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2月20日傍晚,我们红十师作为全军后卫,翻过了巴山,到达两河口。
红四方面军入川第一镇——两河口纪念石
第二天,又向前推进了几十里,进到泥溪场,这里是两河口下来的河口,再往南直达毛浴镇并达通江城。
两河口
我们到时,兄弟部队早已开走,而给我们的命令是就地待命。
我们在这里耐着性子等,老不见给我进军作战的命令,心里烦得很,指战员也想的是尽早参战,开辟川陕苏区。
大约是到泥溪场第4天上午,张国焘骑马来了,当时师部只有我和周纯全。
泥溪场镇子不大,有七八户生意人家。
师部住一家,吃饭时,张国焘什么话也没说,我想,他老远赶来,一定有什么事要交待,吃完饭后也不好走开。
可这时,周纯全说话了:
"王宏坤同志,河边在打鱼,你去看看吧。"
借故支开我,我明白了,他们有事。
大约两个钟头后我回来时,张国焘已走。
部队还在这里等待,两天后,总部率红十一师、十二师占了通江城,歼守敌2个营和当地团防大部,接着乘胜向前发展,西面红七十三师也占领了南江部分地区。
而我们还在这里等,二十九团也无消息,我问周纯全,他也不讲。
又住了两天,总部来了命令,要我们东开洪口。
我没有参加钟家沟会议,周纯全参加了但回来没传达。
可能这次会议就定了部署,让七十三师走前卫占南江,向西发展,十一师、十二师占通江、得胜山向南发展,以我们十师作后卫,也作战略预备队,所以进到泥溪场时,我们老不动,实际上是要根据前面的发展情况来决定我们师的行动,后来通江占了,南江一部也占了,前面问题不大,这才要我们师向东发展。
通江县城
我们从泥溪场出发,王友均率特务队走前面,川北的地势和山势和大别山不一样,大多数悬崖壁立,高耸入云的山头一个接一个,山上有田地,有人家,我们在路上很少看到老百姓。
那天,走在前面的特务营撞上了一大土豪家娶媳妇,嫁妆真不少,四川那地方贫富界限很明显,有钱人很阔气,穷苦人家则连衣服也没有穿的。
特务队把新郎给扣住了,说拿钱来取人,大土豪家给了钱,这边也放了人。
当天我们开到了洪口。
洪口是通江城北面的镇子,约三四百户,人口数千。
洪口镇
到洪口时,正逢赶集,沿途见到许多打柴卖的老百姓,老百姓真穷,连十八九岁的大姑娘都没有衣服穿,前后披一块棕。
当时洪口附近比较荒凉,野猪成群结队的,部队早晨下操,野猪在我们面前穿过。
师部和三十团住洪口,二十八团住洪口东南25里的龙凤场。
这时,敌刘茂恩六十五师向万源开进,万源西面百余里处是竹峪关,这一带地形险要。
竹峪关是我们东面的屏障,敌人从万源方向进攻,非经这里不可,为了防敌来犯,我们命陈启光带师部特务营进竹峪关。
不久,敌刘茂恩部来抢关,我特务营凭险据守,同时,四川军阀也不愿蒋军入川,刘茂恩无奈,只得缩回。
我军占领竹峪关后,计划打下余家坪。
余家坪离我二十八团驻地龙凤场20余里,有敌刘存厚部1个旅,我带三十团从洪口进到余家坪西南面,以二十八团在北面配合。
余家坪地形很险要,镇子后面是一座大山,敌人控制着,我们前沿与敌隔一深沟,沟前是一座小山,山前还有一条小河,敌人火力控制着,很不好打。
我以重机枪掩护,用小部队经山头伸进,余家坪前面田地里敌人都筑有工事,我们一开火,敌人即躲进工事里顽强抵抗。
到下午一点,余家坪的敌人竟没有动静,我想敌人莫不是有别的行动?
