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永远的少年,永远的天才。巍乎中华,神气不绝

愚鲁说文化 2024-03-28 05:17:48

前贤已矣。只道是无限心疼于斯人,无限悲伤于斯文。巍乎中华,神气不绝。

“国家不幸诗家幸”,王朝末世,总见得到慷慨悲歌、泪穿纸背的大作家——其血泪蘸成的墨渍,纵千载数百载,点到如今,犹未成尘。此中最经典的一位,文丞相无疑;此外,蒋捷蒋竹山也在宋末,也了不起,“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虽如此写,虽因此被称赞为“樱桃进士”,其人却从未视故国如流光——躲进深山,缊袍冷饭,不看那蒙元一眼。总之他们是,人也传奇,文也传奇。

——再一好例,明末作家。惜哉相对宋末,这批人泥沙俱下,“纯士”少了一些。

但在情况混乱的明末,“纯士+绝唱”的范例乃仍然有一些,且他们留下的回响,亦并不输于宋人。为首者,永远的少年、永远的天才、伟大的烈士……夏完淳夏内史。为清廷所逮捕而从容殉难之时,夏公年仅十七,是所谓“永远的少年”、“伟大的烈士”;其生也异禀,五岁通五经,十三岁即有拟庾信而作的《大哀赋》……是所谓“永远的天才”。至于他那不输于文丞相的回响,来吧,一起来。

三年羁旅客,

今日又南冠。

无限山河泪,

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

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

灵旗空际看。

——自荒古之世的伯夷、叔齐至文丞相、夏内史……中国人的“神气”亦由于此。

除了上述震撼古今的“准绝命诗”,夏公当然也有一些更日常、更情思纤绵——但依然感喟深沉的作品,如《一剪梅·咏柳》。别家十几岁的少年如何咏柳?思我十几岁时,又如何看取此景?而夏公的《咏柳》是:“无限伤心夕照中,故国凄凉,剩粉余红”,感此亡国之恨、身世之悲,满目天涯——却连一缕残照都凑不出来;再下,“金沟御水日西东,昨岁陈宫,今岁隋宫”,——这是什么?

——或有一些讽刺。明朝惜已成“陈宫”,但人尽皆知景阳宫、陈后主对应着什么。

再下,词的下片,“往事思量一晌空,飞絮无情,依旧烟笼”,还是那个问题,别家少年眼中的柳是什么样?总之在夏公这里,柳也加入了“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无情”行列,其中的文学性——以此风物之无情,斥人物之更无情,明末衮衮诸公,还有何面目?莫说立于夏公,还有何面目站在他的这株柳下?此外,这一写法,或有“云间三子”之一的陈子龙——亦夏完淳之师,另一“纯士+绝唱”的范例的影响。

——盖陈氏亦有此写法:“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许。”(《二郎神》)

说回这阕《咏柳》,接于“依旧烟笼”,全词结尾是:“长条短叶翠濛濛,才过西风,又过东风。”——这……这又是什么?前有“昨岁陈宫,今岁隋宫”,此有“才过西风,又过东风”,这位本该寄天才于烂漫青春、漫漫余生的少年——这位本该活成李白、晏殊那样的少年,此时却站在一株柳下,一遍遍地从历史生锈的刀丛中穿过,一遍遍地从眼下亡国破家的炮烙中挨过……静静受之,不离。

——前贤已矣。只道是无限心疼于斯人,无限悲伤于斯文。巍乎中华,神气不绝。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4年3月4日星期一

【主要参考文献】《松江县志》,赵尊岳《夏内史词》,张毅《词林观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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