然挑衅。事后,朱古达曾贿赂元老贵族以求宽恕。
有鉴于此,公元前111年的保民官迈密乌斯指控当时有不少元老收受了朱古达的贿赂,以此煽动罗马平民的不满情绪,迫使元老院向朱古达宣战。可以想见,骑士阶层为了保证其在北非的贸易利润并为死难者复仇,大概对元老院出台果断措施的要求更为迫切。由此,战争已无法避免,罗马已做好了武装讨伐朱古达的准备。
然而,罗马人在战争爆发初期便遭遇挫折。公元前110年,执政官斯普里乌斯·波斯图米乌斯·阿尔比努斯率军仓促地对朱古达发起进攻,但收效甚微,迟迟打不开局面。见状,他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由其兄弟奥鲁斯负责。后者于冬季大胆重开战事,意在突袭朱古达的财富重镇苏图尔,可依旧毫无进展。
反而由于罗马军队不适应在冬季作战,军纪开始涣散,最终不得不向朱古达投降。这样的耻辱是罗马人所不能接受的。奥鲁斯战败的消息传回罗马后,再次激起了公众对整个统治阶层的不满情绪。公元前109年,保民官迈密乌斯的继任者玛米利乌斯根据律法建立了一个特设法庭,调查近来元老院中是否有人收受了朱古达的贿赂而消极应战。
由于意在针对元老阶层,玛米利乌斯法庭的陪审团均来自骑士阶层。骑士陪审团在没有朱古达指认的情况下,直接认定几位对战争失利负有主要责任的元老有罪,斯普里乌斯,前111年的执政官贝斯提亚以及欧庇米乌斯均遭到流放。
无法肯定他们是否真的收受了朱古达的钱财,近来有学者指出,玛米利乌斯的法庭是以未经证实的谣言和平民易于煽动的敌对情绪为基础,武断地宣判数名元老贵族有罪 正如撒路斯提乌斯所述,是罗马平民想要惩处他们,并不在乎他们从朱古达处收取了多少钱财。
同时,撒路斯提乌斯亦承认,当时平民的情绪缺乏克制,这点与格拉古时期的元老贵族别无二致。可由于当时与朱古达相关的腐败案件频频出现,统治阶层已无清白可言,他们根本无力为自己辩驳,其必定要为罗马在战争中的损失埋单。
当代学界对这一时期的论述主要基于撒路斯提乌斯的《朱古达战争》,他作为平民派和恺撒的支持者,其作品中的记载自然是意图揭露贵族派元老的腐化堕落。故对于传统记载中有关此时期元老贵族的批判,我们应有区分地看待。
比如,在武装干涉北非事务之前,元老院曾尝试外交手段,即以派送使者的方式向朱古达施压。这是元老院惯常使用的政策,目的在于维持地区势力的相对平衡,并非一切谈判都伴随着私下的贿赂行为。但不可否认的是,元老贵族确实在朱古达挑起事端之初处置失当,让骑士阶层抓住了反对他们的机会。
此外,撒路斯提乌斯对朱古达在基尔塔所犯罪行的主观描述亦值得怀疑。愈来愈多的证据表明,朱古达并非肆意屠杀意大利侨民,而是在与基尔塔守军谈判破裂后,处死了那些仍然坚持抵抗的人。被杀害的总人数尚不明确,其中意大利人的数量更是没有明确记载,实际的人数可能并不多。公允地说,他们不过是作为战败者而承担了应有的后果。
撒路斯提乌斯的记载可能是极具迷惑性的,事实上,除了《朱古达战争》,只有狄奥多鲁斯的作品提及了意大利侨民的遭遇,但其作品因太过残缺而无法确定意大利侨民的死与战争爆发之间的联系。由此,有学者认为,意大利侨民在基尔塔的遭遇不完全是战争爆发的原因,元老院亦有可能因为朱古达多次无视他们停止攻城的要求而诉诸战争。
因为朱古达此举冒犯了罗马作为宗主国的权威,与侵害意大利侨民一样,元老院无法容忍这类行为。无论如何,倘若元老院在意大利人流血事件发生后不能做出及时的回应,那些在意大利蔓延的对罗马的不满情绪便随时可能激化,尤其可能激起作为商人团体利益代表的骑士阶层的不满。
在朱古达战争期间,对元老院行为的抵制和敌视明显源于罗马平民与骑士阶层。学者们尤其认为,骑士最初就是反元老院情绪的煽动者,因为元老院起初在处置北非事务上的被动态度使得他们的亲友在基尔塔遇害,并导致其商业利益严重受损。之后,骑士阶层逐渐向元老院施压,他们并非是为了在北非扩张罗马疆域才主张发动战争。
他们需求的是以积极的措施重建和平与秩序,以此恢复其在北非的商业收益。显然,在基尔塔的意大利侨民身上发生的事并没有阻止骑士阶层继续在努米底亚牟利。他们成为了朱古达战争的获利者,秩序的恢复使其能够不受干扰地重启在北非的贸易活动。
在罗马共和国后期,骑士阶层在诸多政治领域所发挥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对商业利益的追求往往使其具有一种相较于元老院而言更加进取的态度,随着骑士阶层势力的不断扩大,他们对商业利益的追求也开始着眼于海外,而不仅限于意大利本土。
如此一来,他们的进取态度便间接地促进了罗马在海外势力的扩张。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内政上,他们对建立境外殖民城持开放态度,尤其重视它的交通运输价值;外交上,他们亦积极拓展自己的商业版图,对外渗透罗马的金融势力,并竭力维护已有的商业利润,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促使元老院采取更加主动的对外政策。
伴随着罗马对外贸易的发展,更多的财富使得骑士阶层有机会染指更高的政治地位。通过与元老贵族合作,他们的政治势力不仅限于本土,也涉及海外,在内外两方面共同促进了晚期共和国体制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