我返身向背后的西南方向一看,敌人在山垭口上像蚂蚁一样运动。
我的望远镜好,天气晴朗没有遮挡的情况下可以看出三四十里远。
敌人要抄我后路,得赶快派部队抢我背后山寨子,我们控制了寨子,堵住了敌人的来路,另一部分从后一抄,将敌人2个营消灭了。
敌人是从镇龙观来的援兵。
消灭了援兵之后,考虑到余家坪敌人兵力集中,地形易守难攻,我们遂放弃原作战计划,将部队撤回。
我们十师一住下,就开始了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的工作。
建立根据地,这里条件很好。
四川称为"天府之国",人多地广,物产丰富,人民勤劳勇敢,不仅男子,妇女也了不得。
这里的老百姓很苦,受军阀地主压迫剥削极沉重,地租很重、高利贷月息很高,各种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并且,统治者还特别强制人民大量种植鸦片,加上长年军阀混战,结果搞得农业凋敝,田园荒芜,烟毒遍地,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反抗,不革命没有出路。
红军进去时,老百姓没有跑,虽然敌人宣传得很厉害,什么共产党共产共妻呀,红军杀人不眨眼呀等等,但亲眼见到我军纪律很好,对他们很亲热,打土豪,分浮财,给他们粮食、衣服等,很快就开始接近我们,一些小伙子还要求报名当红军。
为了便于发动群众,我们从师团里选调了一批干部、战士组成工作队专门做地方工作。
工作队深入村镇,领导群众惩办土豪绅劣,没收地主土地,开仓分粮,建立党的组织,也先后建立了工人、农民、青年、妇女、儿童等群众组织,建立了苏维埃政权,还率先在赤北县(通江东北地区)开始了分配土地的工作。
四川省通江县川陕省苏维埃政府遗址
贫苦农民分得了浮财,分得了土地,全身心地拥护共产党的主张,拥护红军,广大人民群众也积极投入到建立根据地的改天换地的事业中来。
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布告
进入川北不久,我们还发动群众戒绝鸦片烟。
在军阀统治下,川北鸦片烟毒是一大害,川北不仅种鸦片的多,而且吸烟的人也不少,一般好田好地种的都是鸦片,不仅有钱人吸鸦片,老百姓也吸,男女老少,有大病小病都靠吸鸦片,许多人家,吸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的为抽鸦片,卖儿卖女,弄得倾家荡产。
我们发出了戒烟号召,广为宣传鸦片的危害,禁止继续种植鸦片,而提倡广种粮食。
苏维埃政府还专门设有戒烟局。
为了帮助戒烟,各团卫生处还做了一些戒烟药丸,戒烟的效果很明显,老百姓大多数个把月戒掉了,而那些刚参军的新战士10多天20几天就戒掉了。
我们做地方工作,还打击瓦解了土匪队伍,川北土匪多,土匪往往和地主豪绅勾结,残害群众。
我们来后,土匪还经常袭击我们。
对付土匪武装,我们根据不同对象采取不同的方法,或打击,或瓦解,或收编。
在通江的两河口附近,有一个曲江洞,这里是个远近闻名的土匪窝,土匪在里面呆了几十年。
曲江洞——红四方面军总后医院旧址
曲江洞地势险要,洞口悬在六七百米的悬崖半截上,他们以一副铁链梯子上下进出洞口。
曲江洞很深、很长、很宽敞,洞下200余米处一条暗河有30多里长,北穿大巴山通陕南,河道里还有能聚集万人的大沙滩。
曲江洞内有土匪二三百,物资储备丰富,军阀刘文辉打了几次也没有打开,对他们毫无办法。
师政治部主任傅钟在这一带做群众工作,给土匪头子写信,宣传党和红军的政策,土匪也听说过红军打富济贫,颇有好感,下来与我们联系,傅钟同志做了很多工作,几经反复,达成了协议,结果,我们将曲江洞的土匪大部分调出,开到洪口整编为一个独立营,我们还派了教导员、指导员等。
傅钟
但他们坚持以一小部分约六七十人留守洞口,也同意我们派进一个班。
我们从师警卫连挑了12人。
我们的同志在洞内住了近两个月,洞内外也经常保持联系。
开始还不错。
后来土匪头子阴谋"反水",向我突袭。
那天夜晚乘我们那个班睡觉时,卡住我哨兵的脖子将他往河下推,我带班的听到不对头,开了枪,双方在洞内交火了。
我们的同志警惕性高,睡觉从来没脱过衣服,人数虽少,但都是经过挑选的,装备的是冲锋枪和盒子枪。
土匪虽然人多,但顶不住,不得不缴械投降。
只有一个人摸着下到200多米深的内河逃掉了,洞内事件之后,洪口独立营里有的提出不干了,我们准许其回家,也有一部分留下了。
解决了曲江洞的土匪,这一带安全了。
这里是我们的后方。
直到后来红军撤出,我们还利用曲江洞掩护伤病员,贮藏物资。
在发动群众,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同时,我们还在部队中强化了军事训练。
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训练任务很迫切,川北地理条件、社会环境、作战对象与鄂豫皖有很大的不同,鄂豫皖起伏地多,虽然有山,但比较平坦,交通也方便,而我们初进川北所处的地方,大山多,河流多,道路又陡又险,敌人即使以很少的人控制山头路口,你想攻击很困难。
所以只有加强训练,才能使部队尽快适应作战的需要。
除了瞄准、射击、刺杀、投弹等一般科目外,为了提高运动杀敌、攻击和防御本领,还进行了攀登、跳跃、爬山、做工事等方面的训练,整个训练以近战夜战为中心,你攻我防,反复演习,不断提高了部队的技术和战术水平。
三十团是我们师的机动部队,驻洪口,集中着,没有分散,主要任务是训练,我跟三十团时间长,那时我手伤刚好,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早晨也一起爬山,一上一下20里。
二十八团分得较散,团部在龙凤场。
他们任务很重,既要警戒,又要做群众工作,同时也搞训练,我也经常到那里去。
到洪口不久,总部来信说我们十师二十九团给七十三师,另将七十三师的二一九团给十师。
二一九团当时驻竹峪关西北面的铁溪一带。
我到那里看了看,该团减员较大,团长为徐世奎,没有政委,我们派三十团三营教导员杜义德去任政委,并对部队作了补充整训,在整训中,该团也担负了剿灭土匪、保障后方安全的任务,简池一仗,歼股匪武装数百,活捉其匪首,为害一方的祸根被拔掉。
后来又将该团调来洪口,搞了一系列的军事演习,中心是近战夜战训练,培养战斗作风,前后搞了几个月。
我们入川不久,总部调三十团政委詹才芳任十二师政委,同时调师政治部总务处长王新亭任十二师政治部主任。
为了加强三十团领导班子,我们将二十八团团长汪烈山与三十团团长万金炎对调,并调二十八团副团长王建安接任三十团政委。
我三十团经过补充训练,军心大振,全团兵员充足,达1800余人。
这时总部来命令,说是调该团归十一师指挥,实际上又给换了,后来把十一师的三十一团给我们,三十一团守得胜山,保通江安全。
新来的二一九团经过几个月的补充训练,兵员达1700余人,夜战、近战战术能力有很大提高,这时,陈昌浩政委又打来电话,要该团与十一师三十二团调换,本来三十二团战斗力不错,但前些时搞防御,伤亡很大,换就换吧,二一九团开到十一师处上阵打得很好,该团即是后来的"夜老虎团"。
当时简单得很,也怪得很,二十九团、三十团是我们的主力团,调走了,连我这当师长的也不讲一声,问政委,也不回答,二一九团整顿补充训练好了,又换去了。
我没有想到这样连续再三地调换,当时心里有看法,培养主力总不能这样吧,我十师主力全调走了。
十师要不要打仗?
要调换的话,也总得先讲一声,理由也不说。
有什么办法,换就换吧,为了作战,那就重新培养部队吧!
我们在大力培养二十八团、三十二团等老部队的同时,也在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建立地方武装的基础上发展扩大了主力红军,在竹峪关以我师部特务营为基础,扩大成了1个独立团,即后来的十二师三十四团,在龙凤场东面,以二十八团一部和其工作队为基础,也组建成了1个独立团,即后来的十师三十团,以二十八团1个连为基础在麻石场发展成为1个独立团,即后来的十师二十九团。
在以后的岁月中,这些部队越战越坚强。